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平安京生存手札》吹风姬

85、084

　　时值初春、万物复苏之季，京都的早樱已然尽数绽放，而一向平静的晴明宅却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这是主人尚未归家的一天。

　　两个相貌可爱的童子一人抱着一个装满落花的筛筐，腰系太刀的青年围裙还未解下来，、雪白的高马尾因为忙碌间带起的风简直像在飞舞，整座庭院都响彻着他焦急的吼声：
　　“喂，妖狐，我之前放在桌上的彩线和横幅去哪里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生在挂了、在挂了。”应者赤着脚踩在一堆摞起的坐垫上，与黄裙的纸美人一左一右，试图将这个奇怪的‘牌匾’挂在主屋的正门口。

　　妖狐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身最富贵的行头，把那一头墨发像本地人似的梳的整整齐齐，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一丝毛病，他手中高举着写有“恭贺安倍晴明大人转职大成功”的奇怪‘麻布牌匾’，并试图将这个怪东西挂在正屋两边的屋檐下。

　　“鸦大人，我说……这个东西挂在那边的树上会不会好一点？这样看起来真的有点奇怪欸。”

　　小生的毛笔字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的啊喂……

　　看起来超丢人！

　　白乌鸦看都没看他：“我限你两息之内闭嘴，不然就去代替童男童女当门迎。”

　　“……啊哈哈，您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啊。”妖狐干笑两声，转过头去继续工作了。

　　院中的樱花树上挂了红绸所系的铃铛，平日里碍眼的晾衣杆也被白乌鸦搬到仓库里去了，赤色的鸟居被擦的纤尘不染，就连地上的青石砖都让人生出一种踩上去会不会打滑的错觉。

　　“好累啊……”童女抱着竹筛，看上去已经有十岁左右的女童也翻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漂亮裙子，她需要看好这一筛网的花瓣不要被风吹走，不然送给晴明大人的惊喜就要打折扣了。

　　“毕竟是六年以来第一次升职，能够从贺茂大人所庇护的历道得业生转职到天文道，不正是说明晴明大人的努力已经得到认可了吗，”童男很乐观，“那可是‘权博士’呢！”

　　从历道得业生到从七品上的天文权博士，说是跳级也不为过了。很快，只要稳步晋升，我们就可以不用吃益材大人的老本了！

　　庭院中洋溢着喜悦的气氛，穿着各色衣裙的纸美人们拿着扫帚和麻布穿梭在房间中、亦或是以她们不符合形象的敏捷身手爬上房梁给屋顶上的风见鸡套上花环……

　　“红豆饭红豆饭红豆饭……呃，要不要换一个红色的碗？”
　　正在白乌鸦于黄棕色的漆碗和红棕色的漆碗之间犹豫不决时，妖狐画卷中的花鸟卷向众人疯狂隔空打字：“晴明大人已经过桥了！”

　　“了解！”童男童女一左一右埋伏在门后，蓄势待发。

　　“算了，随便选一个，”白乌鸦把红豆饭往碗里一扣，闪身跳出了厨房：“妖狐！”

　　“淦！怎么来的这么快！”妖狐心下一急，横幅歪了半寸，举着另一边的纸美人一个躲闪不及就被扣在了麻布底下，变成了一丛薄纸。

　　童女冲着他小声喊道：“你藏到后面去，拿着这个！”

　　她从竹筛的花瓣堆里挖出个手作拉炮递给妖狐。

　　“……你们鸟可真够疯的。”妖狐一脸黑线的接过填满了彩纸的拉炮，跑到墙根底下猫着去了。

　　此时的安倍晴明的牛车才刚过河，阴阳寮在平安京大内裹之内、太政官北边、西面挨着内务省，这么一路到他家也算不上多近，这番送他的人乃是安倍家的仆从们，晴明乍一升职，家里的东西多多少少都得换一小部分，还有之前结的俸禄、粮食总不能让晴明自己扛回家。

　　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是的时候，车是用来拉粮的、晴明打着竹骨扇走在外头，他将长发束在折乌帽子里、露出光洁的额头，旁人只觉狐眼上挑的眼尾总带着一丝风流气，而晴明一袭白衣翩然，不拖沓，也不故作女态，人看着干净又清爽，完全看不出传闻中“貌诡若狐”的迹象。只是比之少年时那唇红齿白略带几分少女萌感的样子，确实让认识他的妖怪们遗憾了许久。

　　毕竟妖怪们普遍年纪不小，妖狐岁近三位数，玉藻前光是猜测也得五百起步，童男童女年纪小是成为妖怪的时间短，未启智时蒙昧的鸟身也得有个二三十年了。

　　至于白乌鸦，AI都是活数据库，游戏卖出去多少份、他就有多少个不同的十六年工作经验，再加上各种存档读档，这都不能放一起比。

　　真·全家唯一的年轻人·晴明：谢谢，有被慈爱到。

　　青年在外仍是挂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淡笑，或者说，单从表面上看、他似乎觉得平安京就没有哪里不好，春花秋月、夏蝉冬雪，连带着阴阳头那张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脸都没什么令人讨厌的。

　　晴明只是附和贺茂家做下的决定，丝毫没有做过什么自己想要主导的事情，也不爱对他人的事务指手画脚，这一点让大部分同僚都对他相对满意。

　　只是孤僻一点嘛，只要不是个喜欢影响别人的讨厌鬼就好了。

　　毕竟这样的人在阴阳寮已经够多了。

　　历道的老人们都熟悉他，而天文道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久了也认识，知道是从小跟着贺茂忠行天天“开私学”的那个外姓弟子。除了沐休日外、晴明基本上是每日踩着点入寮，又踩着点匆匆离去，若无它事、这位俊逸的白狐公子绝对不和同僚多说一句废话以延误自己回家吃饭的时间，索性将神秘贯彻到底。

　　他匆匆过了桥，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抽空再去一趟八坂神社看看养在那的青龙，或者是研究一下如何将地域内的灵力更好的收拢在一个平和的范围内。

　　在被戾气污染的京都，人类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

　　晴明心里装着事儿，也没留意自家有什么变化，只是到了门口遣散众仆，抬手一推门，迎面就被撒了一波樱吹雪——

　　“晴明大人，恭贺高升！”

　　“呼啦，升官发财！”

　　埋伏许久的妖狐扥了手里的拉炮，又突突了他一身彩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撒彩纸，但是还挺好看？”
　　“又向成为有权有势的大老爷更近一步了呐！”

　　被糊了一身花瓣彩纸的阴阳师一愣，很是惊讶：“呃？要不要这么夸张……啊、等等……”

　　“来，晴明大人吃一口，讨个彩头，”白乌鸦适时凑过来，果断递上一碗香糯软烂的红豆饭，“果然这种令人欢喜的日子就得做这个！”

　　“唔，谢谢……还挺香的，红豆煮的很棒。”安倍晴明随便就着式神的手咽了一勺，果然瞥见对方的耳羽开始疯狂扑腾。

　　不禁逗，还不禁夸，怪可爱的。

　　他心知调戏小动物的恶劣行为要适度，毕竟追了六年都没追到手也不必急于一时，保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便在乌鸦说教前收了作乐的表情，反倒问起了正经事：“karasu不是在北山那边吗？今天提早回来难道是玄武位出了什么问题？”

　　式神的脚力与人类不同，就像晴明每天要去阴阳寮上班打卡，白乌鸦在确定了晴明本人更需要工作方面的助力以后、便主动训练起了主家的逃跑技术，在阴阳师可以依靠乱七八糟的术法抗过自己一刀之后，就将城内护卫的重责交给了妖狐，自己带着画板跑去北山连峰了。

　　不管是人类还是阴阳寮，最重要的是主家需要这张地形图，而若将这项任务交给没有翅膀和野外生存能力的普通人、可能他们这辈子都没什么希望搞清楚这群山之系中到底有什么。

　　太耽误事了。

　　而且目前晴明专精研究灵力场和式神相关的修行方向，凭借着这位神级辅助的超长蓝条，白乌鸦在外只要不遇上多难缠的对手，自由行动还是没问题的。

　　啊，对了，在这期间博雅大人也升官了，但和以前所做的工作为数不多的差别便是博雅大人的官职虽然提升了品阶、但在内容上却没什么变更，无非是从可以到处乱跑更改到了需要坐办公室，想来这也是克明亲王暗中努力的结果。

　　“今天去了另一个峰头，里面有点东西要清理一下，但是主家升职亦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一旦错过怕是会非常遗憾。”白乌鸦手脚麻利的收拾过碗筷，众人也随之涌入了正厅。

　　晴明小小的谦虚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很高兴。

　　妖狐见他一副明明尾巴翘到天上却还要装模作样一番的样子，就有点想嘴欠：“是呀是呀，也不是什么大事，结果我上午在城里巡逻，阴阳寮里讨论这件事的声音大到险些让我聋掉啊！”

　　白乌鸦闻言怒吼：“你又跑去大内裹闲逛了？”

　　“啊这……没办法嘛，小生也想知道自己的隐匿功夫能不能登上台面，有这群阴阳师在不也是很方便吗？”
　　作为情报人员，想要获取一些消息肯定无法避免触犯忌讳，妖狐抱怨道，“如果晴明大人想向阴阳寮提建议加强守备也不是不行。”

　　“我会的。”阴阳师扶额。

　　童男：“晴明大人升职之后感觉和以前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啊……”阴阳师喝了口奶茶：“俸禄多了一些，帽子也要换高一点的，还要协助天文博士处理教学事宜，算是从学员提拔到教学人员了吧。”

　　“工作量变大了呢。”白乌鸦叹气。

　　晴明只是笑道：“也有协助四神工作的功劳在内，这种实际做出成绩比起长期的学习考察更容易获得晋升机会，而且分配到技术部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出入大臣们的家宅进行例行占卜，就算宅在阴阳寮读书也没人说什么。”

　　占事略决上写的尽是妖怪们不为人知的秘辛，被有心人看到必然会酿成大祸，故而晴明另启一部晴明逸话用来写日记，没工作的时候就自己在寮里找个隔间窝在里边写见闻和读书笔记之类的，也没人会管他。

　　毕竟平安时代的人是非常喜欢写日记，连带着不识字的白鸦也有个漫画小本子、没事儿画点Q版小人儿。

　　现下生活稳定，白乌鸦接手了北山连峰的山系图绘制工作，一大早天不亮就动身前往“工地”，因为阴阳道的特殊性，他所要做的不仅仅是绘制出地形地貌，还要搞清楚这片大山中的河流以及物种分布，对其中是否有矿物也要标注出来，避免影响到“北玄武”的灵气属性。

　　倒是遇到过不少次全家被随机传送至此的大天狗，双方交火数次，碍于各自的蓝条，未下死手。

　　晴明则在八坂神社那边负责鸭川水中的青龙，一个月中有半个月是在给水中做灵气质检，检查有无王气外泄，时常晚上回到家时发现袖子都是湿透的，而剩下的半个月就分配给阴阳寮的教学工作，俗称公务摸鱼。

　　妖狐行走在京都内城，这几年边上有个大佬看着，他的实战能力也算是猛增了一截，应付应付时不时掉进京都的异世界来客绰绰有余，而相比起白乌鸦，妖狐的社交能力反而更适应人类的社会环境。

　　至于被闲置下来的家务，便由两只小鸟与纸美人儿们平摊，虽然实力上有所欠缺，但有花鸟卷守着，还不至于遇上什么被人偷家的风险。

　　贺茂家有意让晴明往上走一走，事实上，近两年益材的身体不大好。历史上的平安时代人均寿命不超过四十岁，医疗条件差、卫生条件差、饮食不均衡，乱用有害重金属，以及能够概括整个民族的忧思情节都是很重要的影响，这还不包括了战乱因素。本着心照不宣的缘由，晴明从未抱怨过自己的工作有多累又有多费心思，只因这是能最快晋升的方式。

　　这一切白乌鸦看在眼中，他想起历史上寥寥记载的安倍益材，除却娶了一个漂亮老婆生了个好大儿，并无过多着墨于他，而围绕着晴明此人的野史逸话，也少有提及他与家族先代的生活，便猜测益材该是和这世上大多数的凡人一般湮没了。

　　心中哀叹之余，也更坚定了原本的想法。

　　众人将牛车上的东西卸了货，有用的换上，无用的放仓库，又食过一轮晚饭，阴阳师去工作间进行观星日课，顺带着听白乌鸦汇报北山部的工作进度。

　　式神像往常一样展开那张长度惊人的卷轴，画面中作为玄武显像之地的贺茂别雷神社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大多被画着山峰的墨线与青占据，其中又有矿脉、妖物分布、水系以及村落的图画，而山峰则以一圈一圈的细线分割开了高度。

　　“今天走访的是这里，”白乌鸦指向一处新添加的地域，“这里被山之民挖出一条土路，连接着上峰的一处山泉，以及昨天访问的村落。”
　　“只有三户人家的村落。”

　　晴明：“有名字吗？”

　　白乌鸦摇头：“并无。”

　　这样的山之民仔细搜查、每座山中都能揪出一大把，多是无地可种的猎户，玉藻大舅就是带着老婆孩子过这种日子去了，当然，前提是他有钱，有钱在哪都过不差。

　　晴明依言用文字将之标注上，又对此做了编号，另拿出一个卷轴开始记录详情，二人一个讲一个记，再加上阴阳师时不时添加上自己对某处小风水的理解，气氛格外融洽。

　　若是有懂行的来看，怕也是要惊讶于这二人对地质的勘察怕是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的效率和理解。

　　晴明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白乌鸦虽然在文学上一窍不通，但对于这些杂学的眼界恐怕要比任何一个人类都要来的长远，而实际操作上更是触类旁通、得心应手，抛却身份，单是这一点就该使人内心尊敬。

　　只是可惜了，贤人非人。

　　晴明自己就不完全算是个人类，但他的血脉更偏向于父系，外表上看不出来，只有相貌略有肖母，再加上生长于人类社会，除却个性上略有些不合群，思想也来的叛逆，但大多还是被人所同化了的，不至于似妖狐那般抱着自己的尾巴抚摸个不停。

　　怪人多少还是个人呢。

　　阴阳师看了眼白乌鸦身后巨大的双翼和他头上的耳羽，只觉得就算这鸟不是个人类好歹是个女妖也行的，好歹他跟父亲大人据理力争的时候还能说自己这是学爹来的，但如果是现在这般，他很怕自己跟老父亲摊牌你孙子无了，他爹会直接气死。

　　别问，问就憋屈，还心痛。

　　白乌鸦在这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晴明的下一句，诧异的去看他，便发现主家又是这般欲言又止的样子，自从晴明少时冲动了一把被拒绝后、他便经常一副心里藏着事儿的样子，就算二人把话说开了觉得保持现状就很好，阴阳师似乎也还未死心，人类的感情总是很奇怪，想不想要它出现都是无法控制的，就算嘴上说着不喜欢，那颗心也是无时无刻不欢喜的飞过去。

　　“现实点吧，晴明大人，这世上好女人多的是。”
　　式神哭笑不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他们看上去已经很是相似了，或许再过几年阴阳师都能比式神还高，又或是想远些、二十年后、式神都能充作他的儿子。

　　“我知道……”青年叹了口气，把乌帽子摘到一边坐下，半晌又不死心的问：真不喜欢？”

　　式神捂住了耳羽：“我·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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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重点其实是捂耳朵。
稍微有点虐。
稍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