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成病[ABO]》千里送鹅

4、聊与之谋

　　逼走了孟弈，万应犹不肯罢休。

　　“平渊，你当不至于如此量浅罢？你我还当尽兴才是。”他倚着美人靠，一副兴味十足的模样，扬声道，“今日谁能劝动孟公喝酒，立赏黄金百两。”
　　“若劝不动么……”万应凉凉垂眼，把玩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格杀勿论。”

　　好好的酒宴成了屠场。

　　谢岸斜眼一觑，那几个南方世家子弟都有些坐立不安，应是没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

　　他倒是早已见惯了杀戮、阴谋与明争暗斗。人们怕极了战争，看见狼烟飘起来，便想到尸横遍野的惨象。
　　但是沙场的惨烈又怎么比得上贵族的后/庭呢？将士至少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冲锋陷阵，可看看这儿的人，死得连一片鸿毛都不如。

　　万应的眼睛轻飘飘地扫了半圈，随手指了个侍女：“你。”
　　侍女面如纸色，跪着膝行过去，一双眼睛哀哀恻恻，如同面对豺狼虎豹的羊，“请……请孟公赏脸……”

　　孟戟死死盯住万应，语声沉沉：“不，喝。”

　　万应闲闲道：“杀了。”

　　侍女血溅重瓣牡丹。猩红的灯笼摇摇晃晃，影子在地上拉长了，像个无依无靠的瘦鬼。

　　有孟家僚属实在不忍，低声道：“孟公，便喝一杯罢，到底是人命。”
　　孟戟冷道：“他杀他家的狗，你操什么心？”

　　这是要硬抗到底了，在场的万家侍女都露出悄怆神色。顷刻间，万应又点出个倒霉姑娘。

　　那姑娘面孔圆圆，如一轮满月，听见叫她，还有些迟迟的。她一向蠢笨，现在却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即将因为一杯清酒死去。
　　她倒是不怕死，蠢人怎么会怕死呢？只是遗憾自己还没长到嫁人的年纪，还没瞧过自己夫君的模样。

　　小侍女举起酒杯，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半的酒洒在那位白衣公子的手背上。
　　白衣公子长得实在好看，小侍女傻乎乎地瞧着他。他亦望着她。小侍女才发觉自己闯了祸，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孟津忽然站起来，如一座玉山。

　　小侍女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苦着脸等着他们一声令下，送她见阎王爷去。
　　谁知那位孟公子只是绕过她，走向庭中。她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人说话好听得像琴弦落下的余韵，令人沉醉。
　　“孟家子侄孟津，请万公饮酒。”

　　一切如谢岸所料，以孟津的性格，绝不会袖手旁观。而他，正是最好的破局之人。

　　万应以手支颐：“孟津……我知道你，你是思行家的老小……唔，我记得你还在为四皇子服丧，服丧期间，也能喝酒么？”他语声缓慢，隐隐带着几分威胁。

　　孟津毫无惧色，“我为挚友服孝，是出于纯心，不为俗礼所拘。我向万公敬酒，是出于孝心，是为礼之大也。”

　　好一句不为俗礼所拘！
　　在座的世家弟子几乎个个在心中击节称叹，不愧是孟家子弟。
　　他们虽然有南北之分，却也都是一面读着经典，一面听着长辈清谈长大的士人。

　　万应残忍无道，为士人所不齿。孟津却能挺身而出，更说出这样一番高论，这下别说北人，就连南人看他的眼光里，也有几分敬重了。

　　众人内心激动万分，盯着万应，都看他作何反应。
　　这酒喝了，丢面子，孟戟到现在可是滴酒未沾；要是不喝么，万应自然也就没了由头再让人劝酒，自个儿都不肯喝，光劝别人算怎么回事？

　　“好个围魏救赵之法。”沈平道，“不愧是孟公之子。”
　　谢岸却波澜不惊，像是毫不意外的模样，只是饶有兴味地单手扣了扣酒案，“纯心？”
　　他笑了笑，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万应脸色有些难看，半晌不言语。这局对他来说无解，喝也是输，不喝也是输。
　　谢岸却觉得，万应的难堪只是在装模作样。他心中的猜测逐渐清晰起来。

　　今日尽欢园一宴，必将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
　　万应碎珊瑚，杀人敬酒，孟弈之慈和，孟戟之硬派，少年反将一军。
　　每一个单拿出来，都能吸引耳目。
　　细细算来，孟家不仅不会丢了颜面，而且会声誉大涨。

　　现在谢岸确信，万应与孟家早有勾连，今夜的种种，根本就是一场他们自导自演的好戏。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与北人和睦相处……”他辞官南归的前夜，父亲与他下棋。最后一子落下，棋盘上黑白分明，有阴阳之相。
　　父亲笑了：“最先放下敌意的，就是赢家。”

　　谢岸想，这一晚的热闹也看得够了。

　　他摇摇晃晃起身，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如此良辰美景，你们客套来，客套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垮了，人们齐刷刷去看那个态度轻佻的谢家公子，

　　谢岸举杯离席，望着劝酒的侍女，微微一笑。
　　“姑娘着实美貌，可否请教芳名？”
　　小侍女呆了，娘哎，怎的这位公子也这样好看，简直比画上的神仙还要神仙些！

　　她晕乎乎的，仿佛一脚踩在云上，“禀公子，奴叫玉骨。”
　　谢岸见她身形摇摇欲坠，似乎随时就要倒下，便伸手扶住她的肩，低声道：“别怕。”

　　这在外人看来自是暧昧香艳非常。
　　早听闻谢家公子风流无端，在京城妓馆有好几位红粉知己不说，就连西北边关茶楼酒肆的姑娘，都与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然而毕竟是谢家公子，即便是个草包，未来也多半跑不了高官厚禄，更何况人家只是好色……咳，只是博爱一些罢了。
　　大家心领神会地交换了眼色，便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坐得比泥菩萨还泥菩萨。

　　谢岸偏头一笑，真是万千倜傥尽在眉梢，“万公，我替你喝酒，你把这姑娘送我，如何？”
　　谢家公子主动与他搭话，万应怎能不笑逐颜开：“你若喜欢哪个婢子，直接带走便是，何必与我客气！”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
　　察觉到旁边人灼灼的目光，谢岸勾了勾唇角，转身向孟津举杯：“孟公子风仪无双，着实令人倾慕不已啊。”

　　孟津眼中微光闪烁，居高临下地扬了扬颌角，饮尽杯中酒便坐下，连句客套都没有。
　　这是瞧不上他，谢岸暗笑，还真是提起裤子不认人呢，这位孟公子。

　　回到席间，沈平担忧道：“谢兄，你是不是喝多了？孟家可不是好惹的，这下他们只怕会以为你和万应是一伙儿的。”
　　谢岸神色清明，斜觑他一眼，“哦？那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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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散了，谢岸领着小侍女悠哉悠哉晃到门口，别人都是宝马香车，偏他指着牛栏里的牛说：“咱们有汗血宝牛。”

　　“奴见识少，只听过汗血宝马，从未听过什么宝牛。”玉骨皱眉道，“公子家住得远么？”

　　谢岸：“不算远，大概一二个时辰，总能到的。”

　　玉骨差点昏过去，满以为这位公子人长得好看，也锦衣玉冠的，应该是个富家公子，谁知竟是个穷光蛋！
　　得了，无论怎么说，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只能顺着了。

　　她长叹一声，嘟囔道：“那得晃悠到什么时候去呀。”

　　谢岸看她鼓着一张脸，就差把嫌弃写在头顶，不禁失笑，这样的丫头在万家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莫非真是傻人有傻福？

　　他一敲她的脑袋：“不想骑牛，也有办法。”

　　玉骨眼睛亮起来：“什么？”

　　谢岸勾了勾指头，“走，蹭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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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津刚要上车，衣袖忽然被人扯住，一回头，果然是谢岸那厮，带着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小侍女，二人一齐没皮没脸地冲他笑。

　　他有些不耐烦：“何事？”

　　“元昭你这车不错，又宽敞，又古雅，有没有兴趣多载两个人？”
　　谢岸嘴上是询问，实际上已经自动踏上车板，还不忘伸手去接玉骨。

　　孟津深吸一口气，“我们不顺路。”

　　闻言，玉骨扁着嘴恳求道：“孟公子求你了，我家公子穷，没有马车，只有一头老黑牛。你看天色已经这样晚了，你就行行好，捎我们一程吧。你是大善人，玉骨回去一定给你烧香。”

　　孟津扶了扶额头，她说什么，谢岸穷？怕不是被忽悠瘸了吧！

　　谢岸忍笑道：“是啊元昭，你就行行好吧。”

　　孟津板着脸让他们上了车，自己则闭着眼假寐，打定主意不和谢岸说一句话。
　　谢岸竟也没有骚扰他，只与玉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公子，你这么穷，是怎么认识那些有钱人的啊？”玉骨十分好奇。
　　谢岸沉吟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吧。”

　　玉骨羡艳地看了看他的脸，对这个说辞深信不疑，她继续问：“刚才那位沈公子好像对你很热情，你为什么不坐他的车？”
　　谢岸翻了个白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玉骨觉得很有道理，“公子你虽然穷，倒是很有学问嘛。”

　　谢岸来了兴致，问：“你怎么知道我穷？”
　　玉骨努了努嘴，一脸理所当然，“你婢女也要向别人讨，车也要找别人蹭，你不是穷是什么？”

　　谢岸闻言忍俊不禁，连连点头道：“是是，你这样明察秋毫，我可真是捡了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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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玉骨看见了谢家占地十余亩的宅院，“……呜呜，他们富豪都是装穷，只有我是真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