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夜[刑侦]》黑色的池

5、第五章

　　别致一怔，心思都被这纹身俩字勾走了。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个缘由。就好像一堵墙原本砌的死死的，现下有人告诉你掉了一块砖，你可以通过这块砖去凿出一个更大的洞口，然后就可以窥见天光一样。
　　甚至于他能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火，在诡异地烧起来。
　　别致略微舔了舔嘴角，猛然发现自己脸上开始慢慢变烫。周围还有十几号人在，他却像是被人窥见了不得了的小心思，低着头望着鞋尖。

　　“所有人，三江分局的同志留下来继续勘察现场，搜集到的物证、书证还是其他的资料交付到市局刑侦大队。重点核查朱鹏飞房间和住宅楼附近的草丛堆，增多人手看看能不能找到杀害被害人的凶器。扩大监控调查的区域，直到发现嫌疑人的身影。以及，调查清楚朱鹏飞案发当晚及前晚的行动路线，他在做什么跟谁碰面，最好捋清出完整的时间线和细节点。”
　　余是恭不苟言笑地巡视一圈，“所有调查进度的内容，不得再透露半分给记者。”
　　所有民警停下手上的工作，惶恐而又肃然地直起身鞠躬。

　　“老大，幸亏我还没走啊。”闻张感叹似地拉开车门，“盘古楼林区归槐云区管，槐云分局那边刚刚核对被害人身份的时候，没有找到户籍信息，但是身上有一张瑞安市图书馆的一卡通，所以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没找到户籍信息？”余是恭敏锐地问道。
　　“对。”闻张又说，“市内户口查过了，都没有记录，跟个白纸似的。”
　　在启动车子的前一刻，周婧艰难地侧着身递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刚刚刘哥和小蓓蓓发来了消息。他们那边有新进展。”

　　随后，她又捂着嘴冲别致笑了一下：“你就是今天新来的小别别吧？”
　　……小别别？
　　别致头一次遇上有人这么叫自己，这是什么新时代的称呼？
　　“长得挺俊俏。有女朋友了吗？”周婧挺着肚子，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还没。”
　　“不急，我认识好多女生，你喜欢长头发还是短头发，性格乖点还是火爆点，是想找个同行还是不同行的呢？”周婧连珠炮弹似地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警车一路转弯驶出住宅楼，顺势上了大道。三江地偏，路面也是少有还在黄土地，轮胎一打弯就能溅起很多灰尘，虚虚地浮在上空。边上还有许多工厂，中午下班的工人穿着深蓝色制服一路沉默地走着。
　　别致坐在驾驶座身后，避不开周婧火热的眼神。车上坐了四个人，估计是因为还有个孕妇在的缘故，闻张车开得四平八稳，规规矩矩地停在了路口等红灯，透过反光镜朝别致不停地挤眉弄眼。余是恭似乎对话题不感兴趣，眼神自从接过电脑之后就没给出去过。
　　就那么一瞬间，别致福至心灵，理解了之前闻张偷偷告诉他周婧心灵杀手的原因。

　　他微微垂首，思考了一会儿给出答案：“短发，火爆，同行。”
　　周婧：“……小别别，你口味挺独特啊。”
　　别致笑了起来，算是彻底结束了这个话题。

　　瑞安市南边有一大片的林区，山川连绵，下至上依次划出了四片林区。
　　盘古楼林区位于第一片林区内，地势相比并不算陡峭。发现尸体的地方就位于林区水库边上的卵石滩上。
　　为了维护秩序，别致一行人到的时候早就在林区入口拉了警戒线。负责林区管辖和案件的民警正好走出来打了个照面，说是已经派了警犬队伍搜罗附近林区，也加紧问了报案人但是目前仍然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林区没有监控可言，水库边上也未修造河堤，附近泥土地上的脚印等证据都已被破坏，缺乏参考价值。

　　“死者，男，身份信息不详。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后脑勺有钝击后形成的圆形伤口。”闻张手里捏着一些资料继续说，“报案人早上四点钟进入林区爬山，约莫在四点二十分左右到达林区第一阶梯水库。当时水库边上是没有尸体的，早上九点四十，附近徒步登山者下山的过程中，照常在水库边休息，随后发现了石滩上了这具男性尸体。”
　　“法医经过尸检后得出，推断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二点左右。死者应该是头部遭受了重击导致昏迷后，被凶手再连续几刀杀死。从耳朵沿至嘴角有两条用小刀划出的割痕，与朱鹏飞脸上基本一致。”
　　“林区并不是第一现场。”
　　几米开外的石阶上，有几个人穿着登山服的人坐着休息。边上靠的就是水库的石溪滩。
　　余是恭沉声道：“抛尸时间锁定在凌晨四点二十分钟到九点四十。去查道路监控，盘古楼林区向外的每一条公路，昨晚这个时间段有没有人经过。”
　　边上有人记下了笔记，又立马跑开干活。
　　闻张又翻了翻，忽然惊声道：“这……”
　　……这都啥玩意儿？

　　余是恭不由分说一把夺过了资料，眼底里的冷冽霎时变得阴沉，爬上眉梢。
　　死者面朝地躺在一块巨大而又平滑的石块上，上半身衣衫褴褛，背部纹着一大片刺青。颜色不同于一般的青蓝，似乎经历过时间的沉淀变得更深更沉。
　　又出现了，这个刺青标志。

　　“左青龙右白虎我还能理解，谁没事在自个儿身上纹这个？”闻张挠着头，“章鱼头、人身、蝙蝠翅膀……还是这是哪个神话故事里的某一神仙？”
　　余是恭绷着身上任何一寸神经，脊背挺得很直。
　　任谁看似乎都是做刑警的常态，但是在别致眼里，余是恭的形态却不如以往自然。

　　“这是克苏鲁。”别致开口说。
　　“克苏鲁？”
　　边上经过的一些民警也都停下了脚步，似乎都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克苏鲁神话体系，诞生于洛夫克拉夫之手。这种神话核心就在于自宇宙深渊而来的邪恶古神，也可以叫作旧日支配者。作者创造这种神话体系的时候表明古神曾在史前时代统治过地球，虽然目前这只是文学体裁上的设定，但是我国有不少人在研究的时候狂热不已。”别致适时地瞥见余是恭正对着那张图纸入神，“死者身上的这个刺青标志就是克苏鲁的形象，属于旧日支配者之一，拥有强烈的心理暗示能力。让人无论在睡梦还是清醒中重病、昏迷乃至发疯。”

　　“其实，根据资料表明，在我国部分地区也有人将此当作一种信仰。”别致犹豫了一会儿，“甚至于因此而发生过举世震惊的命案。”
　　“我好像有点没听懂，它不就是一神话吗？”闻张乖乖举手。
　　“是神话但是又不属于。”别致斟酌了一下，“你可以理解为是边缘型的神话，实实在在从人手里出来，但是也有信仰。”

　　“那命案呢？不会我们这起案件还跟这种神/明文化有关联吧？”
　　“不一定。”别致抬眼，“五八年我国的西北部山区发生的献祭孩童案件、七三年国外某黑势力组织策划的毒/品犯罪，以及——”
　　别致顿了顿，不知道目光该望向何处，好像凭空捉住了无数个焦点，成百上千个影子和声音在面前麻木地盯着自己。
　　“一七年，国内地下大型黄泉组织连同境外势力贩卖人口、运输毒/品、偷盗婴儿培养成禁/脔进行买卖……”
　　“他们有无数个黑色产业网，链条伸向的都是背后扎根得深不见底的高层人士。”别致终于找回视线，“一七年下半年，瑞安市公安局作为连捣黄泉组织的主力军，挖出了许多名罪犯。”

　　“而黄泉组织，就是尊崇和拜仰克苏鲁神话。每个人都会在身上用墨水沾着针一点一点纹出旧日支配者的纹身。这也就是说，这个犯罪团伙里分出了很多阶级和势力，黄泉组织只是其中的一条树根。”

　　“我的天……”大家倒吸一口气，纷纷不自觉转头看着余是恭。
　　一七年对于瑞安市来说，是最难忘的一年。大家从一片阴霾中走了出来，看着无数令人恶心作呕的凶手被审判制裁。黄泉组织被捣，三一三和三二五的两场爆炸案也被相继爆出是逃脱抓捕的同伙的报复。
　　同时，也在那一年。余是恭的名字响当当出现在各大的报纸上，出现在大街小巷的电视台里，公安局的岗位变得炙手可热，竞争的人络绎不绝。
　　一下子所有的人挺直了腰板，原本就肃穆的眼神里多了更多的敬仰。
　　这虽然是黑暗年岁里的记忆，但是毫无疑问也是一盆鸡血，燃起许多人的斗志。

　　别致看着余是恭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两人的视线隔着人群在空中相撞。
　　鬼使神差地，别致没有选择别开眼。
　　不，不能说选择，而是没有办法。
　　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憋着一口气，去揭开这个记忆。
　　他能很好地推测出每一个人行为的下一步，通过视线、神态等察觉到其行为的动机。就好像明明知道下一个场景会发生什么，自己可以避免但是却又放任其发生。

　　“克苏鲁。”
　　别致回过神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余是恭走了过来，低头望着自己，眼里像是蓄了一潭死水，淡漠而又谨慎。
　　“教授，这些S级机密文件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