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长生后我后悔了》权客

36、心血

　　小小的房间里，没有开灯。老旧的排气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扇叶，发出着百无聊赖的吱扭声。卫生间里的水龙头坏了，关不严，水滴保持在某个固定的节奏，一滴一滴砸下来。满身血污的某个人侧身趴卧在床上，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没有发出来。寂静的房间里，排气扇跟水龙头，是仅有的两个相互陪伴的声音。

　　长长的走廊里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卧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上了锁的门把手轻轻动了两下，下一刻，合金的锁芯便直接断在了门里，热而烫的身体裹着浓重的血腥味直接撞了进来，将房间内的寂静直直地撞碎了。

　　云焕羽握着门把，双眼对上了一双盈绿的眼睛。

　　他挪进门里，将门在身后轻轻阖上，用脚勾了个椅子过来挡住，按开了房间里灯的开关，而后向前迈了一步，有些拘谨地抬起手来，跟面前人打了个招呼：“您老还在呢？”

　　黎锐懒懒卧在床上，吊着眼角看了他一眼，抬手舔了两下自己的手背：“你很准时。”

　　没想到咬他竟然还在黎锐的身体里，更没想到，它竟然愿意开口与自己说话。意识到这可能是千载难逢的能撇开黎锐跟咬他独自相处的机会，云焕羽连呼吸都紧了一瞬。

　　“前辈，”机会难得，云焕羽吞了一口唾沫，又向前走了一步，“既然您可以掌控黎锐的身体，那是不是说明黎锐他……”

　　没想到随着他的靠近，黎锐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皱着眉盯着云焕羽，鼻子轻轻皱起来，甩着头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你太臭了。”他说。

　　云焕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是黑色的，看不出血渍来，可只有自己知道衣服的布料已经被血浸得湿透了。自己在血里泡了那么久，嗅觉已经变得迟钝了，此时在密闭的空间中低头一闻，身上的血味似乎确实有些刺鼻。

　　“对不住，”他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先去清理一下。”

　　进了卫生间，他将沾了最多血的上衣脱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又蹬掉靴袜，然后便径直走进了淋浴间里。他有些心急，没有耐心跟时间好好清洗，只打算好歹把身上的血味冲一下便赶紧出去，就连脑子里都不停盘旋着一定要向咬他问出答案的几个问题。

　　水流混着鲜血从他的脸颊、头发上留下来，顺着上身精实的线条蜿蜒着流进裤子里，一路向下，在地上积成浅浅的一滩血水，然后打着旋消失在下水口那里。

　　最多三分钟，浸满了水的裤子沉甸甸地贴在身上，他也顾不上，从毛巾架上随手抓了一条浴巾出来搭在头顶，拉开了浴室的门。

　　然后他便站住了，过了片刻，缓缓地举起双手来。

　　肋间的剑尖儿抵在他的心口，吞吐着冰冷到几乎炙人的寒气，只要再多一分，便可以入肉。云焕羽举着双手，归顺着剑尖传来的力度，一步步缓缓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墙面上冰冷的瓷砖。

　　肋间稍稍进了一分，一滴血珠渗了出来，化作一道细细的血线，沿着云焕羽的身体缓缓流动。

　　黎锐将额发全部拨到了脑后，清清楚楚地露出一双眼睛来，瞳仁已经完全变成了漆黑，他漫不经心地举着肋间，隔着一个剑身的长度与云焕羽对视：“云焕羽，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云焕羽高举着双手，脸上却挂着一副吊儿郎当的笑。他抬手示意，在黎锐的注视下，缓缓移动着右手，伸去裤子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来，用手指抬高剑尖，将那样东西挂了上去。

　　那是一个圆环状的东西，重力作用下顺着剑身滑向黎锐的方向，卡在剑格上停了下来。黎锐垂眼瞥了一眼，是戴在翟公子手腕上的那块百达翡丽，表带间还残存着一些血迹。

　　黎锐牵动嘴角笑了一声：“蠢货，这支不是防水款。”

　　云焕羽本来得意笑着，闻言脸色骤然一僵，不顾剑尖还抵着，便伸手要去够那块表：“不是吧？！难道刚才我洗澡的时候进水泡坏了？”

　　黎锐却突然将肋间撤走，握着剑柄挡了几圈，将那块表荡起来，抛在了空中，然后伸手一接，拿在手中细细看起来。

　　云焕羽这才明白——黎锐刚刚分明就是在耍他。

　　他伸出一根手指来将胸膛上那道血线自下而上抹了下来，心口有一个十分浅的伤口，就破了一层皮，已经不再流血了。看着手指上的血，再看看正握着那块表研究，看都不看他一眼的黎锐，云焕羽开口说话，声音里带着一丝非常好察觉的委屈：“我在夜店跟他们打，都还没受伤呢。”

　　黎锐眼珠都没转，对着光价检查着表盘上是否有磨损划痕：“柳桓死了？”

　　“没有。难道真把在场的人都杀了？”云焕羽抱臂斜倚在墙上，语气不太好：“我大概让三四十个血人失去了意识，然后他手上应该是有总控机关，突然打开了夜店里所有的门，加上冷藏库后面的门，一共有四个。剩下的八九十人从这四个门分头逃了，不知道柳桓藏在哪一具身体里，没法追。我就抢到了这块表。”

　　“没找到车钥匙。”他又补了一句。

　　“嗯。”黎锐神色淡淡的，好像没什么所谓，将那块表揣进了兜里。

　　云焕羽看向他的前胸。在他心口的位置，衣服已经被挖烂了一个洞，上面的血迹有些半干了，变成了稍微带一些褐色的红。透过那处破洞能看到他的胸膛，像什么神迹一样，那处的皮肤已经完全愈合了，只不过难免地，留下了一个手腕粗细的、放射状的疤痕。

　　云焕羽别开了眼睛：“一会儿我出门去给你买件衣服，你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带的吗？”

　　黎锐后知后觉一样，顺着他刚才的眼神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来看着云焕羽。

　　云焕羽还自顾自说着话：“你住的这个地方条件太差了，洗澡的冷热水都是乱的。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你没钱吗？等会儿换好衣服去我住的那个酒店吧，起码今晚能睡得舒服一点，我……”

　　“云焕羽。”黎锐突然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这么问着。

　　云焕羽安静了下来。

　　“什么？”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啊。直接告诉我吧，我实在是有点累，懒得再在你身上花心思，猜来猜去的了。你直接告诉我，我看能不能给。要是无关紧要我就给你，要是能做交易咱们就做交易，你想要的如果是我不想给的呢，”黎锐耸了耸肩，“咱就当敌人。”

　　“坦诚一点，别婆婆妈妈，玩那些弯弯绕绕的，不行吗？”黎锐的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上诚挚。

　　云焕羽的拳头握了握，又松开。他抿唇站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是图你什么？”

　　“谁知道呢。”黎锐揉了揉眉心，脸上果真露出些疲态来。他管都不管身后的云焕羽，径直走出了卫生间，一头栽倒在那张大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按你的说法，你回人间世的第一天就找上了我，跟踪我来到了我的家里，还对我的符咒免疫。我用合伙鬼狩这种烂理由试探你，你都一口答应，连要挣钱在人间玩乐这种理由都用上了。可我一单活儿就给了你一千万，你还不依不饶地，追在我屁股后面九个月，还好几次不惜以身犯险，来帮我的忙。”

　　他扭过头来盯着云焕羽：“你自己琢磨琢磨，对我有所图得，是不是太明显了？你如果是个大姑娘，我都怀疑你是看上我了，馋我的身子。”

　　云焕羽跟着他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站在床前两步，闻言只是笑了笑。

　　黎锐支起上半身来：“不过我这具破破烂烂的身子，倒是确实没什么好馋的。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随便猜了。”

　　“你认识我吗？”他的眼神十分平静。

　　云焕羽挑起一边眉毛。

　　“不是黎锐，是黎瑞。”黎锐面无表情地说着怪话：“你认识黎瑞吗？一千五百年之前的，黎瑞？”

　　云焕羽与黎锐安静对视了片刻：“有什么区别吗？”

　　黎锐将眼神转回来，重新看向天花板。

　　云焕羽站在原地像是踟蹰了一会儿，挠了挠脑袋：“行吧。我确实是图一点东西，不过倒没你想得那么阴暗复杂。我那天在那个废楼里碰到你确实是个偶然。不过见到你之后，我发现我跟你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你身上有种什么东西，让我觉得特别熟悉跟亲近。那种感觉很玄，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你也看到了，你的符对我没有反应，这至少说明我们之间真的有某些关系。我只是想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仅此而已。再说，我刚一回来的时候确实是什么都不懂，跟你合作，不是也确实节省了我很多时间吗？”

　　黎锐听着云焕羽说话，没做任何反应，只是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云焕羽都没有等到黎锐的回话。他向床上看了一眼，黎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他放轻脚步，轻轻走到门前，关上了房间内的灯，拉开了门把。

　　“云焕羽，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黎锐的声音，很轻很轻，从身后传了过来。

　　云焕羽按住门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推开了门。走廊里的灯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走了出去，光线随着阖上的门一点点退走，黎锐独自一个人留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