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遗梦（下部）》雪夜抚弦人

45、风猎之抹忆

　　雁门

　　带着冰隐的信来到雁门，在通往马邑的路上，风儿终于成功截住了军臣的行军。

　　“何人挡路？”一队步军将她团团围住，十几刀枪卡在脖间，冰冰冷冷的有些生痛。虽未见血，却卡的她难以呼吸。

　　“我要见你们单于，还请通报。”虽会说些匈奴语，但风儿依然不卑不亢的说着一口汉语。

　　“汉人？来人，此人行迹可疑，又是汉人，可能是汉国奸细，快将她押见单于定夺。”
　　听她一口流利的汉语，一群士兵满脸戒备，欲将她押去见军臣，正好省了她许多口舌。

　　远远望见骑兵领头的便是军臣，他旁边的......
　　还未通报，一身白袍的猎已跳下马奔了过来。

　　“风儿——”眼前一袭绿裳的人真的是她吗？日日夜夜想念三年的人。他从不相信她真的会死，会永远离开他，就算他亲眼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消失，他也不相信，她是那样的善良可爱古灵精怪，上天怎忍怎敢收回她？

　　望着几年未见的人，他向来洒脱不羁的脸上多了些许成熟，眉间怜惜的轻蹙，眸中不可置信的狂喜与深刻的心疼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痛。
　　他的怜惜他的心疼是为她吗？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是憔悴，他一眼便能看出吗？
　　再一次看着他，她的心还是掠过一丝丝的颤动，自从再次回来汉朝，她其实一直好想见他，好想，好想......
　　却是不能，她和他再也不能......

　　“还不放开。”他低斥着已推开她身旁胁着她的士兵，一把抱住她，紧紧的抱着。

　　“真的是你，风儿，我以为......”他抱着她，她能感觉他的身体正轻微的颤抖着。

　　“是真的，我还活着，阎王不敢收我呢。”她说着玩笑的话，却是泪流满面。
　　对他，她还是放不下，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风儿......”他放开她，抚着她的脸，她的头，她的发，她的肩，确定真的是她后，又重新抱住她。深深的抱着，轻轻的满足的叹着。

　　“她在哪里？”不知何时已来到他们身边的军臣，一双黑眸幽深的望着她。激动和失落刚刚散去的眸中有着压抑的期待和害怕。

　　“这是她给你的信，她在”一丝犹豫过后，她还是说了出来，“楼兰摩邪堡。”
　　那个人让冰隐痛苦，也许冰隐该有其他的选择。
　　军臣对冰隐的感情，她从不怀疑。那是，不夹杂丝毫利益的纯粹的感情。

　　“你慢慢看信吧，我想和猎单独待一会。”看着拿着信眼中闪着激动欣喜的军臣，风儿心中不由叹着，就算一丝机会也无，他也定不会放弃吧。

　　“嗯。”已陷入冰隐信中的军臣只轻嗯了一句，再也未抬头。

　　情呵，一沾情，英雄也会变傻瓜呵。

　　雁门思离亭
　　“你怎么会，这三年来你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不来乌孙找我？你知道从你在拘弥大漠消失至今，我整整找了你三年，却一无所获，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就这样毫发无伤好好的出现在我眼前。我......”猎满眼的欢喜激动，仍未平息，手握着她的双肩，仔仔细细柔情万千的看着她。

　　“猎，我......”她该怎样对他说，这次是她和他自三年后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见面。看着他的欢喜他的期盼，她却不能回应分毫，他的期盼越深，她的心就越痛。她要怎样才能不让他痛，只让自己一个人痛。

　　“有些事我没法解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她已是震的王后，已是震的王后了呀，为什么自己要对他这样残忍，为什么要让她在这里碰上他，她宁愿他一辈子也不知道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却已是别人的王后，给了他希望，却又残忍的破坏了它。

　　“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先不说，等你想好怎么说再告诉我，我只要你没事，只要你能回来，真真切切的在我眼前就好，我们从此再不分开了，回去赤谷我便举行封后典礼，虽然迟了三年，但我们还是在一起了，风儿，以后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了，这一生，我们都不再分开，即使一天一个时辰也不行。”他坚定灼灼的看着她，重新紧紧抱住她。

　　“猎，对不起，我，我不行，我如今已是龟兹的王后，已是别人的王后了。”她不想这样残忍的，她不想的，但她却真的太残忍，一切都好乱，她到底怎么了？
　　明明决定要选择前世的爱，放开今生的，她却还是放不开，是了，不管选择哪一个她都无法面对另一个，一个前世一个今生，两个记忆，每个都那样的刻骨，让她如何去选？
　　尽管这一个让她爱的太多，那一个她要还的太多，但她依然没法选择。
　　当初选择去龟兹的时候，她有后悔过吗？
　　没有，她是真的没有，她只是在前世与今生中选择了前世。

　　“不，风儿，不要胡闹，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不相信。”他一怔，随即轻淡一笑，笑中却带着一丝害怕和心慌。

　　“没有，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几个月前我就已是龟兹的王后，只因震将我回来的消息封锁的很严，所以你才不知道。”她必须告诉他事实，残酷的事实，让他死心，只有心死了，也许以后他才不会长久的痛。人死的瞬间会很痛，以后无知无觉便不会再痛了，心，大概也一样吧。是谁说过的，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不，不......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在赤谷你不是答应了我作我的王后，陪我一生的吗？在阴弥时你也拒绝了震，可是现在，到底为什么？”他不相信的摇着头，却突然捏住她的肩头，有些疯狂的摇着她，狂乱的眸中全是伤痛。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我也不想的，可是我不能，不能......”风儿泪流满面的摇着头，看着他的伤痛，她的心也痛，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真的没有办法，若她可以分成两半活着，她真的希望自己被劈为两半。

　　“不是不想，是不能？是他逼迫你的吗？告诉我是不是他逼迫你，你不是自愿作他的王后？”他伤痛的眸中含着一丝希望的看着她。

　　“不是，是我自愿的，没有人逼我，没有人。”望着他，她泣不成声的哽语着。对不起，猎，千万不要恨她，她真的不想他恨她。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就算你已是他的王后，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你当过谁的王后，我只要你以后是我的，你是我的，你的以后都是我的，我再也不放你离开了。”他狂乱的说着，急切的吻着她的眉她的鼻，搜寻着她的唇，狠狂的覆上，吮吸啃咬，狠狠的纠缠着她的舌，他的手紧箍着她的腰，紧的像是要把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

　　她却是流着泪，无力的任他在她身上宣泄心中的伤痛。她知道他的心现在有多痛，痛到极致的痛，痛到心都在滴泪。而他的伤痛，今生她永远也抚平不了弥补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原因？是你已经不再爱我了，还是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感受到她的无力，她的一动不动，他终于放开她的唇，手却仍箍着她未放，望进她的眼，眸中唇边全是苦涩酸痛。

　　因他话中的问题，她的眸闪过无可抑制的深深的痛苦，逃避的躲开他的眼。
　　爱，爱过？呵......

　　“真的没有可能了吗？”见她无语，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凝望着她。

　　“对不起。”她终于开口，让他彻底死心。
　　已经伤害了一个，不能再伤害另一个了。真的对不起，猎......

　　手上一块血玉滑入他的手心，
　　“也许有一天它会戴在真正适合它的女子身上。”
　　手上的赤血凤玉是暖的，她却觉得冰冷的直透心中。

　　他看着手上的凤玉，凄然一笑，“呵，不会，永远都不会了，心已死，还留它有何用？”

　　“不要这样，你会用得上的，总会再有那么一个女孩的，总会有的，只要你，忘了我。”她望着他，脸上一抹悲绝。只有忘了她，忘了她......

　　“忘了你？呵，怎会？”深深望着她，他唇边的凄涩更深了。

　　“会的。”她的手在他身上一点，心猛然一痛，泪滴在他的衣襟上。他会忘了她，永远忘了。

　　“你要作什么？”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一动不能动，他轻蹙着眉望着她。看到她眼中的泪，眸中怜惜又生。

　　“让你忘了我，只有忘了我，你才不会痛苦，你才会爱上其她的女子。”手上光芒渐现，越来越深，她的心亦越来越痛。为什么早已决定，心却还是如此的痛。若他真的忘了她，她会怎样？当人的心变空的时候，会死吗？

　　“风儿，你到底想做什么？”看着她的手散发着莫名的光芒，他眸中的讶然一闪而过，余下的是不敢相信的痛苦。

　　“消去你对我所有的记忆，猎，以后你再不会记得我，再也不会，我们若能相见，也只是陌路之人。”心痛的冰冷麻木，泪一滴一滴的落下。

　　“不，我不管你想作什么，我都不想忘了你。”他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方法，但他相信她真的会让他忘了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宁愿痛苦，也不想忘了她，忘了和她的一切。

　　“承君之诺，必守一生，一生失诺，生世必还。”手在他的额上缓缓抹过，模糊的眼看着他眸中执着抵制的挣扎，越来越深的痛，和，越来越恍惚的迷茫。心中已痛到感受不到痛意。
　　猎，来世一定要等我，这一生我没有实现对你的承诺，我便用以后的生生世世来还你今生之情。今生过完，以后我的心便永远锁住，只等你来开启。

　　“还记得前世，当我还是一片青铃叶的时候，你含我在口中吹曲，那首曲子真的很好听。因它，我们才有今生的纠缠，但愿来生，还可以再听你吹那首曲子，到时我会依着曲子去找你。不管前世今生，你总是比震迟了一步，来世你可不要再迟了。”望着他紧闭的眼，轻吻着他的唇，一滴泪落在他的唇边，在他的眼睫微颤的时候，她忍着心中的空洞迅速跑开。
　　当猎的眼睁开的时候，看到的是远处一抹消失的青影，那身影，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还有......
　　有些迷茫的抚着心的地方，这里为何感觉空空的，像是少了什么，为何它会酸痛凄悲的像在哭泣，好难受。
　　唇边一抹湿润，咸咸的，是泪吗？
　　凤玉怎会握在手中，犹温温的，温润的触感传至心里，却是更加莫名空洞的难受。
　　这是哪里？他不是和军臣在赶往马邑的路上吗？为何现在独自一人在这里？
　　思离亭，好悲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