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Ch.4-2 ...


  •   也许是受到了这些泡泡树的影响,香波地群岛逃脱了四季的挣扎,永葆春天的模样。

      一根根淡青色的树干从下面开始,每一根没入土壤的都至少有一张床的粗细。一百米之前的树干生得笔直,鲜少有分枝。
      再往上就能看见稀疏的枝桠了,最后展开到像一把把撑开的巨伞一样,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宝塔。

      远处,一座座绿色的岛屿峰谷相连,被折射着阳光的泡泡覆盖,像翻着巨浪的大海。
      在德雷斯罗萨,是入冬以来的第十七个冷天。在香波地岛,这日天气很暖,这里没有冬天。

      人在缓缓流动。

      绮莉套着一件即膝长的薄外套,是蓝领阶级常穿的样式,且近来才刚得到流行界的青睐。她的鸭舌帽是朴素的深棕色,帽沿下清澈的眼睛像宝石般闪耀。
      如果不是那位脸上有一块疤的青年走在她身边,会有男人走过来把她拦住,邀请她道,“小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到处玩一玩,走一走?”也会有人热情地揽住她的腰,像是要为她的夜晚取暖——她不必一个人度过寂寞的夜晚,他们如此认为——而不只是纯粹好玩。

      “要去哪里?”

      也许萨博会认为他们这是偶遇,但其实是经由她的事先计划,才发生了能够连接两人的这种事件。
      说是蓄谋已久,但绮莉也没想过他们遇到了以后要做什么。

      她的好奇心是挥散的,时常东张西望。“没有特别要去的地方。这里我没来过。你有推荐的吗?”

      接下来,她也只能期待一次真正的偶然降临,或许在那个时候,成为朋友,甚至恋人的契机就会真正造访。
      他们停下脚步互看对方。感到她确实散发出了尚未熟悉环境的感觉,萨博不由得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有想去的地方。”

      他这么说,倒是也没错。

      “我有想见的人。”
      除了萨博以外的人,这里大概率能见到的“人种”就不多了。其中她最没兴趣去见的是奴隶,最感兴趣和想要见到的则是天龙人。
      她改口道,“但不一定能见到。”

      天龙人虽然不一定天天来香波地岛,但是他们经常会来——看吧,猜中了。

      天龙人是自认优秀的那类人。而她觉得这并非自作多情,因为如果光凭家里的钱就给予人评价并决定优劣,那么天龙人事实上是很优秀。其结果就是无能者在上位作弄权势,拼命排挤真正优秀的人。
      而且各个天龙人家族的财产公布出来的那部分也列于世界榜首。最终的结局便是世袭制。
      世袭制是指地位、名誉、职业由子孙代代继承的意思。

      所以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总说,人生是不公平的。这种笃定十足的话语,反而使她觉得好笑——这些人真的了解情况吗?

      实际上,这世界非常公平。

      富二代有钱不公平吗?很公平。因为他们家族里的先辈抓住了赚钱的机会,为之后付出了努力。
      为什么你不是富二代?很简单,因为你的先辈——很遗憾——没有抓住赚钱的机会,或者说,没有作出努力。
      伙计们,难道你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团队的力量比个人的力量要大吗?
      你说不公平,你一个人的努力当然比不过人家代代相传的努力,比不上人家代代建立的关系网。

      如果你说——难道我不能努力让升学或就业获得优势吗?
      没什么不行,这是很自然的事。
      然而起跑的时间点就是不一样的。差距一旦被年代拉开,一个人想在有时间限制的竞争内拉近距离会非常困难。
      你原本认为只要自己努力,只要大学毕业就算抵达了终点。不过,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其实对那些富二代、富三代来说,你就连起跑线都还没站上。
      压倒性差异就意味着这件事情。

      或者,你难道有什么非要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努力,能抵得过人家代代叠加下来的努力的特殊理由吗?

      所以“不公平”这把量尺,只能用来针对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衡量,完全不能用来衡量一代人和另一代人。
      到底有什么不公平的呢?一切都很公平。
      要怪就怪自己投胎投得不好吧——如果投胎也算得上是什么概率事件的话。

      虽然听着很让人不愉快,但也可以说这就是她喜欢赌博的原因。

      在一场仅凭概率的游戏中,人们可以暂时抛却地位,所以咸鱼翻身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
      啊,老天真是残忍!前一刻让一个赌徒感觉全世界都属于我,却在下一刻让我成为全世界最可怜的人。
      但即使输光了钱以后,我也是我每一天世界的主宰。
      每件事都顺我的意,即使没事可做也是自在的(虽然很多时候咸鱼翻身依然是咸鱼)。
      ——以上是她主观臆断的,看待自己的人生的最好方法。

      他们穿过12JR的时候,速度稍微放慢了。

      绮莉摆了一个“嘘”的手势,拽着萨博退到小巷里的货架后面。

      这时,身穿酷似宇宙服的天龙人骑着一名身强力壮的奴隶走了过来,并伴随人们下跪迎接的声音。
      绮莉不禁嘲讽似的发笑,或者,这也可能只是单纯的笑而已。
      对她来说,想见的人和不想见的两者同时见到了。而对于一名革命军来说,萨博大概是两者都不想见到。

      他对奴隶制的现状无能为力。

      如果光明正大地走到大街上去就要对天龙人下跪了——他们可不想做这种事情。

      由于货架上搭着很多木箱,但却是侧放的,所以可遮挡的范围很少。她的后背紧贴着箱子,萨博面对着她,小臂撑在她身边。
      他们也许是距离很近,但天龙人的存在已经让萨博全身心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所以各位读者们,请不要怀疑他,他只有发自内心最纯洁的关心,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萨博的眼神微微收回来,却倏地察觉到她盯着天龙人的眼神热切而发亮。

      “你说你相见的人,”他皱眉,感到意外和不悦,“就是天龙人?”

      他似乎十分厌恶那些真心奉天龙人为主的人,绮莉已经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那些明显“廉价”的部分。
      她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噢,就是这些东西,她爱死它了,这些明艳的颜色和华丽俗气的粗鄙!

      也许她和他们有本质上的不同,然而她的外在却跟这些人很像——
      这些放浪形骸又庸俗华丽的人!——可真像那些日本灯笼和皱纹纸,还有那乐队演奏的华而不实的音乐。
      她爱死这些人了。
      这些人由于想象力的匮乏,以至于在那些俗丽如夜总会的地方,他们也不愿相信眼前的情景竟是如此的欢乐、愉悦,甚至是有点小小的败德的。
      然而她一点都没有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好的,这些她都会坦然接受,因为这就是生活!
      有谁会去管明天的事呢?

      “当然。”她这样应道,同时感觉到这几个简洁的音节正在减损她刻意给他追加的好印象。

      然而她也没有想说一些什么垃圾话来解释。她就是想见见天龙人,这就是她真心的想法。
      ——天啊!她真想邀请天龙人一起玩点游戏。

      可还不等她说出这句话,他就有一点被激怒了。

      “为什么?”他忍受不了似的说,“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贵族,”——他的话中说服的成分渐增——
      “这么说让我感到很讶异——我……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们认为只要是年轻人,就应该到城堡里去,努力成为贵族,努力嫁入名门,最好连续二十年每天十小时都花在那些呆板、缺乏想象力的工作上……当然慈善事业例外。”

      他突然住口,绮莉看着他,神情令他无法捉摸。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在太阳光下是湛蓝色,而现在,在阴影里则呈现出宝蓝色,自那黑色的瞳孔外面越变越深,由靛色变为藏蓝色,像颗月光石。

      萨博等着她表态,是否赞成或反对,但她毫无反应。

      他有点恼火了:“难道你从未批判过任何事吗?”
      摇了摇头,她探出头去,眼神在天龙人离开之后渐渐站起、散开的人群中游移,说道:

      “我不知道,关于你该做什么,或任何人该怎么做——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句话令他困惑并阻碍他思路的流动。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像现在一样,令他感觉这么迫切地需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却又说不出口。

      “嗯,”萨博语带歉意地承认,“当然,我也不行,可是……”

      “我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感到困扰。”绮莉道,“我跟别人在一起的理由,跟他们是做什么的、应该做什么没有关系——”
      “这完全无所谓。我并不在乎他们是否无所事事,我也不明白他们有什么理由应该要工作。”她用一个相当有魄力的语调说,“事实上,当我看到有人在做事,我总是感觉很惊讶。”

      “你什么事都不想做吗?”
      “我想快乐。”
      “——快乐?”

      他所看到的人,包括他自己,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束缚着。这时如果有一位女孩很率性地只靠“快乐”而活,也许反而能够引起他强烈的兴趣。

      “有一点。我希望自己可以快乐。我希望我身边的人有一些在做事情,这样让我觉得好笑而有安全感;我也希望另一些人什么事情也不干,这样他们就可以保持优雅并且与我作伴。但我从未想过要改变谁,或因谁而激动。”

      “你真是个古怪的决定论者,”萨博淡笑,“这就是你的世界,不是吗?”

      “哈?”她迅速朝上看了一眼,“不对吗?只要我还……年轻。”
      在讲最后一个词之前,她做了个停顿。
      萨博原以为绮莉打算要说的是“美丽”,她的企图是明显而难以否认的:她只要开心就行。
      那句话真的让他觉得好得没话说——她的脑袋里什么也没装!
      这绝不是用来贬低她的评价。
      意思是,她从来不说一句文学废话。
      对任何话题的看点,都保持完全中立,她根本不在乎——或者说那些繁复的事情已经被她踩在脚底下了。

      她的论题是如此的自我主义;这类人又是萨博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

      不会相信这个世界的道德历年来每况愈下是个好现象,或认为是恶兆,也不会戴着夹鼻眼镜或装腔作势。
      这个女孩谈的是歌手、时尚、游戏。
      当然,她也几次聊到了旅游——全部是她自己的,都是她切身的事。
      以及,她会用轻佻而俏皮的语气告诉别人夏天时她想要把皮肤晒成什么颜色,冬天又养回什么颜色,而自己通常可以做到多么接近等等。

      这番坦诚异常的交流几乎给了他一种新鲜的刺激感,相当随性而有来有往。
      仅到这里,就足以使他在心里把她和其他人划分开来,放置于一个难以归类的类别,使他愿意等待她以这个主题大作文章。
      至少,这已经将他带离他的世界——他稍微弯身向前准备倾听,像在模仿躲到角落说悄悄话的孩子那样。

      然而,接下来她说的却是,“我们去参加派对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