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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太后的衮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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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妃薨逝后，清平回到宫中却没有回到福宁殿，而是先去了宝慈殿见太后娘娘。
“宸妃薨逝，你本可以趁此机会出宫，为何要继续留在宫内？”太后道。
“小人尚未到出宫年龄。”
“哦，并非因为你对官家有私心？”太后淡然地问道，却具有慑人之力。
“那不是小人的份内之事。”清平手持叉手礼，恭敬地低下头。
“你当年自请到皇陵服侍顺容，便是份内之事了？”
“当年是小人越矩，求太后责罚。”清平脸色苍白地跪下。
“今日起你便在宝慈殿服侍吾的起居，不必回福宁殿了。”
“……是，太后娘娘。”清平有些不明白太后这是何意。
福宁殿内
赵祯从劄子中抬起头看向门外。
“清平可回宫了？”赵祯问茂则。
“今晨已回到宫中，回禀过太后娘娘后，便留在宝慈殿当差。”茂则回道。
“大娘娘的意思？”官家微微挑眉。
见茂则点头，赵祯放下手中的劄子起身道:
“去宝慈殿。”
“是。”茂则尾随官家而出。
宝慈殿内太后见官家前来，并不觉惊讶。
“今晨官家已请过安，现在前来可是有要事？”
赵祯环视四周未见清平身影，听大娘娘如此问，便回道：
“方才御膳房做了些新样式的莲花饼，儿子思及大娘娘爱吃，就带了些过来。”
“下次官家差人送来便是，无需亲自前来。”
“儿子也许久未陪大娘娘说话了，今日恰巧无事便一同过来。”
“无事？难道不是怕吾惩戒了那宫女吗？”
“当年之事并非清平之过。”官家辩解道。
“即便当年之事无过，那她勾结朝臣，教唆官家私自离宫，祸乱君心，使官家亲自前来为区区一名宫女求情，又该当何罪？”
“清平于我……”
“够了，吾乏了，官家请回吧！”
赵祯眼瞪着太后，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便走了。
一年后。
太后执意在太庙大典上着衮冕祭祀，遭群臣哗然弹劾。
太后卧于病榻上，问道：
“你也认为我不该坚持着衮服祭祖？”
“每次官家来的时候，太后会下意识的摸头发。大概官家与顺容亦是如此。”
“你是什么意思？咳咳咳咳……”
任守忠连忙为太后拍背顺气。
“小人去拿汤药。”任守忠意示清平快去。
这时，赵祯走了进来。
“官家。”
听到官家来了，太后连忙道：
“我还未梳洗，你出去，叫娟娘来。”
即便是在病榻之上礼亦不可废，她们发乎情，止乎礼。
“大娘娘，我已经叫娟娘他们都出去了。今天我来伺候你梳洗、服药。”
清平将汤药端进来，赵祯喂过后，又端了出去。
“御医说我大限已到啊。”
“大娘娘千万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御医们说了大娘娘上了年纪，脾肺脏腑都弱，所以用药特别谨慎，这才好得慢些。”官家安慰道。
“你真的希望我病好了，继续到大殿垂帘吗？”太后打量着官家的神情。
“去年元旦到现在，在人后你再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看我一眼，在人前却对我唯唯诺诺。你坚持长宁节，向我跪拜行礼，吓得范仲淹他们恨不得碰柱死谏，生怕他们的官家因为太过孝顺、太过善良、重亲情，以致武皇重现，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其实对你而言，真是天大的冤枉，他们不知内中究竟,你从未将母子私情，置于国君责任之上，否则的话，去年元旦你早就留在那里陪她了，根本不会回来。”是我逼得你如此，所以除了那次为清平求情外，再也不愿见我。
“你恨我是吗，六哥儿？你想等到我死了以后，好昭告天下，她才是生你之人，好接她回来，补偿你那些年欠下的孝顺。你那些年的隐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但是你没有等到，你恨死我了，是不是？”她是生你之人，难道你就不是我从小拉扯长大的？
即便你说的都对，难道我就要恨你了吗？赵祯想。我怨的，我怨过，但是……
“我希望你能康复。”这是赵祯的答案。
“你为我健康祈福，为我大赦天下，可是你却给那些当时想废掉我的人和我势不两立的人，追复他们的旧官，寇准、曹利用、周怀政、周文质，是这些人的名字吗？我说得没错吧，是不是？你以此昭告天下，朝堂已经是你的朝堂。这天下是你赵家的天下，是不是？”
“这天下原本就是赵家的天下，大娘娘替先帝守了这么多年，如今交予我的手上，大娘娘应该欣慰，不是吗？”赵祯冷静地分析道。
大娘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官家。
“寇准、曹利用他们当年也都是能臣，忠于先帝、忠于社稷。他们或因猜忌、或因狭隘与大娘娘相抗，却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若是因为赦免了他们的罪责给大娘娘带来了福气，能够痊愈，前尘往事一笔勾销，都是给我大宋积的福气。这难道不好吗？”
刘娥觉得官家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她帮着守着的六哥儿。
“你真的为我祈福？”在你心里真的在乎我这个欺你瞒你的养母吗？
“我希望你康复。”赵祯真心道。
“再过半月便是祭祀祖庙的日子，大娘娘想穿着衮服，去见祖宗便穿吧。”
礼起于敬，止于仁，而孝乃仁之本。
衮服祭天不过是刘娥想赌一把，赌一把她守了半辈子的孩子还有江山，究竟值不值得。
她重视他，重视到在他面前连一丝头发都不敢马虎，而他也一样吗？
辛丑，礼官议皇太后衮服减二章、衣去宗彞、裳去藻、不佩剑、龙花十六株、前后垂珠翠各十二旒，以衮衣为名祭祀祖庙。
太庙大典后，太后一病不起，官家四处征召名医，无果。
那一日，清平给太后看了一幅画。
“小人在这里画上大娘娘可好？”
太后看了一会，郑重地眨了一下眼睛。
数日后，刘太后病逝于宝慈殿，享年六十五岁。留下了一道遗诏，封清平为嘉佑郡君。
在空荡荡的垂拱殿内，赵祯拨开珠帘，坐到他的位置上，想象着平时上朝的样子。
“大娘娘的意思呢？”官家忍不住问道，然而这次大娘娘不再回应。
“太后的意思在这里。”清平带着那日的画进来。
“清平奉先章献太后和李宸妃之命，将此画献于官家。”
她将画轴慢慢打开。画里坐着三个人，中间是官家，左边是章献太后，而右边是李宸妃。
“这是？”
“是章献太后的遗诏，追封李宸妃为太后。”
在宸妃病逝前，清平征得宸妃同意，画下了她和官家的模样。若是日后得太后的应允，便再画上太后献于官家，若是不允便会烧去。
官家接过画，将它抱在怀里，靠在清平的肩上无声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