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云悠》无语望天

40、错综其间

　　白洵表现平静，一如既往配合御医治疗的消息送到萧轻远手上时，他正好回到医馆。

　　这几天趁他们不在，依玛杀了送饭的药童逃走了。

　　穆元禾搂着小弟子的尸体伤心愤怒不已，恨不得立时抓住了她千刀万剐。

　　“都怪我小心大意了。”高飞很是懊恼，以为那毒丫头被铁链锁着，又被下了软筋散，就万无一失。

　　萧轻远斜睨了他一眼，倒也没怎么责怪他，只是对这丫头放不下心，论破坏力她抵得上一支军队，逃出去肯定会兴风作浪，可当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安排好小弟子的后事，穆元禾就收拾情绪先进宫了。

　　近来因为皇贵妃和雪妃娘娘闹了龃龉，加之皇贵妃寻死觅活，玄帝震怒之下，降其为妃，连带着小皇子的百日宴都没办。

　　雪妃娘娘心情不好，食欲不振，人渐渐消瘦了下去，玄帝担忧不已，除了上朝几乎都陪着她，因此所有御医都得在宫里侯旨。

　　穆元禾刚走，医馆就意外的来了个客人。

　　琴霜来的匆忙，面色不善，不顾高飞在，便质问道：“谢常凌中毒是否和你有关？”

　　这些年她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听到谢常凌中毒，再也坐不住了，她愿意助他复仇，但有她的底线，就是不能伤害到谢云悠，而谢常凌毕竟是云悠唯一的亲人。

　　萧轻远答道：“他不会有事，过几天就会醒过来。我真要下手，不会等到现在。”

　　有了他的保证，琴霜这才放下心，想了想，把沉晔找她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沉晔早将她协助雪姑入宫一事调查的清清楚楚，她并未否认，只说是雪姑哀求，但显然他并没有相信这个说辞。

　　萧轻远神思飘渺，如果说整个大佑还有谁会让他忌惮，也就只有玄帝这个皇长子了，忽他蓦地一笑：“不用担心，殊途同归，他的目标和我们是一致的，否则他早有所动作了。”

　　玄帝冷落其母妃，他早有不满，且近年来他威望日高，玄帝一直打压着，但因他是玄帝唯一的儿子，两人之间才得以维系着脆弱的君臣父子关系。

　　琴霜仔细一琢磨，竟真是如此，一旁的高飞也大吃一惊，恍然大悟，莫怪乎主子要让穆元禾助沈妃得子，来打破这种表面上平衡，逼得他即便看破也不想不能说破。

　　“杀人诛心，我们的雪妃娘娘那边也有所动作了。”萧轻远向着宫阙方位，微微一笑，轻轻抚摸了下手腕间的檀香珠串。

　　琴霜点点头，看着他神情复杂，能用十五年时间来下这样一盘大棋的，普天之下也只有眼前之人了。

　　身边到底还有哪些人是他的棋子。面对一桌好菜，明明肚子很饿，谢云悠头一回没什么胃口，拿起筷子又放下。

　　用她爹捏住了自己，间接控制了大佑军，而有了白洵，就制住了白洲，掌握了所有文官，他实在太聪明了，太沉得住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十五年来，她居然一点没发现异样。

　　谢成甚少看她有像这般懊恼叹气，以为她是担心老将军，宽慰道：“小爷，老爷吉人天相，还有萧公子在，肯定不会有事的。对了，这碗红烧肉虽然比不上萧公子给你做的，但香着呢，味道也不错，吃两口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云悠揉揉有些红肿的眼，叹了口气，想到他是府里的老人，问道：“成叔，你还记得轻远，不，萧公子他怎么进的府？”

　　谢成思绪飘向记忆深处，道：“萧公子来的那年，小爷你才五岁吧，我记得那几天京里飘着鹅毛大雪，老爷是在夜里悄悄把萧公子带回来的，他个头不高，瘦瘦弱弱的，看谁都一副戒备的模样，不让人碰，也不和人说话，老爷很疼惜他，亲自给他洗澡换衣，给他夹菜喂饭，还给他延请师傅，很是费心。”

　　她爹不会随便带个人回来，还精心照顾，难道轻远是他爹的私生子？！谢云悠被这个想法吓到了，可马上转念一想，依她爹这些年守身如玉，从对她娘的忠贞来看应该不会。

　　她脸色变幻精彩，听谢成继续说道：“小爷你那会特别喜欢缠着萧公子，哪怕他冷着脸，也会喊着要他抱抱背背，你想夫人哭了，只要萧公子一哄就好。”

　　他说的越温馨，谢云悠就越烦躁，很快打断了他的话，大步流星的走了。

　　许是萧轻远拿定了她，又或是怕让人起疑，她行动并未受限，仍可以照常到军营处理军务，也可以听宣入朝。

　　营帐里，陈四海他们问了老将军近况，个个忧心不已，她试探提了下萧轻远，马上换来一致的交口称赞。

　　“轻远是难得的好儿郎，上回我跌伤了，是他为我足足做了两个月针灸，唉，我要是有女儿铁定许给他，哈哈。”

　　“没错没错。”

　　是啊，连自己都对他的另一面接受不了，其他人又怎么会相信，谢云悠强打精神整好军务，还没出军营，迎面就撞见了最不想见的人。

　　萧轻远定定望着她，半晌开口道：“我听成叔说你饭都没吃就走了，猜到你来了这里，走吧，我带你去你最喜欢的得月楼。”

　　一时间，谢云悠胸口和喉咙都堵得慌，正巧操练回来的兵士们从身后经过，看到他俩个个都激动的喊道：“将军、萧医官。”

　　他们中有不少是萧轻远诊治过的，萧轻远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和谢云悠一样是超然的存在。

　　萧轻远静静的朝他们点点头。

　　就在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副将冲出来送伞，谢云悠接过打开，默不作声的从他身侧走过。

　　不知走了多久，雨停了，她才站定了，缓缓转身，但见略显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

　　谢云悠执伞踏进皇长子府，珞霖一见她，发出惊喜的尖叫，这几个月他猛窜个子，已快长到她肩膀处了。

　　“师傅，师傅，你终于来了。”他边喊边像个无尾熊似的挂到她身上，几个侍从手忙脚乱把他扒拉下来。

　　谢云悠终于露出了点笑容，摸摸他的头道：“师傅不在的日子，有没有好好锻炼？”

　　眼睛亮闪闪，珞霖显然很享受师傅的亲昵，露出可爱的虎牙：“有，不过霖儿更想师傅可以经常教导我。”

　　寒暄玩耍了一会，沉晔那边就派人来请了，珞霖不甚高兴的拉着她的手亲自带到，就是赖着不走。

　　沉晔眉目间染上了宠溺的笑，捏捏儿子的脸道：“在师傅面前还这么胡赖，父王和你师傅有事要谈，出去玩吧。”

　　想着刚和谢云悠见面就要分开，珞霖心里委屈，嘴巴一扁，可回想起之前山崖下师傅受那么重的伤都没哭，马上正襟危坐道：“父王教导儿子，要多向师傅请教学习，这会师傅难得来了，却又那么快赶儿子走，父王说话不算话。”

　　谢云悠笑笑道：“师傅和殿下有事商议，完后我就去找你可好。”

　　得了保证，珞霖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自上回宫里相见，隔了有些日子，相比那会，眼前之人眉眼间多了一抹愁色，沉晔不动声色递给她茶水。

　　谢云悠浅抿一口，觉得苦涩不堪，忍不住皱了皱眉，都被他收入眼底。

　　“小将军真是个容易被看穿的人，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沉晔对比他们父女俩，越发觉得两人完全不同，一个根本看不穿看不透，一个却有着鲜活的灵魂。

　　谢云悠仿若未闻，径直道：“我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请殿下派高手前往安平镇，白洵在那里，我担心，担心一直没抓到的北疆女子，会对他不利。”

　　她如今受到压制，又不能调动军队，能解她和白洵困境的只有眼前之人，但和萧轻远十五年的朝夕相处，让她无法坦然告知。

　　“你既担心，为什么不自己去呢？”沉晔抿了口茶，嘴角微勾，看她难得一见的露出踯躅模样，很快了然。

　　自十多天前他和父皇安插在谢府的探子接连巧合的因各种原因被拔出，随后又发生谢常凌中毒的事，他已肯定是他们身边出了问题，但不知对方的矛头指的是她还是谢常凌，依她的性子若不是其中有内情，定不会这般难以决断，便越发肯定些事。

　　“我是很想去，可我爹还没好转，我得守着他。”谢云悠起身，担忧的望向窗外的碧空如洗、白云悠然。

　　“嗯，也对，你不用担心，人早派过去了。”沉晔亦站起，走到她身旁，果然，谢云悠猛的回头，惊讶的看着他道：“您派去了？”

　　沉晔凝视着她的面容，洒然一笑：“他出京前曾让人送来一封信，提及每隔一天会向本王报平安，一旦断了，就要派人马支援。昨日本王没有收到，已派出百名王府精兵赶去。”

　　原来白洵早有后招，她应该相信他的能力，真真是关心则乱，谢云悠顿时松了口气，心头的巨石卸去了大半。

　　“现在换本王了，除了谢老将军和白洵，此刻困扰小将军的还有什么？”沉晔追问道，谢云悠于他太重要了，撇去珞霖的师傅和救命恩人身份，她与白洲一样，是他的同盟，他的后盾。

　　想了想，谢云悠摇摇头。

　　沉晔不觉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即便她不说，自己也能查出来。

　　从王府出来，谢云悠往家走去，天骤然又下起了雨，想打伞却发现两手空空，这才想起伞落在了皇长子府。

　　雨丝微凉，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转过街角，蓦见萧轻远撑着伞立于前方。

　　绷起脸，谢云悠加快脚步想从他身侧走过，被他出手一把拽了住：“伞给你，别淋雨了。”

　　“别碰我。”虽然功力被压制着，但谢云悠还是很轻易便挣脱了他的拉扯：“你放心，你的事我谁也没说，包括皇长子。”

　　嘴角苦涩，萧轻远默默把伞柄塞到她手里，强硬道：“你要是想你爹快点醒来，就接着。”

　　妈的，谢云悠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看四下无人，怒斥道：“你知道吗，我真想到处告诉他们你的真面目，告诉他们你有多坏，多可恶。可我还是不忍心，因为我时常忍不住会想起这些年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告诉自己，你不是坏人，你应该有难言的苦衷，萧轻远，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否则，你会让你后悔这样对我和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