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吴三梦

1、第一章

　　天朗气清，春光和煦。
　　小院中的木兰花开的正好，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孩子在树底下努力往上蹦，想要够一枝花。
　　“哈哈，雪亭想要哪枝？爹爹给你折。”男子大约三十多岁，弯腰把小孩抱起来，举国头顶。
　　一旁的女子立刻站了起来，小心的抱着肚子往前走了两步：“你慢点，小心别摔了儿子。”
　　但是那小孩却一点都不怕，嘻嘻哈哈地笑着，伸出手恰了一枝粉色的木兰，清脆的童声喊道：“爹爹，放我下来。”
　　伏季尧作势把他举得更高，手轻轻一抖，仿佛要把孩子摔了一样，身上的儿子没怕，却把一旁怀孕的妻子惊得肚子一疼。
　　她“哎呀”一声，坐在石凳上抚着肚子，伏季尧便立刻把儿子放下，上前去看她的情况。
　　“不用担心，不过是小孩子调皮，踢了我一脚。”说着把手里还拿着花的儿子拉过来，喂给他一块糕点。
　　“娘，肚子里的妹妹又不乖，”小小地孩子皱了一下眉，凑过去对着娘亲的肚子说，“妹妹你乖一点哦，出来了哥哥带着你玩。”
　　“娘，你不要生气，”他又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把那枝花戴到娘亲的耳侧。
　　一家人其乐融融。
　　“嘭”的一声，小院门被撞开，伏季尧还没来得及呵斥下人无礼，转眼却对上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兵丁。
　　这些人进来后沿着小院站了一圈，又在门口站了十多人，各个手里拿着刀枪，竟是一副要拿人的架势。
　　伏季尧不知是朝堂上出了什么变故，但是自己好歹是朝廷户部侍郎，就算是天大的罪过，也得三堂会审上禀天听。
　　眼看妻子和儿子害怕得发抖，小儿雪亭更是哭了出来，只能先安慰劝哄他们。
　　外面响起一串的行礼问好声，紧接着柱国将军乌元瑞走了进来，他阴恻恻地一笑，挥手道：“拿下。”
　　这时那些兵丁才上前把一家三口和几个小人都按在地上，伏雪亭年纪最小，又是家里宠爱着长大的，被按在地上只疼得他哇哇大哭，口中喊着爹爹娘亲。
　　那乌元瑞却像是被他吵的烦了，上前一步伸手就是一掌打在他的脸上，小孩子粉白的脸上立刻涨起通红的掌印，嘴角还溢出一丝血迹。
　　“雪亭不要怕，乖乖的。”伏季尧看着儿子被打，一边安抚他，一边用力挣扎。
　　“乌元瑞，我是朝廷命官，你这样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乌元瑞笑了一声，“今天这在这伏家，我就是王法。”
　　等手下从屋里搜出了所谓的罪证，他更是得意：“伏季尧贪污粮草，贻误军机罪证确凿，但不思反悔，伤人拒捕，就地杖杀。”
　　说完就有人拿了板子上前，伏季尧一个文弱书生，几板子下去已经没了半条命，伏雪亭看着爹爹挨打，哭得嗓子都哑了。
　　他用手抹抹眼泪，想要看清楚爹爹的样子，伏季尧咬牙挤出个笑脸，冲着他说：“雪亭不怕，爹爹……不疼。”
　　伏雪亭眼看着父亲和母亲渐渐没了声音，从小看着自己的妈妈和丫头们也都趴在地上不动了，他已经哭不出声音，只身子一抖一抖地。
　　眼前大片的红色看的他眼睛疼，他刚给娘亲戴的那枝粉色的木兰也染成了红色。
　　抽噎中他看到有双靴子站到了自己面前，那人声音冰冷：“到你了。”
　　接着就有人把伏雪亭按到了旁边的石桌上，刚才的茶点被粗暴的扫到了地上，在伏家众人流出的血上滴溜溜转了几圈不动了。
　　板子落了一下就不动了，伏雪亭也感觉不到怎么疼，他只想着父亲娘亲都在地上不动，他们是死了吗？
　　他听人说起过谁谁死了，只是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知道了，死了就是连自己孩子被打都看不到了。
　　再睁开眼睛就是在叔叔家了。
　　伏雪亭躺在床上，侧过身去看外面，只看到叔叔在：“我爹爹呢？我娘亲呢？”
　　经过这场变故，伏雪亭原本圆鼓鼓的脸蛋变的瘦了些，眼睛因为不停的痛哭变的红彤彤的。
　　伏纪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雪亭跟着叔叔婶婶一起，好吗？”
　　伏雪亭点点头，轻轻地答应了一声，他还是想自己的爹爹娘亲，可是他又想起了，他们已经死了。
　　“家里本来就紧张，你还带来这样一个只会张嘴吃饭的。”
　　“怎么说都是我亲侄子。”
　　“呦呵，这会儿知道是亲侄子了，要不是有你这个亲弟弟，你哥哥嫂子一家能死绝？”
　　“蠢女人你懂什么，我怎么知道那个乌大人那么狠。”
　　外面依稀传来叔叔婶婶的争吵声，伏雪亭看着房顶又想了一遍，告诉自己爹爹娘亲已经死了，自己以后也不会见到妹妹了。
　　过了几天，伏雪亭身体好些了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
　　他才五岁，只能帮着洒扫，但是略高一些的地方都要踩着凳子才能够得着。
　　好在婶婶秦氏也不嫌烦，她端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嗑着瓜子：“把那个花瓶擦一擦，”看着伏雪亭颤巍巍地举起掸子又赶紧加一句：“你小心些，那可是古董。”
　　一点点地擦完一面架子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伏雪亭肚子咕隆隆想了起来，秦氏尖利地声音立刻在旁边炸起来：“呦，这才干多大点活啊就开始喊饿了。”
　　伏雪亭听了她的话，目光从那碟白糖糕上移开，把鸡毛掸子插到背后，搬起凳子往八仙桌走去。
　　本来站在桌子边的椅子上更稳当，但是秦氏怕他踩脏了，他只能继续站在凳子上打扫。
　　把后面松柏长青的画轴和左右两边的对子都扫了扫，秦氏又吐了一颗瓜子皮过来：“把桌子擦干净，再把地扫了。”
　　伏雪亭低头看了一眼，鸡毛掸子继续往下走，手一用力，稳坐在桌子正中的观音菩萨就掉在了地上。
　　骨瓷做的，碎在地上声音清脆。
　　秦氏一听就哭了起来，她和伏纪聆成婚十年还没有孩子，这送子观音是她从山脚一路磕头到山顶，又在山顶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又给寺里添了十两香油钱才求来的。
　　她顾不得伏雪亭，只拿手绢把碎了一地的观音娘娘一点点捡起来。
　　刚才还在凳子上的小孩灵活地爬下来，走到秦氏刚才坐着地方，伸手拿了几块白糖糕塞到袖子里。
　　走到门口还不忘转身说一句：“这观音碎了好几块，说不准婶娘要得好几个孩子呢。”
　　秦氏被他气得半死，想要追上他打一顿，可是又不敢就这样把菩萨扔在地上，等她追出去伏雪亭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晚饭时，叔叔回来了。
　　秦氏立刻开始数落他今天的过错：“扫屋子扫不干净，浇水的时候踩烂了好几颗菜，”说着想起来他最大的过错，连脸上的肉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他把我求来的送子娘娘都打碎了。”
　　这下连伏纪聆都有些不高兴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去一边站着不要吃饭了。”
　　伏雪亭也不争辩，从凳子上跳下来，站到门口去了。
　　不是他不懂事，而是从他来到这个家婶婶就看他不顺眼。
　　一开始他还努力表现，过了一个月他发现无论怎么做秦氏都不满意，而且对他愈发刻薄，他便也不委屈自己。
　　就像今天，知道晚上定然要受罚，便提早在做饭的时候偷着喝了半碗粥，虽然烫的舌头有点疼，但是好歹肚子不饿。
　　而且，这里也不知道能呆多久，就算自己是个天下第一乖巧的孩子，也讨不了秦氏半分喜欢。
　　“我就说把他送走，好歹还能换几两银子。”秦氏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门帘传过来，丝毫不怕被他听到。
　　“这样一点委屈也不肯受，不过让他扫个地就摔了观音，以后还得了？送走！”
　　“那也得给他找个好点的人家吧，毕竟……”叔叔也不再说这是他们伏家的骨血。
　　一开始秦氏这样说的时候伏纪聆还会反对，这才几个月时间就动摇了。
　　不管他们要把自己送到哪里，自己都得吃的饱饱的，不能生病。
　　很快，有人来了家里。
　　被带走那天叔叔先带他去看了爹爹和娘，但是他们都躺在土堆地下，伏雪亭看不到他们的脸。
　　他想要钻进去和爹娘在一起，被叔叔拽着胳膊塞到了马车里。
　　马车晃晃悠悠的，仿佛听到有人说话。
　　“雪亭，醒醒。”温润的声音如同暖玉，有人伸手摇晃着自己。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张英俊的脸。
　　那人看他醒了，拇指轻柔地在自己的眼角擦拭，然后担忧地问：“怎么又做噩梦了？这么大了还哭。”
　　虽然这样说着，还是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哄小孩一样说到：“雪亭不怕，梦都是假的。”
　　“少爷，”伏雪亭等他说完了，“你先出去吧，我要起床了。”
　　“你还知道起床啊，”席家三少爷往床边一坐，“日上三竿了都，万一明日迟了看你怎么交差。”
　　说着让小厮拿过一套大红的衣裳，“试试这套新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