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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第八章 海燕
      “老师。”沈天择看见他,像每次一样惊喜,也像每次一样大呼小叫,“老师,我想死你了。”他抱住夏秉言。
      夏秉言并没有推开他,任他抱着,直到他主动松开。
      “她结婚了。”沈天择笑道,“老师终于可以轻松了吧,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他顿了一下,指了指远处的成浩,道,“他其实人不错,很喜欢你女儿,我相信他们应该会很幸福的。而且,成浩比那些毛头小伙子成熟得多也可靠得多,他才是值得依靠的。”他偏过头,“老师,什么时候,你才能依靠我呢?”
      夏秉言没有回答,当沈天择以为他得不到回答的时候,他听见夏秉言轻轻的说了三个字。夏秉言说,“对不起。”
      沈天择苦笑了一下,“老师,我没想到你会说这三个字。”
      夏秉言静静地望着沈天择,“我连累了你一辈子。”说着,他叹了一口气,“你不值得,为我,不值得。”
      “我觉得值得就够了。”沈天择笑了起来,“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我爱你,与你无关。是吧。”
      “你……”
      “那是我的事情,老师。”他看着夏秉言,“老师,你知道在我们之间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夏秉言没有回答他。沈天择道,“泰戈尔说过,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我明明站在你面前而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十九年,不算长不算短的日子。
      大约已经等于二十年了。
      夏秉言收拾着很久以前……或者说是不久前的东西。
      沈天择好象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这个人一样,每一个节日或者说每一个与他们当年有关的日子的时候,夏秉言总会收到邮包或者信,那邮递来的礼物各种各样,有漂亮的巧克力糖、邮票、标本……这十九年里不断的从远处邮来的东西让夏秉言有深深的无力感。
      他承认他不是个好人。
      他觉得沈天择的耐性比以前更好了,他会沉默的站在暗出然后做他要做的事情,不动生色却又不容人拒绝。
      夏秉言的日子过得像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
      顾梦如,还有他的女儿。
      女儿很可爱,曾经是那样小小的一团肉,然而那样小的女儿长大了。会和他拌嘴,会不听他的话,会耍小脾气,会看他看不懂的小说。
      然而女儿毕竟是长大了。
      而自己也毕竟快退休了。
      生活虽然平淡但还不至于到索然无味的地步。人到中年总是喜欢叹息,以前的,未来的,那些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
      崔翼辰在某一天的酒桌上说,“男人到了中年,才是最好的时候,既成熟有又魅力,四十到五十,最吸引人的年纪。”
      夏秉言斜了他一眼,“这句话你不应该对一个五十二岁的人说。”
      崔翼辰笑,陈鸿抱着酒瓶子和一边的人聊着些什么。崔翼辰站起来走到夏秉言身边坐下,悄声问道,“最近,沈天择还和你联系吗?”
      夏秉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蹙了下眉,“没有。”
      “没有?”崔翼辰笑了一声,满是怀疑地道,“听说夏老师的事很多啊,经常收到信什么的?”
      夏秉言怔了一下,迅速道,“有你什么事?”
      崔翼辰耸耸肩,“的确没我什么事。”空了片刻,又道,“不过那小子,似乎还没死心呢。”
      夏秉言不出声,崔翼辰继续道,“他经常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样。”
      夏秉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崔翼辰又道,“沈天择……多大了?”
      夏秉言想了想,道,“比我小十岁。”
      崔翼辰“哦”了一声,感叹一般,“原先还记得他上高中时的样子,那么毛躁的,没想到也四十多了,我是不是该怀念一下我失落的青春。”
      “你青春还失落?”夏秉言很不给他面子的道,“你的青春叫失落就没人青春不失落了。”
      崔翼辰笑,倒杯酒来喝。
      “他,快回来了。”
      “谁?”夏秉言问。
      崔翼辰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你说谁?当然是沈天择。”
      夏秉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爱回来就回来,我管他呢。”
      崔翼辰摇了摇头,“表面上说是为了他的企业,可是……”崔翼辰似笑非笑地望着夏秉言,“听说,他可是为了你来的。”
      夏秉言顿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崔翼辰拍了拍夏秉言的胳膊,“如果不是听他说的,我会和你说吗?”说完,起身去和陈羽他们不知道又扯些什么去了,夏秉言对着空酒瓶发呆,无言以对,或者,无话可说。
      崔翼辰的消息并没有错,沈天择果然回来了。
      沈天择就站在篮球场那里,夏秉言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依稀间就记起了那一个暮色四合的下午,沈天择站在这里,对他说,老师,你请我吃饭吧。
      现在的沈天择明显成熟得多,脸上有了轻浅的纹路,西装革履,也不过就是如此。然而他那本和校园并不特别和谐的打扮在这个下午却显得格外的适当,夏秉言远远的看着,没有想前走。
      沈天择冲他招手,笑得阳光灿烂,“老师,我回来了。”
      老师,我回来了。
      夏秉言想,也许是那天傍晚的阳光太刺眼了,也许是风太大了,才会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夏秉言没有动,看着沈天择,微微的笑。
      沈天择突然就冲过来,然后抱住他。
      “影响不好。”夏秉言说。
      沈天择笑得璀璨无比,“这是许久不见的问候。”然后轻轻的放开他。
      “快放学了。”夏秉言说,“这个班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你怎么知道的?”
      “我?”夏秉言笑笑,“不是体育课,在这里做什么。”
      沈天择就笑,“也许是逃课啊。”
      夏秉言斜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老师。”
      “什么?”
      “我可以等你吗?”
      夏秉言没说话。
      沈天择并没有继续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说些有的无的,很快天色就晚下来了。
      “我要走了。”沈天择说,“今晚的飞机。”
      夏秉言怔了一下。
      沈天择又道,“我知道老师不会答应和我在一起的,我只不过是看看老师而已,听说你女儿要高考了。”
      夏秉言听着,“恩”了一声。
      沈天择继续道,“可是我知道,纵然她高考了,你还要等到她结婚,对不对。”
      夏秉言没说话。
      沈天择凑过来,轻轻的吻了夏秉言的面颊,夏秉言把他推到一边,“那么大岁数了。”他顿了一下,“不嫌丢人。”
      沈天择大笑了起来,最后抱了一下夏秉言,然后转身离开。
      夏秉言看着沈天择的背影,在黑暗里慢慢的向远处延伸,然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天择的影子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站起来,发现天色已经很晚,有的人家已经睡了。
      *****
      夏语菡并不喜欢夏秉言的个性。
      她小的时候觉得父亲对她过于冷淡,而长大了才发现所谓的彬彬有礼无论对谁都相敬如宾的父亲是骨子里面带出来的冷淡。
      成浩这个时候就总是劝他,你爸爸么,包容一点吧。
      成浩是她的男朋友,也是他父亲反对的结婚对象。
      和夏语菡聊了许久,成浩把夏语菡送回家,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夏秉言。
      成浩见过夏秉言,或者说是在沈天择家里见过他的照片。
      照片是毕业照,夏秉言的名字下面被画了一条线。
      在某一天沈天择喝醉的时候曾经说过“老师”这个词,作为一个双性恋者,成浩隐隐有些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那个时候,他刚认识夏语菡不久。
      后来送夏语菡回家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夏秉言,觉得有些眼熟。后来才想起,那张毕业照上年轻的老师就是夏秉言,如果单按时间算的话,怎么算都有将近三十年了。只以为沈天择是无性恋者,没想到,他却……
      “成先生,请等一下。”夏秉言的声音打断了成浩的思绪,他抬起头去看,夏秉言正向他这边走过来。
      “冒昧的问一句,您的年龄……”
      “这与成先生无关。”夏秉言淡淡的说,“我要讨论的是关于我女儿的问题而不是我的。”
      “但是……”成浩笑了笑,“我想您的年龄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夏秉言蹙了蹙眉毛,“花甲之年,成先生有何见教?如果没有的话,我会误会你是喜欢询问别人年龄的白痴。”
      “呃,”成浩笑了一下,“看不出来。”
      “多谢恭维。”夏秉言说,“我自己长什么样子,自己还清楚得很,不劳烦成先生挂念。”
      成浩没有再说什么,换了一个话题,“为什么夏先生一直不同意我和语菡的事。”
      夏秉言扫了他一眼,“我觉得如果成先生的恋爱比较早的话,也许孩子都有语菡大了。至少十四岁已经具有生殖能力了。”
      “爸,你和成浩说什么呢?”远远的听到女儿的声音,夏秉言闭上了嘴。夏语菡小跑过来,挽住了成浩的手臂。
      夏秉言冷冷地扫了成浩一眼,转身走了回去。
      “我已经和成浩领了结婚证了。”夏语菡丢下这句话,便回房间关上了门。夏秉言和顾梦如在客厅里相对无语。
      “怎么办?”顾梦如问。
      夏秉言很想说“凉拌”,但他没有勇气说出这两个字来,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顾梦如也别无他法,好不容易敲开了夏语菡的门,她回头看了看夏秉言,夏秉言冲她点点头。
      眼看着房门关上,夏秉言靠在沙发上,再不想动一下。
      手机响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老师。”
      “有事?”
      “我听说,你女儿结婚了?”
      夏秉言一愣,“你怎么知道?”

      沈天择道,“我的一个朋友结婚,给我请贴,我看新娘的名字是夏语菡。”他顿了一下,“而且,那个女孩儿长得很像你。”
      “你那个朋友……叫成浩?”夏秉言觉得那声音都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去的,沙哑得可怕。
      “老师……你病了?”
      “回答。”
      “恩。”沈天择给出了夏秉言意料之中的回答,“就是他,他说新娘的父母不同意,所以先领了结婚证。”
      “那请贴呢?他们结婚照都照完了?”夏秉言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却又不想对沈天择发火。“他们准备结婚?我说婚礼。”
      “对。”沈天择安慰道,“别那么生气了,儿女大了不由人的。他们结婚也没什么不好。成浩……会对你女儿很好的。”
      夏秉言没有说话,许久道,“我不同意,有人听吗?”
      沈天择听了夏秉言的话,觉得心里有些难受,“老师。”
      “什么?”
      “想开点吧。”
      “恩。”夏秉言答应了一声,“婚礼的时候,你过来?”
      沈天择笑道,“怎么,老师,想我了?”
      夏秉言的那句话完全是脱口而出,听到沈天择的话不由得有些脸红,恶狠狠地道,“我想你,想死你了,你赶快去死吧。”说完,在沈天择的笑声里挂断了电话。
      顾梦如在和夏语菡聊了两个多小时后走了出来,对于女儿的倔强她无能为力,除了同意她没有别的办法。夏语菡甚至表示,如果他们不同意,她就再也不回来。
      “怎么办?”顾梦如问,满脸的担忧之色。
      夏秉言想笑,却笑不出来,“还能怎么办?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没别的办法了。”
      顾梦如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婚礼按照夏语菡和成浩原定的计划举行,夏秉言就算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只能参加那个婚礼,婚礼的现场,沈天择的出现毫无悬念。
      “老师。”沈天择看见他,像每次一样惊喜,也像每次一样大呼小叫,“老师,我想死你了。”他抱住夏秉言。
      夏秉言并没有推开他,任他抱着,直到他主动松开。
      “她结婚了。”沈天择笑道,“老师终于可以轻松了吧,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他顿了一下,指了指远处的成浩,道,“他其实人不错,很喜欢你女儿,我相信他们应该会很幸福的。而且,成浩比那些毛头小伙子成熟得多也可靠得多,他才是值得依靠的。”他偏过头,“老师,什么时候,你才能依靠我呢?”
      夏秉言没有回答,当沈天择以为他得不到回答的时候,他听见夏秉言轻轻的说了三个字。夏秉言说,“对不起。”
      沈天择苦笑了一下,“老师,我没想到你会说这三个字。”
      夏秉言静静地望着沈天择,“我连累了你一辈子。”说着,他叹了一口气,“你不值得,为我,不值得。”
      “我觉得值得就够了。”沈天择笑了起来,“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我爱你,与你无关。是吧。”
      “你……”
      “那是我的事情,老师。”他看着夏秉言,“老师,你知道在我们之间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夏秉言没有回答他。沈天择道,“泰戈尔说过,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我明明站在你面前而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别说了。”夏秉言打断了他,“他们已经在交换戒指了。”
      沈天择笑笑,没有再继续下去。
      “你……妻子呢?”沈天择问。
      “那边。”夏秉言用手指了一下,看到顾梦如正在和成浩的姐姐不知在谈些什么。沈天择看着夏秉言的侧脸,笑容恬然。
      沈天择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城市。随着夏语菡的结婚,一切都变得平静了起来。家里只剩下夏秉言和顾梦如,少了那个任性的小女孩儿,世界安静得可怕。
      夏秉言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顾梦如会和他吵架,吵架的理由和白瑜好与崔翼辰离婚的理由相同。
      “我们离婚吧。”在某一天夏秉言回家之后,顾梦如这样说着,“我一直以为,我们很幸福,可是我现在才发现这只不过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罢了。”
      “你怎么了?”夏秉言对于顾梦如的反常感到奇怪,问道,“身体不舒服?”
      顾梦如指了指桌子,夏秉言看到一只大的已经陈旧的玻璃瓶子,他当然认得那只瓶子,那是在一年的圣诞节沈天择送给他的。看到这只瓶子,顾梦如的反常他便可以理解了,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门被打开,他看到夏语菡走了进来。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夏语菡问,“如果不是我妈今天收拾你书房的柜子,也许都不会看到的。我说你怎么每天都锁柜子,原来是因为这个。”
      夏秉言想起来,他柜子的锁坏了。他苦笑了一下,准备认命,他并不准备解释——或者说是狡辩什么。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无话可说。他突然间就想到了《海燕》里面的一句话——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说话啊。”夏语菡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说话就没事了吗?”
      夏秉言淡淡地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
      顾梦如打断了夏语菡,她抬头看着夏秉言,“我们离婚吧。”她说,“没什么意思了。”
      夏秉言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对于婚姻的结束,他并没有太多的悲哀。他对顾梦如只是有无尽的歉疚。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无法补偿的,他毁了顾梦如的一生。
      没有找律师,没有通过什么程序。只不过是签了协议,去民政局。就一如崔翼辰和白瑜好离婚时一样。干净利落。
      崔翼辰说,你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夏秉言笑笑,他觉得崔翼辰说得很对。
      和顾梦如离婚后,他把包括房产在内的所有动产不动产都给了顾梦如。他回到和顾梦如结婚之前的房子去住,家具已经旧得不能再旧,好在他请人经常打扫,还住得下去人。
      时间依旧一天天的过去,退休之后的日子并不像想象中的有趣。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太舒服,在某一天下定决心去检查之后得到一个必然也偶然的结果。
      他很平静的回家,很平静的叫外卖,很平静的过着每一天。
      胃癌,一个生疏却有熟悉的词汇闯进了他的生活。
      也许这就是更猛烈的暴风雨吧。他想,微微的笑了起来。
      他觉得也许他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这并不是一种消极的想法,而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呢。
      ********
      成浩本来是出差一个月的,但是在夏语菡的电话攻势下他只好把工作交给下面的人处理,提前几天回来,然而紧赶慢赶,也是夏语菡连打半个月电话之后的事情了。
      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他听着夏语菡近乎疯狂的哭泣和喊叫。
      “我爸说当初和我妈结婚是因为压力太大,他说他和沈天择在一起的时候沈天择十八岁。”夏语菡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她看着成浩,瞪大了眼睛,嘶喊着“你相信吗?你相信吗?”
      “冷静点。”成浩轻轻地把她按在椅子上,“这很正常。”成浩说,“80%的同志都会选择结婚,很正常。”
      夏语菡不再说话,眼泪不停的流下来,“我不要再见到他。”夏语菡说,“我要像我妈一样,和他断绝关系。”
      “你妈和他离婚就和他没有关系了,可是你不一样,无论你是否承认,你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成浩说着,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言是那样的无力。他不忍再让他爱的人如此伤心下去。
      “我不会再见他。”夏语菡说,“我好和他断绝关系。”
      成浩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天择,“别让你的老师再出现了,语菡,恨他。”
      沈天择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他停了一下,“要好好对她。”沈天择说,“让她过得幸福,老师就不会难过了。”
      成浩笑了笑,冲沈天择摆了摆手,驱车归家。
      沈天择呆呆地望着天空,“老师,你离婚了。”他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有风吹过,凝了脸上的泪,“我是不是终于,可以得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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