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臣不相忘》AIFU

22、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萧念一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迹，走出“酒色罪人”。

　　楚修臣早就不允许他开车了，来找卢耀星都是打出租过来的。天还明晃晃的亮着，阳光直射下来，烤着地面就像是把天地当做一个大烤箱，里面的每个活物都是被烹饪的食物。

　　眼睛从暗处到明处一时不适应，眯着眼，漫无目的的走着。

　　路上的人来来往往，忍不住的回头去看看这个行走如僵尸游魂般的人，目无焦距，俊美的脸上赫然多了一个被打后的伤口，紫青色的印在嘴角，不容忽视。

　　要说他一开始像个好好学生，爱学习爱劳动，老师的手心宝，那现在就是逃课打架胡闹的高中小混混。面如寒霜，结了一层冰，任凭再高的温度都暖不化的。

　　左希说的话不是没进他的心里，那份文件看似荒诞无稽实际上基本上都是真的。上流社会藏污纳垢，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一团污糟。萧氏算是其中的清流了。

　　萧念的爸爸妈妈都是名流出身，最要脸面的人家里出来的。爷爷奶奶早早的就去了，要不然也不会养成萧念这样摸爬滚打式的活法，凭一张脸一张嘴就能哄人开心。

　　萧顾是受过爷爷奶奶教育的，从大家族出来的。虽然性格有些暴躁，那也只是给家里人看，外人看来，谁不会说一句萧氏的大公子温润如玉，是个君子。

　　做生意的哪个不是三层油缸里面出来的。

　　楚家的脏污，他不是没想到。

　　可是萧念心疼。

　　他见过楚修臣没日没夜的工作，见过他云淡风轻的处理着事物，见过他与人觥筹交错谈吐不俗，也见过无数人众星捧月似的夸赞。

　　可这些都是楚修臣一个人，在寂寂无名和逆流之中学会的。

　　他本来应该是楚家光鲜亮丽的大少爷。却背负着这样一段不欲人知的过往。

　　萧念回想起来，跟楚修臣生活了两个多月。

　　他胡搅蛮缠的留在楚修臣的身边，是不是有一刻他厌恶自己就像是厌恶着父亲那张光鲜亮丽之下肮脏的面容。

　　萧念开始拼命回想。

　　为什么楚修臣从来不让人上二楼。

　　为什么楚修臣不许人触碰他。

　　为什么楚修臣会抗拒跟他在一起，会逃避自己。

　　为什么楚修臣在一团污水的娱乐圈出淤泥而不染。

　　因为他曾经的生活比这都肮脏，所以一直都在渴望一个干净。

　　十八岁的楚修臣，萧念才十岁。记忆里面的楚家的确有过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那时候他已经上学了，冬天学校组织参加冬令营。

　　从来没有十几天不在家的萧念一回家就跑去找人玩了。

　　在还没到楚家的巷子里面，一棵树下发现了楚修臣，因为他正手执一只香烟，站在树下，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吞云吐雾着。

　　指尖一抹红色，再有一团薄荷的烟味团成一片云，升腾。

　　萧念站在一边看着，轻轻喊了一声修臣哥哥。楚修臣猛地一回头，萧念才发觉了楚修臣跟平时的不同。

　　他领口开了一截，最上面的那颗纽扣不见了，只留下了一段线头，露出一段脖颈，惨白的。头发凌乱，被刻意的揉搓过，露出一双冰凉的眼睛，藏着些许悲悯和看不出的嘲讽。

　　萧念：“修臣哥哥你在抽烟吗？”

　　楚修臣手指动了动，把烟丢到地上用脚踩灭，迟疑地点点头才说：“不好意思，哥哥没看见你过来。”

　　萧念不相信，他去找楚妈妈吃东西的时候回偷偷摸摸地去吓一下楚家小哥哥，没等他走近了，楚修臣就会很敏锐的感觉到有人的靠近。

　　“哥哥不对，你，你别学哥哥。”

　　楚修臣烦躁的揉了一把头发，然后想把头发弄顺，却怎么也没办法弄顺。

　　“我去找阿姨。”

　　萧念有点想念楚妈妈做的小蛋糕了，楚妈妈的手艺在前前后后都是很有名的，萧念喜欢去楚家很大一个缘故就是因为为楚妈妈做的好吃的。

　　楚修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了萧念往前走的小手。

　　十岁的小孩正好是狗都嫌弃的年纪，胡闹的很，哪怕是面对比他大八岁的小哥哥也会闹脾气。因为楚修臣的力气太大了，又一直在阻碍萧念去楚家，萧念抗拒地往楚家走。

　　“别去。”楚修臣一改平时的淡漠，语气有些怒火和压制不住的冰冷，就像是一种威胁。

　　萧念缩了一下，脚步停住了。他有些害怕的拿他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楚修臣。萧念的长相从小到大都可爱的不行，街坊邻居都很喜欢他。几乎没有不喜欢的。

　　楚修臣懊恼地松了松手，正要跟萧念解释。只见萧念对着楚修臣眨了眨眼睛，小手一挣脱就跑走了。

　　萧念洋洋得意地从楚修臣的手里挣脱了，心想自己真是太厉害了，力气真大。

　　楚家的小院子门口越来越近，萧念迫不及待地想见见楚妈妈，他真的好喜欢那个温柔的阿姨。

　　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箍紧了他的肩膀，一瞬间腾空而起，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楚修臣也不知道在外面呆了多久，外套的外面那一层结了霜，萧念的小脸贴在那上面，被刺激了一下，缩着脖子，缩到了衣服里面。

　　萧念正要大哭大闹，头顶威胁般的一声：“别动！”

　　萧念停住了，紧接着从那扇门里传来猛烈的争吵声，还有东西摔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破碎的声音。萧念害怕的一缩，手扒在楚修臣的肩膀上，不敢动了。

　　那个曾经安静静谧的小院全都是没办法让人忽略的声音，男人女人的争吵是萧念从来没有听过的，就像是随时都会从那扇门里面冲出来。

　　萧念就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抓着他的肩膀不放，头靠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

　　一只冰凉的大手捂住他的耳朵，从此天地间只有他的声音。

　　“别听了，咱们都别听了。”

　　大概是萧念那时候年纪还太小了，没有听懂楚修臣话语中的悲悯和徒然，就像是一种嘱托，安慰了他那颗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心，也同时把另一颗饱受摧残的心包裹的更紧了。

　　萧念这个是才明白过来。

　　一向温柔的楚妈妈和一向儒雅的楚爸爸为什么要吵架。为什么楚家小哥哥从来不喜欢说话也没有什么朋友。因为那件小院子藏着许多颗同床异梦的心，他们是一家人却也不是一家人。把内里的纷纷扰扰都关在了小院子里面，也被困在了能够小院子里面，出不去，也没法求救。

　　萧念一路走回了虞山公馆，门口的保安大叔对萧念很熟了，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怎么走路回来的，不打个车什么的吗？你上次让修的门锁修好了，我听物业说怎么没回去住啊。”萧念十五岁就在这里有了房子，保安跟萧念还是说过几句话的。

　　萧念抬起头，才发觉自己浑浑噩噩的居然从商圈走回了四环之外的地方。两条酸痛不知感觉，他茫然的样子落在保安大叔的眼里就像是失恋的男孩。

　　“怎么了，有啥事可别多想嗷。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喜欢多想，估计没多大点事儿呢。是不是失恋了？没事，世界上的好姑娘多了去了。”

　　保安大叔是虞城本地人，动不动还脱口而出几句本地话来。萧念强装出一分笑意，比哭还难看，说了声没事就进去了。

　　萧念在楚修臣公寓楼下站了一会儿也没想上去，他靠在一棵树下，烦躁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盒烟，取出一根点上。

　　烟是个好东西，总是在寂寥无人的夜里抚慰了一颗有一颗无处安放的心灵。萧念也不意外。刚出国的那段日子太难熬了，没有能够交流的人，也全是陌生的场景，只有远在国内来自爸妈的电话能够安慰到他。

　　他抱着一颗被梦想所燃烧掉理智的心跟着那个人一路学习，却被那个人打碎了他给他造好的理想的梦境。现实终归是残酷又肮脏的，他被所有人捧在手里可以永远天真无邪，却无法改变他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的极少数的事实。

　　他不敢去见楚修臣。

　　他怕一见到楚修臣就忍不住地把他抱在怀里，哭诉出来。想抚平他身上心里的每一层褶皱，因为褶皱总是藏污纳垢，他折磨得看似一尘不染，克制拘谨到了极致。

　　但萧念总归是要回去的。

　　电话没电前楚修臣打了两个电话，他总不能指望着一辈子不见楚修臣吧。他舍不得也做不到。

　　打开门，楚修臣一个冷眼过来就扫到了萧念嘴边的伤口。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淡淡地说了一句。

　　“打架了？”

　　萧念忍住想要哭的冲动，他的腿酸的不行，跟爬了一趟虞山没什么区别，从二环走到四环啊，好远呐。嘴角疼，说一句话都会扯到。

　　楚修臣站起来，走近，皱眉：“抽烟了？”

　　抬起手轻轻蹭掉他被风吹散黏到头发丝上的烟灰，语气温柔似水：“输了？”

　　萧念心里藏着不知名的偌大的委屈，终于忍不住地抱着楚修臣发泄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把眼泪蹭到他昂贵的西装上。

　　楚修臣不明就里，只好拍着他的背安慰。

　　一米九的身高落在楚修臣的怀里就像是一只安静的大熊，那只大熊哭的昏天黑地的，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吃了天大的苦头，找到了倾诉的山洞。

　　“好了好了。”楚修臣拍着萧念的背，看似冷傲的背后其实有着继承母亲的温柔。

　　“修、修、修臣臣，哥哥。”萧念打着哭嗝，头因为打嗝一点一点地像是小鸡啄米，“你不许离开我！”

　　霸道的抱着楚修臣的腰，不由分说地把楚修臣抱得紧紧的。

　　楚修臣看着萧念，哭笑不得，只能哄着他：“不离开。”

　　“你发誓！”

　　“我发誓。”

　　萧念才松懈下来，软绵绵地扒在楚修臣的身上，眼里是汩汩的泉水止不住的哀怨，语气依旧是蛮不讲理的霸气。像个孩子，孩子气，也倔强的可以。

　　萧念哭歇了，楚修臣拿出医疗箱给萧念擦药。

　　棉签沾着酒精按压在伤口上，萧念疼的往后躲了一下，楚修臣静静地看着萧念，萧念因为大哭之后还有些害羞和心虚，硬着头皮闭上眼，做出一副赴死的模样。

　　楚修臣哭笑不得，无奈地叹气，手上的动作却轻了不少。

　　“为什么？”

　　楚修臣把棉签包住丢掉，在医疗箱里面翻找。

　　总不能告诉他，我知道了过去的事情，我觉得你太可怜了，结果自己哭了吧。

　　萧念心虚地低着头，手里搓着沙发上的抱枕的絮絮，不敢看楚修臣。

　　“什么为什么？”

　　“打架。为什么。”

　　楚修臣找出一张创口贴，捏着萧念的脸，让他平时自己。眼里晦涩不明，翻涌着情绪。

　　“没有为什么。想打就打了。”

　　要是再给萧念重来一次的机会，萧念还是会跟左希动手的。不是冲动，而是左希活该。这本来就是他跟楚修臣两个人的事情，而且，楚修臣身上曾经残留过的伤疤，也是属于萧念的，任何人不许看。

　　楚修臣啧了一声，撕开创口贴的包装，重重地贴在伤口上。

　　萧念捂着嘴嗷嗷叫，楚修臣看着他幽怨的眼神。

　　“活该。”

　　楚修臣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平和，还有些讨人厌的克制和无奈。萧念平复没一会儿的感觉又上来了，抱住楚修臣的脖子，忍着眼泪，用没受伤的另一边脸蛋摩擦他的脖子。

　　“你都不哄哄我，太疼了。”

　　刚开始楚修臣坚持了一会儿，忍着没哄，再后来也受不住这样的娇气，轻轻拍着萧念的背耐心的哄着。到后来，他不拍了，只想把萧念退出去。

　　他沉下声音，恶狠狠地对着拿他的脖子当鸭脖子在啃的已经不动声色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萧念说。

　　“不疼了？不疼就给我安静一些。”

　　萧念把头埋在他的颈子上，闷声道：“疼。”

　　“你就是我的解药。只要跟你待在一起就不疼了。”

　　楚修臣青筋突起，手指按在眉间。

　　“说人话。”

　　“我没试过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