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杀》水镜天

2、第 2 章 人界

　　日记二：【他说过，凡事，要先谋后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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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妖王只是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剩下的全靠她自己摸索。
　　她辨着日月星辰，树叶疏密，翻了几座大山后，远远终于望见了人烟。
　　本想趁着天亮，赶一赶今晚就不用露宿山头了，没料到才走了一半路，就听见有人在呼救。
　　呼救声很微弱，但她耳力很好。
　　她眉头一皱，望了眼远处的屋舍，便调转了脚跟，来到一处短坡。
　　“救……救命。”声音从坡下传来。
　　她低着身子，一手撑地，贴着坡哧溜地滑了下去。
　　坡下有个人，正蜷着身子，紧闭着眼，偶尔猫叫似地哼出一声救命。
　　她翻了翻他眼皮，中毒，已达神经，处于半昏迷状。
　　她紧抿了嘴，伸出一手，覆于他头顶，蓝色的光从她掌心溢出，直直没入他头顶。
　　片刻之后，她收了手，他也睁开了眼。
　　“仙女……”他喃喃着，直到对方将他一把拎起，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事了，还能站着。
　　“我，我没事了？”他欣喜地将自己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抬头看见那已经在几步开外的少女，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姑娘……哦，不，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在下于子旭，请问恩公如何称呼？”
　　“……沈盈盈。”这个恩公倒不扭捏。
　　“沈盈盈……好名字！”于子旭忙捡起自己的药篓，草草点了点药，背起就追了上去，“请问恩公是如何救了我的？我可是中了那断肠草的毒……”
　　“你知道你中了什么毒？”沈盈盈突地转身，差点跟后面的于子旭撞上。
　　“嗯嗯！”于子旭露出个灿烂的笑，“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子旭……哎，恩公，你别走啊，等等我！”
　　早知道这人是故意服毒的，她就不出手了。还真有以身试毒的，真是嫌自己命太长。
　　于子旭虽是书生打扮，但常年在野外寻药，也练就了一身好腿力，紧赶慢赶，竟然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恩公，恩公！唉，其实我并不是没有一丝准备的，”于子旭看出了她的不快，解释道，“用金银花煎汤灌肠吐出即可解毒，我懂，瞧，我都准备好了！”
　　他一抖他那药篓，里面果然有几棵金银花。
　　她偏头扫了他一眼。
　　他看懂了那意思，挠了挠头：“我这不是……那个药引没了么！”
　　见她又走，他连忙跟上。
　　“哎呀，我怎么知道自己会尿不出来啊……”他嘀嘀咕咕地在后面说着，反正她也不理人，他也就当她没听见，也没避讳了。
　　所以说，他其实是活生生被自己给作死的。
　　沈盈盈已经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叉了。
　　“恩公，你是哪里人士啊？你刚才是怎么救的我啊？”他咂咂嘴，并未感到口中有尿骚味，“是还有别种解法吗？我瞧这方法很灵哎！能教教我么？”
　　“……”
　　“哎，恩公，有好方子要拿出来造福于民才好，不满恩公说，我可是太医院的名人哪……”他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的身份都说了出来，就希望能换取恩公的信任，求出个新方子。
　　太医院？
　　沈盈盈突地顿了脚步，回身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怎么？不像？”于子旭背着个药篓，旋了个圈儿，“你别看我现在一身狼狈，身上这股子济世救人的气质，可是掩都掩不住的吧！”
　　“没看出来，”沈盈盈顿了顿，说了句大实话，“只知道你服毒自尽了。”
　　于子旭一把揪着胸口，顿时觉得被暴击了一万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聪明地换了另一个安全点的话题：“恩公，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俗话说，先套好关系，再问方子也不迟。
　　沈盈盈看了他一眼，往远处一指：“天子脚下。”
　　“京城？”于子旭愣了愣，抬手移了四十五度角，指了指，“可是京城在那边啊！”
　　真是尴了个尬。沈盈盈垂下眼，继续大步往前：“……总得先出了这山。”
　　“……呃，对！”于子旭用衣袍挡开两根伸出来的刺条，又跟了上去，“恩公，你一个人去京城么？”
　　“……嗯。”
　　“那恩公，”他兴高采烈地道，“恩公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可以同行哎！我出差这么些天，也差不多到了要回去的日子了。”
　　“出差？”
　　“嗯嗯！我们太医院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隔两年都要进山尝百草潜修一番，俗称出差。我今年刚进太医院，实在是坐不住那班，就让我爹弄了个名额给我。”他一番话，将他的底细全都交代清楚了，“对了，我爹是御医，当今皇上太子有什么病痛，都是找他看的。我是他儿子，一定也会跟他一样优秀的！”
　　优……秀？要不是她听到他的求救声，他八成要去阎王爷面前优秀了。
　　两人就这样结伴而行。
　　她没把这个十几岁的话痨少年当男人看，他也没把这个漂亮恩公当姑娘看。
　　相安无事到了城门口，于子旭掏出一张路引，却见沈盈盈看到路引一愣。
　　“怎么？”他看了看路引，再看看她，突然嘴张得老圆，“你不会……”
　　将她拉到一旁，才压低了声音：“你不会是路引丢了吧？”
　　“……嗯。”她抬眼看了看他，又道，“跟包裹一起丢了。”
　　“怪不得我都没见你换衣服。”他想也不想地说了一句，来回踱了几圈，替她急了会儿，道，“那你只能先在外面住一段时日了。”
　　“嗯。”沈盈盈有些郁闷，眼看着京城就在眼前，却进不去。
　　于子旭看着她那罕见的模样，突然忍不住舔着嘴角笑了出来：“瞧把你急的！我带你去别院吧！”
　　作为当红御医，在京郊有一处别院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京里哪个大臣没有置业个一两处的？
　　别院管家见自家少爷带了个漂亮姑娘来，惊得嘴都圆了，结巴道：“少，少，少爷，老爷知，知，知道吗？”
　　“你别多嘴！”于子旭瞪了他一眼，“这是我恩公！救了我命的！好生招待着，听到没？”
　　管家这才把嘴闭了上去，对着沈盈盈一个哈腰一口恩公的：“恩公，里面请！恩公，您辛苦了……”
　　沈盈盈端着个恩公架子，朝他点了点头，便被于子旭拉了过去：“恩公，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去报到后，再来看你哈！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这些下人你也随便使唤着，有什么事就告诉管家，他会来找我的……”
　　沈盈盈就这么住了下来，这是她下凡后的第二个住所，住宿条件有了质一样的飞跃。
　　每天，她都会出门去逛一逛，一开始管家还担心着，派了个下人远远跟着她。后来发现她只是在城门口逛了圈就回来了，也逐渐放心。
　　城门口的守卫，几乎都认识了这个漂亮的姑娘。听说她是御医的远房亲戚，就住在别院里。有几次在城门口遇到御医家的公子，两人（其实只有一人）便有说有笑地回去了。
　　像御医府的公子这样有身份地位的，将来八成也会娶个门当户对的夫人，这样的漂亮姑娘最多也只能是做个妾室。
　　守卫们看着这姑娘，不禁也觉得可惜。这般相貌，如果有个好家世，那配个王孙贵族都绰绰有余，哪用现在这般连御医府的大门都入不了的境地啊！
　　他们不知道，这姑娘儿每天混个眼熟的光景，已经将路引琢磨了个透，拿出一个临摹得七八成像的，把御医府的公子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这是犯律法的你知道不！”于子旭一把关上门，又砰砰砰地关上了窗，这才敢拿起那假路引，“要坐牢的！”
　　“嗯。”她应了一声，“我进了城就烧掉。”
　　来个死无对证。出城的时候再临摹一个就是了，一次性。
　　“哎？”于子旭愣了愣，听明白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法盲啊法盲！”
　　“……那你有什么办法？”
　　于子旭来回踱了好几圈，终于问道：“你一定要进京么？进京做何事找何人？”
　　原来，他并不是不知道她来历不明，只是原想着她毕竟救了他一命，他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将她安置在了郊外。
　　她垂眼，默了会儿才道：“想找天师……算个命。”
　　于子旭眼都要凸出来了：“找天师……算命？街头没有算命摊子么？怎么会想着去找天师算命？你可知道天师只在大典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时我爹都见不到的！”
　　她抿了抿嘴，不接话。
　　“姑奶奶，你就别逗我了。”于子旭又来回踱了几圈，在她面前站定，“你如果真要算命，我这就去里面带算命术士出来，你想要算几个我就带几个出来，总有一个算得你称心。”
　　沈盈盈算是知道了他的决心。此路不通。
　　于子旭瞅了一眼她，再瞅一眼。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好了，要不这样，你要保证不离开我视线，我就带你进去转一圈。”
　　“你……”沈盈盈怀疑地看着他，“可以带我进去？”
　　“你路引是没有，但是我好歹是个当官的，写个举荐信还是可以的。”于子旭耸了耸肩，“但是那是我用身家性命担保的，自然不能容许出错。”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对这个恩公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她虽然神秘，但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要是他的举荐最后出了问题，那只能是当把这条命还给她了。就当没被救过，好歹也多活了这么些天，想想也不亏。
　　她低着头想了片刻：“我不会连累你的。”
　　如果要做什么事，她也会另外想法再进城的，不会用着他的那封举荐信。
　　于子旭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随即拿起一支狼嚎，龙飞凤舞之后，掏出怀里官印，哈了一口气，就盖了上去。
　　然后，展了展信纸，笑着对她道：“你看我这是多么急着出来见你，连官印都没回府放，揣着就出来了。”
　　他平时在太医院当差备有常服，所以衣服一换就跑出来了。
　　因着终于可以进京，离目标又进了一步，沈盈盈总算是没再吝啬，朝他点头笑了一下。
　　于子旭登时眼都直了。他知道她生得美貌，但平日里对她总有那么一层敬意在，不曾存过其他心思。今天突然见她这么一笑，竟让他呆了去，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褒姒一笑……”他终于回神，眼睛竟不敢看她，偏过头擦着莫须有的汗，嘴里叨叨念着，“不要误国误城才好。”

　　沈盈盈说到做到。
　　拿到了举荐信后，她进出城就方便了。但每次都是等于子旭得空了，她才会跟着他一起进城。逛上一圈后，再出城。
　　渐渐的，变成她到太医院外一条街处等他，两人见着了也不说一话，只是一前一后走着。逛完一条街，然后再出城。城外不像里面眼睛那么多，话就多了起来。
　　于子旭几乎将他这辈子的糗事都说了个遍，有些也不知是吹牛还是真的。
　　他说他以前是太子陪读，跟太子关系可好了，还经常把太子偷出来一起逛大街。有一次逛的时候被他爹给发现了，回去后差点没把他给打死。
　　所以他跟太子有着过命的交情，只可惜近年来皇帝身体不大好，太子也就没像以前那么轻松了。而他如今又当了值，就更少遇见了。
　　他这话也就说了没几天，皇帝就驾崩了。
　　之后几天，她都没有见到他。发生了这等大事，太医们哪能脱得了干系？为首的必先糟了罚吧！
　　她在他府前的大街上走过好几回，没有一次能遇见他。不过好在也没有见到被抄家问斩什么的，倒是常有宫中太监带着赏赐来。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他跟那太子，哦，不，如今该叫皇帝了，关系真的很铁。
　　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他仍旧没出现。
　　管家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同情，还有着说不出口的为难。
　　她想，差不多也到了走的时候了吧！
　　“把这信交给他。”她道，“他便不会怪你放我走。”
　　在此地逗留的数月期间，她早将京城的地形结构探熟。
　　城门，她还能用临摹的路引混进去；宫城守将面前，她这点小儿科的把戏就不够看了。
　　所以她决定，曲线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