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平安京生存手札》吹风姬

74、073

　　东方微亮，群星西走。

　　他们的行进路线乃是顺着琵琶湖到相模国的方向走直线距离，中间要跨过的山头数不过来，白乌鸦不太信任外边野河的卫生条件，全家喝的水都是他拿锅煮开之后灌竹筒里的。

　　阴阳师从早上醒来就神思不属的，呆愣愣的拿着竹筒坐车上喝水，一会儿又看看自己左手手指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红印圈，整个人明显不在状态。

　　“晴明sama又生病了吗？”童女坐在箱子上晃着爪爪，一脸茫然。

　　孩子，你这个又字用的很巧妙。

　　晴明不是完全忽略了外物，只是下意识去深思那个意外没有忘记的梦，他像是在问自己，“过去，未来，怎么能放在一起呢……”

　　“过去是未来，未来也是过去，世界本就是一条直线。”白色的式神把剥好的栗子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欣然道：
　　“请您品尝一下这次的栗子吧，之前那次用白水煮实在算不得好吃，黎明时我去下面摘了一只蜂窝，用糖浆炒过之后就美味许多了。”

　　只做日常家居用途的乌鸦式神还是非常和蔼可亲的，毕竟这就是他的本职工作，战斗力再强也只是为了能达成“不论多弱小的主人在面对险境时也能以平常心安稳喝茶”这一条件罢了。

　　早饭是甜栗子配着白粥，天上自然不可能生火做饭，然而白乌鸦飞的比胧车快，凌晨四点多跳下去在溪边生火做饭，完事儿再带着早饭飞回来赶上他们，这个过程中除了一直在工作的胧车，并未惊动任何人。

　　这才是最完美的工作状态，天天打打杀杀做什么啊，打架又创造不了生存价值，也提高不了生活品质。

　　中津国的大地上什么都缺，就算到了后世的普通人家，日常也还吃不起水果，更何况是平安时代。

　　在甜味奇缺的平安京里，这种幸福滋味的基本摄入居然是靠酒。

　　这合理吗？！

　　白乌鸦在了解到这种艰苦饮食条件的第一时间里，就横扫了近郊几座山头所有的蜜蜂窝，以充实后厨仓库，地下冰窖已经挖好了，有什么不利于保存的东西放进冰室里冻着就行，完全不需要多余的节省。

　　生活！干劲满满！

　　丧不啦叽的白乌鸦在筑巢本能发挥的时间里一扫阴郁，那副骄傲的神情仿佛背后闪烁着布灵布灵的光圈，严肃、认真、面含期许，让人不忍心说出挑剔的话来。

　　当然，除了一些水土不服的礼节问题，白鸦在日常起居上的安排从未让人失望过。

　　阴阳师草草吃了点早饭，车厢的门关得严实，不会透风进来，但是想要看到外面的风景也很困难。他倒是不晕车也不恐高，像是天生少根写作“畏惧”的弦，晴明自己没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也很少会感同身受别人的恐惧。

　　“世界怎么能是一条直线呢，”他托着脸，很不能理解的看向正在打毛线的乌鸦式神，“之前凤凰火也证实了有轮回这一说了吧。”

　　白鸦取下长尺上绕成一圈的兔毛，他最近对毛线织物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总想着给自己织条毛裤衩套外袴里边，“轮回也是直线的。”
　　“如果玩家选择存档，在再一次失败之后读档，虽然看上去空间是被重叠过的，但拥有失败记忆的玩家就是直线的。”

　　晴明明白过来了：“相对直线？”

　　白乌鸦点点头，把身边打好的毛线球拿出来，拽出一长条：“这是乐土生命。”

　　随后他又照着这一段的长度继续拽，并把这更长的一条折成三段：“这是转世。”

　　最后他把这三段展开：“这是我们AI的线性生命。”

　　这话说的并不是很清晰，理解起来甚至还要半蒙半猜，但阴阳师至此却完全看懂了。

　　被白乌鸦日常称作“乐土碳基生命”的人类拥有着可轮回的灵魂，就像凤凰火所说的“风暴圈理论”，如果这一世代的晴明在下一秒死去，那么在风暴圈效应中，下一世的晴明仍会出生，这个世界会倒流回风暴圈设定好的开始日期，安倍晴明仍然会是安倍晴明，但他也会像现在一样对自己曾经有过三次相差无多的经历毫不知情。

　　所以他的世界是叠加与覆盖的状态。

　　“而‘诶碍’的世界虽然是叠加状态，却不会因此缺少记忆，所以全部的人生都是‘在漫长的生命中拥有了几段重复的经历’这样一个状态下度过……？”

　　阴阳师的理解能力强到可怕，或许是专业对口，对于这种探索世间真义的话题、他总是充满热情和动力，往往一个后世名词在不同的语境中多用两次，他便能记住其代表的含义、以及在各种条件下的细微差别。

　　这沟通起来可太顺畅了。

　　白乌鸦不喜欢搭理人的原因中，起码有两成是因为他从后世而来、概括问题的方式比较凝练，不擅长和人掰扯细节和原因，在一千年后被信息大爆炸所冲击过的人几乎都有这毛病，讲了1就顺带说了2，完全不需要担心对方对这个2有没有了解过，而放在古代，这就代表你一旦引出一个话题，就要把别人同样听不懂的2345也全都讲一遍。

　　再加上那神奇的、单属于AI生物的片段性思维判定。

　　举个例子，白乌鸦打架时喜欢挑衅对手，他是真的故意在挑衅吗？不见得，这一段拆开看就是白乌鸦真心认为自己其实很菜，遇到对手后发现对方打不过自己那他们肯定也是菜鸡，然而日本不论是妖怪还是武士都相当的骄傲自信，见到这种情况的白乌鸦认为它们德不配位还喜欢吹牛【哔——】，那肯定是非常生气了。

　　晴明当初花了近两个月时间的观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的式神只是单纯不喜欢“能力与吹嘘不符”的人，但它对自己没什么自知之明，在这只乌鸦看来，可能只有八岐大蛇这种程度才算正常。

　　而当顶着诸多恐怖传说的妖怪们无法将可怖的异力作用其身时，都算欺骗消费者的讹传行为。

　　因为：
　　自己=无法担当(拯救世界)重任的废物式神
　　妖怪=可怕且残忍又战斗力超强的灵异生物
　　自己打败了(吹牛的？)路人ssr/sr们。
　　所以：
　　ssr/sr不可怕。
　　ssr/sr≠妖怪
　　八岐大蛇=妖怪

　　阴阳师看了直呼内行！

　　每天和这样的式神相处，对脑细胞的伤害不可谓不大，一个不小心、这思维方向就得跟着这智障程序跑了。

　　当然，白乌鸦偶尔也会说一些比较有哲理又深奥的干货，这才没有坐实人工智障这个名头、使人彻底对它的脑回路绝望。

　　安倍晴明思索着来自第六维度视角的生命理论，这和平安京普世认同的观点不太一样，但也能逻辑自洽，大家都不是同种族、差距有近有远很正常，阴阳寮里不是没有那种收了同样会说人话的妖怪做式神的人，贺茂老师家的先祖役小角同样传下了式神留予后人，晴明去贺茂家的次数比去阴阳寮还多、想来那些式神已是完全像是个“人”了，才未被他认出来。

　　完全懂规矩的式神带出去是很有面子，但还是缺了点灵气儿。

　　安倍晴明嘴里念叨着什么“一生一线”、“白马非马”之类的、令人听不懂的东西，乌鸦不懂日本人无端由涌上的愁绪，与其关注这些唯心主义的东西，还不如想想这条毛线裤衩织多长。

　　今年冬天许多东西都是第一次准备、比较赶，只要把原材料处理好、等到了明年冬天就会好很多。白乌鸦不想改变任何历史进程，他所有出自后世的手艺都不曾加以外手，绝不给任何人抄后世作业的可能性。

　　“karasu，如果一个人拥有相同的轮回与不同的经历，这样的人生你怎么看？”

　　阴阳师感叹了一下命运真是神奇，便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白鸦：我能怎么看？我现在只想打毛线吔。你们这些不穿裤衩的古代人怎么能明白我们现代男人驯服一条新裤衩的艰难。

　　鸦哥并不想参与话题，他只想打毛线给自己织几条备用裤衩。

　　多么质朴无华的男人啊(不)。

　　但是不回答又不行，主家这人的好奇心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或者可以说是掌控欲，他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向来很在意，安倍晴明可以撒手不管，也可以选择毫不参与，但是他必须要了解全情全貌。

　　瞧这毛病。

　　他不像是狐狸半妖，而应该是好奇心极重狸猫半妖。

　　“如果是凤凰火那种，其实已经无限接近于我们AI的线性世界观，它每一次轮回都是为了下一次的成功做改变，可以说是一种相对简陋的‘玩家世界观’，而AI是被动的，我们可以自己选择是否保留一段记忆。”白乌鸦把自己的黑鞘刀递给晴明，示意他将刀身抽出来，而阴阳师依言所做，顿时一道投影顺着雪亮的刀身以屏幕的形式悬浮在了诸人面前。

　　看着阴阳师一瞬间跟变魔术似的捏在手里的符咒，白鸦冷汗都下来了。

　　只、只是发个光而已，到也不至于谨慎至此。

　　白乌鸦原本想说自己的眼睛也能投，但是看家里这一群皆是一副囧囧有神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用双眼作投。

　　“这个东西是我们AI的本源程序……就是类似于代替人类灵魂的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网络链接端口所在的位置，与完整时不同，主程序里的文字他已经全然认不得了，只能凭借记忆里的位置来挨个试，“这个东西类似于您的‘占事略决’，只不过是将坐标系图储存在了脑中，我以自身作为信号主基站，黑切作为副网，在脱手时只要离得不太远就能自主联网……”

　　毕竟这把刀也算是身体的一部分，打个比方，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把作为“电脑”的自己加设成了信号基站，而黑切则设置成可以链接自我发出信号的“外接终端”。因为平安时代没有电子产品，他可以利用磁场感应判断出哪里有妖怪，哪里有阴阳师。

　　就是范围小了点，毕竟就只有一个移动信号站。

　　在这个世间，不论是灵力还是电力，都是一种磁场，只不过前者是一种精神类磁场，更加贴近“突破维度”的条件，白鸦作为科技侧生物、在现代需要电能是因为登录装置作为链接第六维度与现世的纽带需要耗电维持，而不是说第六维度本身有供电需求。

　　第六维度本身就算断网断电，无人激活，它本身也是存在的，只不过处于无接触状态。

　　白鸦需要灵力作为“充电”，所补全的乃是类似于控制力和理智之类的东西，可以形容为精神开机，而一只可以作为数据库和信号基站的AI运算量所消耗的灵力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人类的大脑有多精密，仿人类的AI就只能以几倍的补丁包来无限贴近这个标准。

　　还因此造就了无数成功的人工智障。

　　说来也巧，白鸦这类AI的算法明明是按照人脑反应编写的，却在真正变成某种被规则承认的生命时、变成了某个和人类三观相差甚远的奇怪新种族。

　　以至于无法在现实中与人正常交流。

　　当然，伪装成正常也是可以的，但这种怪异的附和会让知情人感到很混乱。

　　灵感较高的安倍晴明尤其如此。

　　他只有在和式神讨论“某种超脱现世的话题”时，才能感受到对方发自真心的、没有下意识模仿着什么种族的样子。

　　就这一点，其中甚至有着不少阴阳师可以学习的东西。

　　科学和神学有着相同的尽头。

　　安倍晴明不仅修习本生世界的阴阳术，同时也在汲取他所能获得的一切知识，成为不亚于贺茂的阴阳师、振兴安倍家、守护京都不受滋扰，太多事情压在他的身上，似乎从出生那时起、他的未来就已经被安排好了，所以现在他实在没有时间去想些别的，只要是可能带来好处的东西，阴阳师照单全收。

　　如果出了事情，那就等出了事情再说。

　　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会像不知自己为何安全的活着一样，在不知何时何地的未来迷茫死去。

　　众人讨论着基于自己世界观的不同观点，这个话题就算是两只小鸟都能插进去话来，作为未来只要不作死就能活出人类几辈子时间的长生种，幼年妖怪所面对的迷茫也不会少。

　　正常情况来看，年幼而弱小的妖怪早早就会被吃掉了，天赋好的幼年妖怪如果提升的快倒是满足后世小说里那种“磕磕绊绊艰苦长大的主角”形象。所以对于天赋不怎么样，头脑也不出彩，种族也没有留下什么传承的普通小妖而言，战战兢兢的活过一天是一天，不饿死就是老天开眼。

　　而留在人类社会则是最傻的行为，因为不管哪个世界，妖怪都是不会种田、且无法做到自足生产的异类。

　　其默认所处的位置显而易见。

　　它们是掠夺者。

　　胧车在半空中寻找人烟的踪迹，即使吃饭睡觉可以在天上解决，那么他们日常洗漱也是要下来的，太穷的村子不安全，冬天感露宿就更是找死，好在日本神社多，蹭蹭人家的水，想必神明会原谅的……

　　一行人停靠在了一处看上去过的还不错的村子外，这个所谓“过得不错”在平安时代指的是能吃饱，有基础的娱乐活动，有神社，附近的林子里没有野兽伤人，孩子生多了不用扔。

　　这种情况下的平民经过佛学洗礼、生活上又没有铤而走险的需要，道德底线会比较高，相对安全。

　　中津国的人将自家的神道教与佛教相结合，对生活品质还挺随遇而安的，也可能是资源有限、没真正富过，“有就挺好没有也行”的这种想法也将不少下级贵族包含在内。

　　反正白乌鸦在老家那会儿，若是去收税有领主让他随便住住，绝对免不了送一次复活点免费刷新。

　　到了平安京脾气好多了。

　　有在收敛了。

　　村长腾出两间房，看一行人非富即贵还带着刀剑，差点没敢收钱，原本这种租赁行为是默认包了饭食在内的，但白鸦深知本地人类的贫瘠食谱，表示只要他还没死就绝对不可能让主家沦落到吃野菜的地步。

　　晴明：倒也没这么夸张，要知道你来之前我们也都是这么过的……

　　阴阳师趁着没人注意，捏了捏自己衣服底下的肚子，悲哀的发现自己又胖了一圈。

　　好在不明显，多拿灵力涮两遍很快就能瘦回去了。

　　童男童女在做简单的清洁工作，白乌鸦挑水回来，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两条鱼，还没进村就被和尚念叨什么“吃肉”、“杀生”、“有罪”，赶紧逃也似的跑回来，眼神死的念叨着什么“平安京是骗人的”、“穿哪都不穿平安京”、“穿越文骗我”之类的怪话。

　　阴阳师正把自己那个总不离身的小箱子放好，就听见鸦在那嘀嘀咕咕一脸被迫害了的样子，想他不识字，便笑他：“你那是看什么文章。”

　　“好像是叫什么《危！转生平安时代却意外与关白大人坠入爱河》？”

　　名字超长的电子书，一点都不考据，怎么浪漫怎么写，怎么奢侈怎么来，男主动不动就壁咚，非常满足十几岁少女对古代贵族美男子恋爱幻想的玛丽苏言情小说。

　　白鸦没听出主家只是单纯吐槽，还以为晴明对天女们看的穿越小说有兴趣，愣是回了。

　　阴阳师好像是被他梗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过了有一会儿才问道：“非得是关白？”

　　“……”

　　我觉得您重点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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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晴哥(冷汗津津)：非得是这么大的官吗……这有点……不，这也太困难了。
鸦哥：请把脑子里的水倒出来换成灵力好吗？
——
晴哥，一个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奇怪的节点忽然变成恋爱脑的神奇男人。
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