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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番外·陈星 ...


  •   今年七月,希达留在旧金山上夏校,我一个人回杭州。本来是要买直飞上海的航班,但前段时间我和他吵架了,想散散心,所以临时起意,先飞去香港玩上几天,再回杭州过暑假。

      我没有去过香港。对于那座城市的联想,无非是从张爱玲笔下看到的半山别墅、太平山顶,金钱味道、脂粉味道,声色犬马的交际圈。所以当飞机还在低空盘旋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从小窗户往外看。那密密麻麻的建筑,高楼、矮墙,直接海水和黄沙相连的天际线。和有着一望无际平原的美国不同,这里太拥挤逼仄,让人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坐长途飞机很累。机场里人流密集,好在我刚走到行李转盘,就看到我的两个箱子从里面滚出来。过了海关,我拦了辆的士,准备去订在浅水湾的酒店。

      微信来消息了,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肯定不是希达,他那边是半夜,睡得呼呼香,根本没功夫管我。也不是我爸妈,飞机刚落地我就和他们联系过了。

      还有一个人,他说陪我玩几天。我有很多年没见秦川了,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我要来香港的消息。大概是我告诉了中素,中素告诉夏天,夏天又告诉他的。

      他问我到了没有。我说我要去酒店了。他说好,晚上来找我。

      办好入住,侍应生帮忙把箱子提到房间。我还没有适应时差,累得眼皮都睁不开,倒在大床上就睡。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落地窗外的天像一壶浓烈的酒,棕榈树和海风激烈地厮杀,为红黄相间的夕阳拼命鼓掌。淡蓝的海水吐着汩汩白沙,从遥远的天际线一路延展,环绕成一个半圆。整座城市凭空而起,仿佛黄金戒托上的一颗宝石。

      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换上比基尼,打算去泡泡海水,打发时间。香港和洛杉矶一样,是一个大熔炉。光是在沙滩椅上躺了十几分钟,就有三四个不同国家的年轻男人来跟我搭讪。我用墨镜和宽檐太阳草帽遮住脸,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有一个从韩国来的男生特别热情。他的身材特别好,六块腹肌,人鱼线性感到爆炸。他过来问我旁边的沙滩椅有没有人,我愣了愣,说:“没有。”

      他于是躺了下来,点了一杯莫吉托。时不时跟我用英语聊上几句,不停说一些我听不懂的思密达。

      “抱歉,能再说一遍吗?” 我终于抓狂了。

      他笑了笑,换成英语,“你叫什么名字?”

      “丽贝卡。” 其实我都让别人叫我星,但我胡乱扯了一个,因为谁都没有我的希达帅,我拒绝跟陌生男人搭讪。

      “丽贝卡,我可以和你共进晚餐吗?” 他向我发出友好的邀请。

      可我不太想领情。“不了,不了。我等会约了人。啊…… 他的电话来了呢……” 手机滋滋地震动,我赶忙拿到他面前晃了晃。

      是秦川打来的。他说他到酒店了,我说我在沙滩上。他说:“好,等我。”

      我有点坐立不安,目光越过天蓝色的遮阳伞,紧紧盯着酒店玻璃门。一个蹬着至少八厘米高跟鞋的女人先走了出来,身上的亮片短裙在华丽的灯光下仿佛鱼鳞般闪烁。她扭着不堪盈握的腰肢,臂弯里挎着鳄鱼皮柏金包,左手腕上是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手链。

      我又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白色大理石地砖上,视线向上延伸,是一个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他胸前的口袋里装着一帕叠成三角形的方巾,头发用发胶抹过,一丝不苟。

      高跟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在那沙砾石铺成的滨海道上,她走得很稳。天边的浓云像巨浪翻滚着,无边无际的猩红朝眼前压来。在那遥远的大海中央,出港的邮轮鸣了两声笛,海鸥在蓝色旗帜上空盘旋。

      这就是香港吗?有最金碧辉煌的富人区,也有肮脏、臭气熏天的贫民窟。或许一脚踩空,就跌得粉身碎骨了。

      在那稀稀拉拉的人影后,我看到了秦川。他穿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T恤和牛仔短裤,立在沙滩入口处张望。他的眉眼是那样温柔,如同海面上水银般明亮的月光。他突然往我这里看过来,我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再多看一眼。但他已经看到我了,迈着轻盈的步伐朝我走来。

      “他是你男朋友?” 思密达问道。

      我急忙摆手,连声说:“不是不是,只是朋友。”

      “可是你们像有故事的人。” 思密达喝了一口酒,笑容懒散地对我挥挥手,“本来想约你的,现在还是算了。再见。”

      “再…… 再见。”

      我看着秦川一步一步走近,这样的场景对曾经的我来讲是多么熟悉。过了许多年,记忆不仅没有变模糊,反而在他出现时如潮水一般涌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我忘了身上还穿着比基尼,只顾呆呆地盯着他看。

      秦川在我跟前立定,笑说:“学会游泳了?”

      高中的时候,我到军训结束都游不了十五米。当时考试,我愣是用狗刨的姿势让自己在全年级一鸣惊人。没想到秦川还记得这茬,我的脸颊开始发痒发热,缩了缩脖子,道:“我不会。我就是来玩水的。”

      涨潮了。海浪一潮高过一潮,漫过白沙滩,带上来许多贝壳藻类。他的声音仿佛海螺里的回声,说一句,我的脑子里就回放十遍。秦川正对我坐在椅子尾上,手撑在大腿两侧,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饿不饿?去吃饭?” 他说。

      我说:“好。我要先回去换身衣服。”

      他在房间外等我。我用最快的速度打开行李箱,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扔到床上,再一件件摊开。红的黄的紫的,简直和彩虹一样鲜艳,可我不知道该穿什么。我试了一件又一件,全身镜前的造型反反复复地变。我怕秦川等急了,最后沮丧地趴在床上,换上了T恤和牛仔短裙。

      我背上包,他靠在门框边。他从头到脚扫了我一眼,对我说:“我以为你走秀去了。”

      “我没有……” 我及时转换话题,肚子却在这时叫了一声,只好尴尬地笑,“你带我去吃什么?”

      秦川笑说:“去铜锣湾吧。然后去维多利亚港,晚上的灯火很好看的。”

      我没说什么。他是开车来的,帮我拉开副驾门。他坐在我边上,右手搭着方向盘。他的车前放了一瓶桂花味香氛,一下子勾起了我对杭州的记忆。桂花和杭州这座城市相得益彰,但放在香港这样繁华忙碌的大都市,就有点格格不入了。

      道路两边的热带树木飞速倒退,海湾缩成一条长线。一片绿盈盈的影子里,高楼大厦像怪兽拔地而起。摩托车的轰鸣声,钢筋水泥的碰撞声,红灯转绿灯时叮叮当当的声音,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宏大的鸣奏曲。

      “什么时候买的车?” 我扭头看他,问道。

      秦川笑了笑,“大一寒假。这里虽然公共交通发达,但有车到底还是方便点。你在那边也开车吧?”

      “嗯。我住的地方里学校远,没车哪里都去不了。” 我耸了耸肩,十分无奈。美国地广人稀,我的学校又在偏远地区,方圆十里见不到人影。我常常跟希达开玩笑,说我在村里读书。

      秦川 “哦” 了一声,很久没有说话。车开过十字路口,前面忽然蹿出一个行人,快得像鬼魅一样朝我们飘来。一个急刹车,我整个人向前扑去,却没有撞到挡风玻璃。额头上热热的,原来是秦川用手护在我跟前,我的力气全打在了他身上。

      我闷哼一声,手扶在他腕上,惊魂未定,听他说道:“你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紧?”

      他瞪大了眼睛,像两只铜铃死死盯着我。额角挂着几滴汗,胸口止不住地起伏。我赶紧说我没事,他再降下车窗和那个人说话。是一个背着书包赶路的中学生,已经吓得结巴了。身后的汽车停滞在柏油马路上,不断鸣笛。秦川匆匆跟他讲了几句,就摇上车窗,继续往前开了。

      他的手腕上浮了一个浅浅的红印,我很是过意不去,往后视镜里瞟,却发现他也在望着我微笑。那双深邃的眼,闪着灼灼的光,如同两团燃烧的烈火。

      我问:“你…… 你手没事吧?”

      他笑说:“额头都红了。”

      我赶忙挺起腰背,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果然像个二郎神,滑稽极了。我一把盖住额头,却觉得手心滚烫得厉害,像被烙铁烤着,不知不觉脸也像被山崖上的大风刮过,一片微红。

      “放下来吧,一会就褪掉了。” 秦川信誓旦旦地保证。

      他果然没骗我。到铜锣湾的时候,我又变回了清新自然不作妖的美女。都说确定一个人漂不漂亮的标准取决于她从小到大被表白的人数,的确,高中以前我收到的情书可以用成堆来形容,可高中刚开始我就和秦川在一起了,自然也就没人和我表白过。

      秦川长得像罗云熙,很帅。我们两个走在一起,吸引了很多目光。要是以前,他肯定会牵住我的手,把我往身边带。不过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用半个身子替我挡住汹涌的人潮。我感觉身体里的液体一股脑往头顶涌,眼泪宛如瀑布流泻一般将要喷出来。我像一根羽毛飘浮在半空,风托着我,使我不那么快坠落。那样软,那样轻。

      霓虹灯闪耀着光芒,将漆黑的天幕装点成露天电影。红色双层巴士从狭窄的轨道蜿蜒开过,大厦上亮起巨型广告牌。从近往远方看,仿佛亿万块碎片组成的撞色拼图。我们走过药房、金店、燕窝庄、花圈铺…… 点上灯的地摊将整条街照得通明,如同白昼。这里是喧嚣的红尘,人间烟火。遍地都是甜品、云吞、烧腊。橱窗里吊着十几只肥得流油的烧鹅,表皮烤成诱人的焦黄色。香味钻进鼻腔,茂盛得生根发芽。我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偷偷摸摸舔了舔嘴唇。

      “这些都不是最好吃的。” 秦川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微笑着指指前方,“那边有家避风塘炒蟹,全香港出名,游客不知道。”

      他的眉眼是那样鲜明,人海中最亮的星。我感到头脑发热,浑身滚烫。我望着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往昔岁月,我曾经的理想,深爱的人。他表面上很平静,可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汹涌,像惊涛,像骇浪,像天上雪亮得如同赤|裸美人的月亮般,毫无保留地展示给我。

      他没有忘记我,不是吗?我后悔和他见面了,这种久别重逢对我们来讲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能在分手后做朋友,是因为有着世当珍惜的共识。但如果抱着旧情复燃的念头,那就是一剂毒药了。

      “那就去吧。” 我装作不在意地说,“你是不是一空下来就到处找吃的?”

      他也挪开了眼神,“是啊,我喜欢这座城市。这里是英国的旧殖民地,中西方文化兼容并蓄。杭州适合养老,这里适合有梦想的人。有看不完的风景,数不尽的美食。”

      “还有美女。” 我撇嘴,目光紧紧黏着迎面走来的一个俄罗斯女人。她梳着粗长的麻花大辫,用粉色碎花发带松松系着,垂在丰满圆润的胸前。她有一张精致的小脸,仿佛刀刻斧凿般立体,又像沾了晨露的芍药花,又羞又嫩又娇媚。路过我们身边时,她扬起艳红色的唇,风情万种地回眸朝秦川抛了个媚眼。我承认,我不大高兴。她没有看到秦川旁边的我吗?我是被当成空气了吗?

      秦川和我四目对视,目光犹如丝线,越理越乱,纠缠不休。我逃,他追。我退,他进。他把我逼得退无可退,终于笑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我问:“我以前什么样?”

      他直直地盯我,笑说:“容易吃醋。”

      我感觉我的脑袋就要爆炸了,紧紧咬住下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我不知道胸膛里翻腾的到底是爱还是不甘还是悔恨,只好仰起头去看霓虹灯,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后来我鼓起勇气憋出一个笑容,说:“你也和以前一样怀旧。”

      他用同样的笑容回应我。我们终于走到了饭店,坐在二楼窗边。秦川递过来菜单,我随手翻了几下就还给了他,说:“你看着点吧。”

      我不爱点菜,他是了解的。所以他没说什么,熟门熟路地报了几个菜名。

      他往八角杯里倒了两杯凉水,把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我面对着他这副惊心动魄的面容,感到局促不安。中素之前说,分手以后和前任做朋友的已经少之又少了,像我这样和前任坐在一桌吃饭的,几乎是异类。既然想到中素了,那就聊聊她吧,总不至于干看着秦川涮餐具。

      我的声音有点像叹息,“中素和夏天快结婚了呢。他们在一起四五年了,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秦川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把手里的两只筷子对齐搁在吐碟上。他向前欠身,胳膊肘抵着桌沿,问我:“那你和希达呢?你们在一起,不是更多年了吗?”

      “我和中素不一样。” 我无奈地笑道,“我高中就和希达在一起了。上了大学后才发现,这个世界和我们两个预想的很不一样。他提了很多次结婚,可我……”

      “你渴望自由。” 秦川一针见血。

      我的心渐渐渐渐冷了下去,仿佛一颗鹅卵石掉入深潭之中,激起了微乎其微的水花,再找不到一丝波澜。秦川还是那么了解我,我的所思所想,完完全全暴露在他面前。这让我很不是滋味 —— 难道他比希达更懂我吗?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和他才在一起多久,和希达又在一起多久。希达对我的了解程度,已经渗入我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了。

      我说:“他对我很好,可我总觉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畏惧和他建立一段新的关系。”

      “你开心就好。” 秦川说,“没有人能替你做决定。”

      上菜了。有炒蟹、炒河粉、墨鱼丸粉、炒芥兰。蟹肉饱满,我挖了一大勺,好像在嚼棉花糖,紧实,极富弹性。秦川见我爱吃,干脆把这盘东西换了个位置,让我不用像长臂猿那样伸长手臂,半个屁股离开座椅才能够着。

      他笑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嘟囔道:“太好吃了。洛杉矶跟这里完全没法比,天天都是薯条汉堡,我人都吃胖了。”

      “你一点也不胖。” 秦川往嘴里塞了口芥蓝,说,“你这叫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我哑口无言,墨鱼丸粉汤散发着香气,淋到了我脸上。我们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秦川去买单。我们沿着铜锣湾又走了一段路,在人山人海的义顺牛奶公司买了两碗双皮奶。穿蓝色短袖的服务员在店内穿梭,忙得不可开交。双皮奶的味道像丝绒一般醇厚,我吃惯了甜食,所以不觉得糖多,吃了个底朝天。

      秦川抽了张纸递给我,说:“擦擦嘴,都吃到口红上了。”

      我突然想到有一年我和他去河坊街,吃完龙须糖,抱着他的腰对他撒娇。然后我们就接吻了,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一模一样的场景再次重现,我怔怔地望着他,锅炉里的热气蓬蓬扑面而来,吊灯光照耀着他沉醉的容颜,好像一个安详在睡梦中的婴儿。

      我说:“好。” 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攒成一团,对着手机屏幕的倒影胡乱抹了两下。我知道,我们再没有那一天了。

      我魂不守舍地上了他的车,街上的行人就像黑压压的一群蚂蚁,从路尽头涌来,消失在闪着幽光的小巷深处。

      我拖着下巴,手肘靠在车门上,眼神涣散地看窗外人来人往。秦川忽然扑了上半身过来,我一偏头,就落入他专注深情的眼中。我们挨得那样近,他跟风一样轻软的鼻息喷在我额头上,像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撩动我的心。

      “你…… 干什么……” 我磕磕巴巴地问。

      他的左手跃过我肩头,晃了晃安全带锁扣,说:“系上。”

      “啪嗒” 一声,他又坐回了驾驶座。我们驶过逼狭的道路,视野像拉开了帷幕,慢慢开阔起来。我看到波涛澎湃的大海,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天穹相吻。海平面驶过一辆游轮,向上空吐着袅袅白烟,仿若凤凰展翅。海岸边的灯早已亮起,红红黄黄一片,却在清亮的夜空下显得格外渺小。

      在花团锦簇,灯火辉煌之中,我和他无声向前走。天黑黑,海蓝蓝,远处的高墙、玻璃明晃晃的,满月吊在避雷针上,好像一个香草冰激凌球。

      我们路过一个留长发的流浪歌手,秦川弯腰往他的琴盒里扔了一百元港币。他凑上前跟他说话,半晌,那个人把吉他解下来给他,秦川站在话筒前,说:“陈星,我唱歌给你听。”

      “如有天樱花再开,期望可跟你示爱。”

      他的歌声宛若秋风里的残阳,没有温度,没有生命力,等最后一点明光消逝,迎来的将是无边黑夜。但他的歌声又像强有力的绳索,浑身上下困住我,囚禁我,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我感到海风像一把钝刀,慢慢地,残忍地划过我心头。我的眼睛也裂开了一条缝,只是汩汩流出的不是鲜血。他越变越模糊,我轻飘飘的,仿佛浮在空中。

      他距我一步之遥,一直在微笑,声音变轻了,沙哑了,哽咽了。周围响起了掌声,我的呼吸粗重了,滞涩了。两条腿一软,蹲在地上,衣领、袖口、臂弯,全是潮湿。

      大地如梦境般宽阔,无边波涛翻滚着压倒在漫天星河之上。大海中央响起游轮出港的荒凉的笛声,他变成了一片白云,一只海鸥,随着渐行渐远的 “呜—— 呜——” 声,飞上辽阔的夜空。

      他虚虚地拥着我,说:“陈星,别哭。”

      我跟不要命似的疯狂点头,像糖浆一般融化在他炽热的怀抱里。但我马上清醒过来,越变越冷,越变越僵硬。我仿佛死了,被他手刃。

      我知道,这辈子我都逃不开秦川。他就是一副画,狠狠挂在旧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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