《非人猎杀手册》腾云

11、猎杀者

　　江静潮不知道何宝言是如何做到的。

　　疗养院里没有任何人对何东的消失表示异议。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疗养院。

　　在山路上走了好久，江静潮回头望去，疗养院的大楼已经消失在重重覆盖的植物中。

　　“他死了吗？”江静潮轻声问道。

　　“嗯。死了，消失了，不在了，以后，永远。”何宝言显得很奇怪，他埋头赶路，回答江静潮的话时，语速很快，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回应。

　　江静潮倒是很理解。面对家族成员的离去，难过也是正常的。

　　天空满布阴霾，枝叶摇动，风雨欲来。

　　何宝言从装备包里掏出雨衣，递给江静潮。

　　江静潮实在忍不住，问道：“你的装备包怎么这么能装！”

　　“折起来就行。”

　　“……”

　　看来是还不想说话的状态。

　　“嘻嘻。小两口吵架啦？” 一个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

　　对江静潮来说，这个声音就像从他无数个噩梦里跑了出来一样。

　　梦想成真，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何宝言和江静潮迅速凑到一起，背靠着背，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双双锁定位于他们斜上方的树上。

　　弥萝一身黑色连衣短裙越发衬得肌肤胜雪。她坐在相当粗的一根横木上，两条纤细的白皙的腿在半空中晃啊晃。

　　“找到你啦！”

　　她甜甜地笑着，用指头朝江静潮的位置点了几下。

　　江静潮就像一下子被人使劲掐住了脖子，几乎无法呼吸。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同时又这么可怕的女孩。

　　他害怕钢环。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比钢环更值得恐惧。

　　何宝言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半步，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江静潮。

　　弥萝的笑容更甜蜜了。

　　“区区一个贱种，三翻四次碍手碍脚，我还以为你很怕死呢？看来并不是嘛。”

　　话音未落，弥萝已经到了何宝言跟前，何宝言手臂一伸把江静潮往后推，同时另一只手抽出了军用铲迎向弥萝。

　　当啷一声，何宝言的手臂被震得直发麻。

　　弥萝微笑着，一手抓住了军用铲的一头，往下方拧，何宝言全力抵挡，额上渗出汗水。

　　“玩够了没有？我今天没心情陪你慢慢玩呢。”

　　何宝言只觉得胸前被大力锤中，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飞出去，直到后背撞上树干，才摔到地上。他完全爬不起来，喉咙一阵腥甜。

　　——骨头断了不要紧，可千万别是内出血……

　　当他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时候，脑海里不断地循环着这句话。然后他看到江静潮朝这边奔来。

　　——别过来啊……

　　何宝言开始在心里骂街。

　　过来也没用，打又打不过，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就是了。

　　果然，江静潮还没跑到他身边，就已经被弥萝绊住。

　　弥萝乌黑的长发像有了意识的活物，肆意飞舞着，蔓延着，缠上了江静潮。

　　“咦？”弥萝抽了一下鼻尖，“没有了？”弥萝第一次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尽管还在努力克制，可她的脸逐渐开始有点扭曲了。

　　“为什么没有了？”她厉声质问，声音尖利刺耳。

　　长发从江静潮的脚踝一路往上缠，越是挣扎，缠得越紧，最后他整个躯体都被长发缠满，长发还在继续往上，眼看就要把仅剩下的一只眼睛连带嘴巴鼻子都缠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静潮已经无法呼吸。

　　弥萝却露出厌恶的表情，突然收回了头发。

　　“贱种是不值得被吃掉的。”

　　可是她明明从江静潮身上闻到过属于非人的味道。很好闻，甜甜的，非常醇厚。是只有即将变异的高阶者才会有的味道。

　　弥萝眯起眼睛重新审视正跪倒在地，大口喘气的江静潮。

　　“这是什么？”弥萝歪了一下头，伸长手，朝江静潮张开五指。江静潮原本因缺氧正两眼发黑，突然感觉腹部剧痛，有东西自下腹往上走，直冲喉咙，他“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弥萝收回手，打开手掌，看到一颗灰沉沉的珠子。她拿两个手指头捏起珠子，举高了看。突然空中一声异响，疾风过后，弥萝手中的珠子碎掉了。

　　一支箭钉进了距离弥萝不足半米的树干上。弥萝紧张地往后一跃，远离原本的位置。

　　又一支箭紧随而至，弥萝头一偏，飞箭堪堪擦过她的脸颊。

　　“猎杀者！”

　　弥萝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惊惶的表情。她恨恨地瞪了江静潮和何宝言那边一眼，转身就逃，没几下就消失在山林深处。

　　江静潮首先看到的是一对踩得很旧的高帮马丁靴，裤脚扎进鞋帮里。腰两边都挂着工具包，手上拿着箭枪。这打扮感觉就是一个升级版的何宝言。对方正低头，脸容淹没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还是学生吧？胆子挺肥。”

　　那人伸手一把将江静潮拖起来，扶到一棵树干下，让他挨着坐下来，转头再去看何宝言。

　　“还好，伤得不重，就是得卧床几天了。这后头有个疗养院你们知道吗？”

　　何宝言把口里的血沫吐出来，咬着牙，道：“你他娘的，到底会不会射箭，该中的不中，把我东西弄坏了！”

　　那人原本正要把何宝言扶起来，闻言先用手背轻轻拍了一下何宝言的脸，“小朋友说话注意文明。”

　　扶起何宝言后，那人转头想叫江静潮自己跟上来，却看到江静潮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把什么东西，表情呆滞。

　　何宝言推开扶着自己的人，一步一拐地走到江静潮身边，也蹲下来，看到江静潮手里，那珠子是碎得相当彻底。

　　“算了，阿潮，这珠子也没那么重要，总还有办法就是了。”

　　江静潮苦笑了一下，他想说什么，突然看到何宝言身后还站着那个人，便摇摇头，什么也不说，跟何宝言彼此扶着站起来。

　　江静潮这才看清了那人的脸。

　　相当年轻。而且俊朗。看上去似乎只比他们大几岁而已。

　　“我叫陆智臻，是……”他看起来像是绞尽脑汁想要解释自己到底是谁。何宝言冷漠地挥挥手，“知道了，是猎杀者。”

　　陆智臻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也是，你们都跟非人交上手了，对这些肯定也很了解。”说到这里他又皱起眉来，“经常都会有像你们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勇气可嘉，实力堪忧。没经过专业的训练，怎么能私自进行猎杀？”

　　何宝言受伤本来就很痛，加上珠子被毁，实在没耐心听陆智臻的谆谆教诲，倒是江静潮忽然像恢复了很多，反过来扶着何宝言，承担了何宝言大部分的体重。

　　“我们是回疗养院对吧？”江静潮在何宝言耳边轻声问。

　　“对，先回去，我实在撑不了。”

　　江静潮闻言，撑着何宝言就往疗养院的方向走。

　　“诶！”陆智臻连忙凑过来帮忙扶着何宝言，“我也要去疗养院，既然同路，我可以帮你们。”

　　江静潮刚想道谢，何宝言就开口问陆智臻：“你去疗养院做什么？”

　　“跟你们说了应该也没什么，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看你们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可能被指责弄坏了东西，多多少少心存愧疚，陆智臻对何宝言格外包容，“我收到线报，疗养院有非人，我要去执行任务。”

　　“哦。”何宝言再次冷淡地摆手，“你不用去了，那个非人死掉了。”

　　“什么？”陆智臻大吃一惊，“是有别人捷足先登了吗？”

　　何宝言敷衍地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陆智臻皱眉，“这可不行，任务都是单出的，抢了别人的又不会有什么好处，这到底图什么啊……”

　　“什么也不图，就是为民除害。”何宝言勾勾嘴角，那是一个充满讽刺的笑，陆智臻当然是看不懂的。

　　“我还是得去看一下……”陆智臻说完，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对何宝言说：“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只是既然是我的任务，是一定要负责到底的。”

　　何宝言无所谓地耸耸肩，示意江静潮可以走了。

　　这次可不比之前，手足齐全，精力充沛，现在他们是走两步歇一下，再走两步。加上山路崎岖，当真又慢又狼狈。

　　陆智臻明显急着要赶去疗养院一探究竟，可又不好在这荒山野岭丢下两个受了伤的小朋友，免不了还是耐心地伴随左右。

　　好不容易，总算回到了疗养院。

　　江静潮学着何宝言之前的样子，大力拍打铁门，没想到手一碰，门居然自己开了。江静潮差点往前栽倒。三人一路往住宿大楼走去，沿路不见人影。加上天阴沉沉的，跟之前阳光灿烂岁月静好的疗养院，感觉截然不同。

　　到了住宿大楼，情况更不对劲了。

　　每一间房子的门都是打开的，所有房子里都没有人。

　　没有老人，也没有护工。

　　江静潮看何宝言实在经不起折腾了，便连忙扶着他，随意进了一间房子，让他在床上躺了下来。

　　此时一道白光闪过，照亮了原本幽暗的房间，紧接着滚滚雷鸣，倾盆大雨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