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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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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雪亭缓了缓,梦中那真切的痛楚才远了些。
其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儿时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从小就长在席家,是席三少爷的小厮。
只是从小到大总是做这样的梦,要么是鲜血淋漓的场景,要么是一家人和乐融融,偶尔还有自己被打被骂的场景。
只是近来他已经很少梦见这些了,大概是这些日子太累了,昨天竟然在梦里还哭了出来。
席三墨看他又闭上了眼睛,也不催他,自己把衣服拿起来又看了一遍。
大红色衫子,用黑色的丝线简单的绣了蝙蝠葫芦等吉祥物事,宽大的红色腰封,上面偏用金线绣了一圈海棠花,外面还有一件透明的红色纱衣,甚至还准备了一条红色的抹额。
看了看床上人窄瘦的脸,伏雪亭已经二十岁了,他天生肤色白皙,五官俊美,就这样散着头发躺在床上,当真是天香国色、绝美无俦。
如果穿上这红色的衣服,定然更显得肤色赛雪,眉目如画。
又看了看被子盖着的腰身,想象着那腰封束住窄腰,当是连史书上沈约细腰都比不过的。
看着对方跃跃欲试的表情伏雪亭又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对方哪里来的这样的癖好,最喜欢看他穿红色的衣服。
但是今天是要和状元榜眼一起游街的,本朝的习俗,三鼎甲在揭榜三天后要身穿红衣,骑红马,一路从贡院出去绕着京城的几条大街走一圈,再到宫里谢恩参加鹿鸣宴。
等穿戴好了,把人往镜子面前一拉。
小纯先感叹一声 :“伏少爷可真好看,就好像天仙下凡了一样。”
席三墨看了看,又拿出一根乌玉簪子,这才退后一步点点头,颇有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
“可惜这么美貌的弟弟,等会儿就要被许多人围着瞧去了。”言语中有十万分的可惜。
“你记得,那些姑娘媳妇扔的东西不许收。”
“那男人扔的东西就能收了?”伏雪亭故意问,“本少爷这样好看,说不准男人看了也有心动的。”
故意打趣的一句话,席三墨听了反而当了真,毕竟以往带着伏雪亭出去,也有些不长眼的贴上来。
要绕城一周,那么多人围着,自己又不能在身边护着,真是想想就担心的不得了。等吃饭的时候,席三墨又忍不住絮叨:“白天要游街晚上要去参加鹿鸣宴,到时候可要机警些。”
席三墨将人送出府,自己也跟着出门了。虽然时间还早,外面已经人山人海了,要不是自己家有几间酒楼,怕是连位置都定不到呢。
他占了自家最好的位置,泡了壶茶优哉游哉地等着。
楼下掌柜的还在心疼,那个位置拿出去卖,可以得十两银子呢。十两啊,普通人家吃半年呢。
少爷天天都能看到伏少爷,也不知道兴奋个什么劲。
等了有半个时辰,隐约听到远处的热闹声越来越近。
铜锣声,叫喊开路声,人群的吵嚷声,公差维持秩序声,下面小贩的叫卖声,京城三年一次的三甲跨马游街,比过年都热闹。
就在这热闹声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走了过来。周围的尖叫声一时如同煮开了的水。
“快看快看,那就是探花郎。”
“天爷菩萨啊,这探花长得也太俊了吧。”
“这就是貌比潘安啊,要是能嫁给这样的人,这辈子可就值了。”
“哼,肤浅。你们女人就知道看外貌。”
“你不肤浅,你也去考个进士探花啊。”说着还翻了个白眼,“你这样的人,给探花郎提鞋都不配,就会说酸话。”
席三墨坐在楼上听着那些大胆的讨论,心中又酸又甜。
自己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当然天底下第一优秀的,但是那些香囊手帕像雨点一样砸过去,就不由得有些吃味,这么好的宝贝不知道便宜哪家姑娘。
马上的人身穿一身红袍,身形修长。头上戴着一顶绣了明珠的小冠,黑发像墨染一样。一双桃花眼就算不笑也多情,鼻梁挺拔,嘴唇虽薄些,但是殷红的如同涂了胭脂。
走到楼下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席三墨这边,他稍微勒了一下缰绳,抬起头,冲着席三墨所在的位置笑了笑。
这边的人群顿时疯了一样。
“探花郎冲着我笑了,他冲着我笑了。”
就连旁边的雅间里,那些金尊玉贵个小姐夫人们也忍不住惊叹,甚至有人开始讨论起找谁保媒比较好。
第一次带伏雪亭走过这长街,他们俩都还小。
伏雪亭才九岁,席三墨虽然大些也不过十三岁而已。
他自觉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所以当看到满身是伤的伏雪亭的时候忍不住心中胀满了豪情,自己一定要把这个苦命的孩子救出火海。
没想到带回去洗干净,却发现这小孩长的漂亮极了,想到自己从懂事起就一直想要个弟弟,等了一年又一年,都十年了还是没能如愿。
两个哥哥都只比自己大一两岁,这说明什么?说明父亲已经老了,不能生儿子了。
“爹,你不行了,给我生不了弟弟了,”他把伏雪亭往伏家老爷夫人面前一杵,“从今天开始我就认雪亭当我弟弟。”
那一天,席三墨永远记得。
他第一次遇到伏雪亭。
第一次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比如“你不行”。席老爷亲自打的板子,板子扬起来都带着风,保证在场的人都看到席老爷,老当益壮。
可惜啊,自己一顿板子,十年心血养成的弟弟,要被猪拱了。
晚上去参加鹿鸣宴。
一上午,又是游街又是谢恩,累的伏雪亭只想躺着睡到明天,席三墨喊他吃饭的时候,他还闭着眼睛不肯起,鹿鸣宴那种场合根本吃不了什么东西,而且少不了要喝酒,就怕他把胃吃坏了。
席三墨干脆让小厮拿了几块点心,把他背后垫个枕头,在盘子里挑了挑,问:“桃花酥,吃不吃?”
只得到对方一句毫无意义的哼哼,按着他平日的口味喂了一块桃花酥,还要掰开了小块小块地递到嘴里。
看着他还知道吃,席三墨心中满足,不管怎么样在家垫垫肚子就好,等他要把手指收回来的时候,感觉手上一热,就看到一条粉红的舌头伸了过来,把手上的点心渣舔走了。
席三墨:“……”
他把点心放下,用力把人拽起来,说:“醒醒醒醒,该走了。”等把伏雪亭摇晃得睁开眼睛要生气了,他立刻放下点心,飞一样跑了。
看着他带着惊慌离开的背影,伏雪亭眼中升起的不是起床气,而是有些失落。
宫里,御花园内。
他们这些新科进士无职无权所以来得最早,这些人三五一群的聚在一起,伏雪亭则只和同书院的几个人打了招呼就自己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来。
间或有人来找他闲谈,他虽然不拒绝,但是态度疏离,大家也都只是寒暄几句就离开了。只是他毕竟是探花,所以面前竟一直不冷落。
伏雪亭刚倒了一杯酒,就见旁边又有一人走了过来。
此人气势非凡,一双丹凤眼却又让人不自觉亲近。等他在身边坐下,伏雪亭才发现这人身上的袍子绣着的是龙纹。
只是不知道这人是哪位皇子。
他立刻起身行礼,那人在他弯腰之后便立刻伸手扶起,语气自然带着几分热络:“探花郎不必多礼,本殿只是看这里清净些,随便坐坐。”
他摆出一副热络的样子,伏雪亭只好随着坐下,正想着说什么旁边又一道声音响起:“二弟怎么在这角落里坐着?”
“见过大皇子。”他这句话一说,伏雪亭才明白两人的身份。
看了看那些聚在一起的人也不难明白,状元和朝廷的柱国将军乌家有亲戚,自然是站在二皇子一边,榜眼在大殿上一番“嫡庶有别”的言论得中宫嫡子大皇子的青眼,他们各自聚拢了一群人在身边。
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和群,他们自然是要争取一番的,毕竟按照以往的规矩三鼎甲是会留在京城的,这就意味着可以在早朝是占有一席之地,最不济上个折子也比其他人方便许多。
他自己不愿惹是非,也记得席三墨的叮嘱,于是便和两人打起了太极。
“大皇子果然人中龙凤。”
“二皇子果然少年有为。”
反正一句句马屁拍出去,递过来的钩子一个不接就是了。
好在很快就传来“皇上驾到”的唱喏声,众人跪地迎接,两位皇子也都去前面就坐了。
皇帝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太子之位还没定。
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自己宠爱的贵妃之子,所有朝臣都在等着乾坤落定,两位皇子也是明里暗里较劲。
皇帝对于这一切看在眼里,以前却也不加干涉。
他高高的坐在首位,看着这一科选上来的士子格外高兴:“众位以后都是我朝柱石,希望卿家勉励,大好前程等着你们。”
接着话题一转视线在状元榜眼身上一扫而过:“君子不群不党,这句话要记得。”
这就是明晃晃地敲打了,可惜那两位天然的条件,不结党也会有人给他们打上大皇子、二皇子的标签。
自己无依无靠的,也因祸得福不必太早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