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经久不散的风》鹭洲洲

22、记得我爱你

　　沈天泽冲完澡沉着脸去了公司，陈烟辗转反侧一夜，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入睡，等醒来已是下午。
　　手机里有未接电话，一个林轩，四个会所的阿园。
　　她回了电话给阿园，原来昨晚张意去了盛海会所找她，点名要她的一位姑娘。
　　她不在，阿园不敢做主。
　　“张意？他不是有老婆吗？？我记得还是倒插门。”陈烟讥讽地笑笑，捏捏眉心，起身下床。
　　“是啊陈姐。公司规定不可以跟有家室的纠缠不清，张意凶神恶煞咱还能以公司规定推辞，偏偏阿珊也哭闹着要跟张意走，说要追求幸福。张意什么德行她又不是不知道。”
　　“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非要跟一个老男人。”陈烟忍不住吐槽，继而又说，“阿珊在会所吗？”
　　“在的烟姐。”
　　“好，我一会儿到。”
　　阿珊刚入会所不久，很多东西陈烟说的明白她也不一定看得明白，陈烟知道，人不栽跟头是不会长记性的。
　　挂了电话，陈烟洗漱完毕后回了会所。在办公室，她见到了阿珊。阿珊坐在会客椅上，见着她来，红着眼睛求她，说她真心爱张意。
　　陈烟忍住骂她的冲动，耐心问她：“那男的有老婆有孩子，你还想跟他，到头来受苦的只有你自己。”
　　阿珊摇头，坚定的说：“张哥说他会尽快离婚的。”
　　陈烟觉得可笑，也知道阿珊不撞南墙不回头，她看了看提前让阿园准备的合同，阿珊签了三年，还有半年就到期了，她把合同甩在办公桌上，说：“违约金付了，公司有规定不能和客户发生工作关系以外的关系，但你非要在一起，那罚金现在就得交。”
　　一百万的违约金，饶是陈烟都得考虑一下，没想到阿珊掏出一张卡，是张意给她的。
　　陈烟接过银行卡拿在手里转着圈：“嗬，张意这可是下血本了吧。”
　　陈烟把银行卡交给阿园，起身离开办公室，拉开门的那一刻，陈烟忍不住说：“阿珊，你最好想清楚，你想走的这条路可比你现在的路难得多。”
　　阿珊紧咬嘴唇，但目光坚定：“陈姐，我不后悔。”
　　“好。”陈烟不再多嘴，偏头示意阿园，“给她办手续吧。”
　　刚走出办公室没几步，迎面碰到张意。
　　“张总，阿珊办手续呢。”陈烟侧身给张意让出一条路。
　　“陈烟，不瞒你说啊，我准备跟老婆离婚了，阿珊跟了我不愁吃香的喝辣的。”说着，整了整西装，搂住陈烟的肩膀揩油，刻意露出新买的劳力士手表。
　　“那提前祝张总百年好合。”陈烟颔首，“张总，我还有事，先走了。”陈烟不动神色错开身，从张意身边经过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年过半百的死胖子，要不是沾了自家老婆的光能有这种底气？也不照照镜子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
　　张意色眯眯盯着陈烟的背影，他听会所的很多人说过，陈烟刚来会所的时候虽然是做台小姐但从来没真的服务过，最多就是陪陪酒，被人揩点油，真走到上/床那一步也总会发生点什么意外，谣传她是盛海会所从未抛头露面的大老板的情妇，思及此，张意摇摇头，要是陈烟能跟他，那个阿珊他看都不会看。
　　陈烟来到一楼大厅，还未到晚上，只有酒保和服务员在工作，见她来了，点头示意。转了一圈她就上楼去了女生宿舍，会所新进一批货，他的顶头上司顾燃让她把关。
　　她正一一盘问姑娘们来这儿的缘由，阿园进来了，告诉她楼下有人找。
　　陈烟以为沈天泽找她，磨蹭着迟迟不肯下楼，可是没想到，来的是林轩。
　　陈烟换上轻松的笑：“你怎么来了？有事？”
　　“刚在这附近应酬，过来找你聊聊天。”
　　“我这儿正要开始忙，不然去我办公室吧。”
　　林轩点点头，跟在陈烟身边。

　　沈天泽看见陈烟的时候，陈烟正好带林轩进了办公室，两个人有说有笑，陈烟的手还搭在林轩的胳膊上。这一幕落在沈筠眼里格外刺眼，就像是自己拥有很久的东西被他人玷污一般。
　　他眼里盛满怒气，在盛海会所的顶层办公室，他吩咐顾燃给陈烟打了电话，他要立刻见到陈烟。
　　接到电话的陈烟应了一声便挂断了，林轩看到陈烟抱歉的眼神，率先开口：“我等下还有个会要开，咱们有空再约。”
　　陈烟抱歉地笑了笑：“好。下次请你吃饭。”
　　“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林轩绅士地笑着起身，同陈烟一起出了门。
　　送走林轩，陈烟乘电梯上了会所顶层。陈烟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大老板从来没跟她见过面，对她却是极其信任，她在这儿做了四年多，没怎么遇到过难缠的客人，据说是大老板在后边帮衬。她感谢大老板，却也生出莫名的害怕。陈烟明白，她在会所过得相对轻松，全仰仗大老板，大老板如今找她绝不是简单的要她汇报工作。
　　沈天泽一直等着，他看到监控上的陈烟站在把办公室门外踌躇，沉了沉眼，关了监控起身背对办公室的大门，抬头看，被薄云轻轻盖住的皎月，若隐若现地，他细细盯着，心情复杂，猜测何时能够云开见月明。
　　门轻轻叩了三下，里面没有声音，陈烟轻轻打开门，就看到大老板背对着她，陈烟转身关门，站在办公桌前，开口：“老板，您找我。”
　　老板缓缓转身，陈烟没想到她的老板会是沈天泽。
　　沈天泽带着笑；“陈烟。”
　　陈烟先是惊讶然后是巨大的无力感侵袭，她稳稳笑着，开口：“沈总。”
　　“很意外？”
　　“确实意外，没想到多年不见，沈总的业务开展的很广。”
　　“陈烟，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沈总说笑了，我不是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工作吗？”
　　“陈烟，我知道你之前……，那都过去了，我不在乎。”
　　陈烟平静地直视沈天泽的眼睛：“沈总，你的不在乎在我这里无足轻重，这都是我的私事。”
　　“陈烟！”
　　“沈总，”陈烟打断沈天泽，看着他委屈愤怒纠结交织着的眼神，陈烟攥紧了拳头，“或许我跟你有过美好，但那些都是过去式，我的现在和我的将来，都不会是你。”
　　沈天泽竭力忍着眼泪，颤抖着开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陈烟瑟缩了一下瞳孔，沉默了。
　　沈天泽继续追问：“是不是刚才跟着你进办公室的那个男的？”
　　“沈总，这是我的私事。”
　　“陈烟，你一定要带着刺和我说话吗？”
　　陈烟莞尔一笑：“如果您付钱给我，我不仅说话软，身子骨也软。”
　　“陈烟！”沈天泽的左手捏拳重重锤在办公桌上，以前的陈烟会因为他牵她的手脸红，和现在相比，千差万别，“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都是会变的，沈总。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陈烟挺直腰板大步走了出去，强撑着回了办公室，陈烟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大口喘气，她指尖发抖，虚弱地像被抽了真气。
　　手机铃乍响，肾炎看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直接摁灭，对方又妻儿不舍的打进来，她不悦的接起：“不需要推销，谢谢。”
　　正要挂断，对面开口：“好久不见了，陈毓。”
　　陈烟陈烟愣了一下，心中警铃大响，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顾盼。”陈烟捏紧手机，“确实好久不见。”
　　“还记得我，真是不容易啊。明天有时间见一面吧。”对面的声音轻快。
　　“好啊。”
　　挂断电话，陈烟的无力感越来越重，好像捏着她的脖子，让她逃无可逃。
　　第二天，陈烟按照顾盼发给她的地点准时赴约，顾盼来得比她早。
　　“好久不见啊陈烟，最近过得好吗？”
　　陈烟冷着脸：“有事直接说吧，我们两个没熟到可以寒暄。”
　　“好啊。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沈天泽的未婚妻。”
　　陈烟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座空城轰然倒塌，带动她的所有神经都变得呆滞。未婚妻三个字，让陈烟像突然被扒光了衣服，她的第一想法是逃。
　　“恭喜。”陈烟撑起一丝单薄的微笑，“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之前吧。”
　　半个月，沈天泽回家半个月，原来他说的有事是订婚。联想到沈天泽昨晚的不舍与难过，陈烟觉得滑稽又可笑。陈烟为自己的傻笑出了声，什么念念不忘，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就像“妈妈”说的，男人说的话只有当下那一秒算数，自以为是的深情罢了。
　　“挺好的，你们很般配。”
　　“之前你调查沈天泽，我找人把消息透露给你的，我以为你会离他远一点，没想到你无动于衷。”
　　陈烟微笑：“沈总出钱，我只认钱，顾小姐不必脑补太多。”
　　顾盼抱臂审视她，陈烟被她的目光灼烧，或许是从小所处环境不同，陈烟总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并不能展现出自己的强大，反而有点怯懦。她浑身不自在，强打着精神：“顾小姐，没事我就先走了，我和沈总的客人关系也快结束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沈天泽因为你离开沈家，还自作主张改了名字，甚至公然对抗他爸妈反对和我联姻。但你觉得他能彻底脱离沈家吗？他拥有的一切都是沈家带给他的便利，彻底脱离沈家，他就是个废物。还有，你觉得沈家会接受一个小姐成为他们的儿媳吗？你能承担这一切的后果吗？”
　　顾盼的质问像锥子一下一下钻着陈烟的心脏，钝钝的痛。
　　“陈毓，沈天泽犯傻你不会也看不清现实吧。”
　　陈烟留下一句我知道了便仓皇逃离，再多待一秒，陈烟都会崩溃。太阳耀眼，陈烟迅速打了出租回家，窗外风景迅速倒退，看着这座城的繁华，陈烟长期以来一直会有种格格不入的错觉
　　回了自己家，陈烟辗转难眠索性窝在阳台的懒人椅吹冷风，脑子越吹越混沌，依稀间她好像回到了高中沈天泽陪在身边的日子。
　　他们是有过短暂的快乐的，在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候，他坚定的牵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郑重的告诉她：“陈毓，有我在，别怕。”
　　年少不知未来，快乐和热情好像消耗不尽.
　　她和沈天泽在一起之后，沈天泽的偏爱让陈烟不再小心翼翼，她开始慢慢打开自己，试着用爱回应沈天泽，后来养父母跑路，沈天泽陪她度过了难熬的一周，直到她被高利贷的人侵/犯之前，她都没有想过离开他。
　　陈烟被侵犯的第二天，是原本和沈天泽约定好毕业旅行的那天，她出了这样的事无颜面对沈天泽，自己一个人开了酒店住着，对沈天泽的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沈天泽在找寻她的路上不幸被醉酒的司机撞伤住院，沈天泽的妈妈费尽心思找到她，让她识趣点，离沈天泽越远越好。
　　她逃避了，逃避沈天泽也逃离这座让她痛苦的城市，她来到H市，接触到盛海会所，是来H市的第三年，她在招聘网看到会所在招服务员，工资丰厚。她尝试投递简历，很顺利的通过，会所的“妈妈”觉得陈烟条件不错，询问她要不要试着做小姐，当时养父母的房子在进行法拍，陈烟想赎回这个房子，纠结两个月，她决定坐台。“妈妈”又改口说她不适合，但她铁了心要做，“妈妈”最终点头同意，不过她的日子比其他人轻松，或许就是沈天泽在背后做支撑吧，她感激他。
　　夜色渐深，陈烟挂着泪在月亮的陪伴下含糊地睡过去。
　　第二天，陈烟发烧了，头痛欲裂，鼻塞的让她难受。她打电话给阿园自己最近都不会去会所，要阿园代理工作。阿园告诉他沈天泽昨晚等了一夜的时候，她心里有点鄙夷，告诉阿园让沈天泽不必等。
　　陈烟翻箱倒柜吃了感冒药蒙头大睡，等再醒来是在诊所，旁边是位大妈。她起身环顾四周，死活想不起来是谁把她送来的。
　　“小姑娘，你醒啦？哎哟你不知道，你男朋友都担心死你啦，忙里忙外的，真是个好男孩。”隔壁的大妈见她醒来，拉开了话匣子。
　　陈烟礼貌性的笑了笑没说话，林轩恰好拿着缴费单回来，问她：“在聊什么？”
　　“小伙子，你对你女朋友真上心了哦。”大妈眉开眼笑的抢答。
　　陈烟无奈的耸了耸肩：“阿姨，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大妈看向林轩，似是不信，林轩也点点头：“阿姨，我们还不是男女朋友呢。”
　　“是大妈看错了，小伙子对你上心，我以为是你对象呢。”
　　两人相视一笑，没再多说。
　　打完吊针林轩送陈烟回去的路上，林轩解释道：“我去会所找你，阿园说你没来，我就找阿园要到地址想来看看你，敲门你一直不开，我有点担心就叫了开锁师傅。”
　　“嗯。”陈烟点点头，裹紧了外套，“谢谢你，林轩。”
　　“没事。”林轩偏头看了看陈烟，玩笑似的开口：“你可以考虑一下刚才那位阿姨的话，我愿意。”
　　“林轩，你可别拿我说笑，在我眼里你是哥哥的存在。”陈烟吸一口气，鼻子还有点塞，”今天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林轩微楞但很快恢复神情：“也对，不然你叫声哥我听听？”
　　“想占我便宜啊，不过今天真的谢谢你。”
　　“小事一桩，可以以身相许报答我。”
　　“下次一定。”
　　陈烟回了家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很舒服，醒来已是凌晨。陈烟起来找吃的，有电话打进来，是沈天泽。陈烟看着来电显示迟迟未动，直到它自己挂断。
　　如此反复多次，陈烟觉着烦躁，太阳穴突突地疼，在沈天泽再一次打进，陈烟接起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沈天泽质问陈烟。
　　“在忙。”
　　“我听阿园说你感冒了，我去你们家找你你不在。”
　　“嗯。”
　　“我一直在你家楼下等，送你回来的是谁？”
　　陈烟冷声道：“沈天泽，你无权过问我的私生活。”
　　“陈烟，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沈天泽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不想我们变成这样。”
　　“我要辞职。”
　　陈烟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沈天泽错愕：“你说什么？”
　　“沈天泽，你订婚了，成熟一点好吗？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谁告诉你的？”
　　“你觉得你能瞒我多久？你想让我做你的情妇吗？沈天泽，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纠缠了。”
　　“陈烟，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光明正大娶你。”
　　陈烟不理会他，继续说：“沈天泽，如果你真的懂我，就该知道，我和你……没可能了。”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陈烟声音抖着。
　　“陈烟-”沈天泽缓缓开口，蠕动嘴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烟擦擦满脸的泪，开口：“沈天泽，如果无法忘记过去，我宁愿你是恨我的。”
　　沈天泽抽动了一下鼻子，眼泪止不住的掉，最终他说：
　　“知道了。”
　　“对不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