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打算和他作对》暴力笔头

2、春寒料峭

　　初春早晨，学校大门不远的小巷口，几个女子围在一起，中间站着另外一个少女，她穿着齐整的校服，在几个高个子女生中间显得弱不禁风。几个女子围着她动手动脚，推推嚷嚷。穿着校服的女孩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手中的袋子，里面是两个还有些余温的包子。她们在问她话，她却只是咬着嘴唇沉默，身体在寒风中发着抖，唯有手上的袋子在并不温柔的秋风中发出簌簌的响声。
　　双方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最中央站着的高个女生先怒了，她一把夺过被女孩攥的紧紧的包子，猛地丢在地上。然而她还觉得不够，又走上前，将狠狠地踩在塑料袋上。密封的塑料中，包子被压成了一块面饼，馅料挤了出来，由于袋口的破裂沾染上了地上的泥灰。沉默的女孩终于发出了声音，是压抑又痛苦的抽咽声。
　　有不少路过的同学径直地从路边走过，似乎并没有发现这里糟糕的情况。春寒乘着微风钻进了女孩的衣袖，女孩感受着刺骨的寒冷，她早已经习惯了。
　　这种状态从开学开始，如今已经持续了两个月了。她就那么成为了众矢之的，成为了这个光鲜亮丽、青春洋溢的校园中暴力的中心。只是因为在开学的第一天，校霸秦执归对自己表达了他罕见的温柔和善意。然而，在片刻的善意之后，剩下的是莫名其妙的厌恶。秦执归似乎很讨厌再看到他，他怀着某种愤怒和恶意离开。
　　之后，她的天就突然就黑了。
　　她好像只是秦执归无聊生活的调剂，是他突然有了兴趣又迅速踩在脚底的人形玩具。她知道秦执归讨厌自己，正如自己也讨厌他一样。而这些耀武扬威的人背后站着的其实也就是他而已。他似乎想要看自己被人踩在脚下，看自己屈服于他的阴影之下，他想要让自己被步步紧逼，从而走向崩溃。她知道秦执归那个眼神里的意思，他们似乎是天生的对头，总是被连接在一起，但是谁都看不惯对方。
　　“韩宁，吃了它。”高个子女生看着地上已经粉身碎骨的包子，冷声道。
　　韩宁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愤怒颤抖着，眼角挂着来自生理本能的泪珠，可她执意不肯让它们掉落。周围的一些学生发出了小小的骚动。但是没人出来制止这一切，韩宁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同情还是嘲讽。
　　见韩宁纹丝不动，高个子女生有些不悦。见状，一旁的另一个女生猛地踹在韩宁的膝盖上，韩宁也因此跌倒在地，手心被冷硬的地面猛地撞击，钻心的疼痛让她猛地咬紧了嘴唇。然而，她始终没有喊疼。
　　韩宁慢慢地调整为别的姿势，她想要站起身来，可惜不被那些人允许。她的手被其中一人的马丁靴狠狠踩住，参差不齐的鞋底让她发紫的手背沁出了几滴血珠。
　　“吃了它，否则别想起来！”那些人的声音没有半点女生的温柔美好。
　　她缓慢地调整着姿势，她心中怀着一丝对人群的微弱期望，期望着他们能向自己伸出援手。可是没人出现，她的姿势由跌坐变为勉强半蹲着。她稍稍向前移动了几步，凝视着眼前肮脏的、面目全非的包子，迟迟没有动作。
　　她的背脊很直。那是妈妈早晨刚包的包子，妈妈还说：“难得有机会给宁宁做早餐，希望宁宁记得这个味道。”韩宁记得当时妈妈笑得很温柔，自己也在不安和暴力的生活里感受到了难得的幸福。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高个子女生突然动了。她弯下腰来瞪视着韩宁的双眼：“跪下去吃。”她身旁的黄发女孩也附和道：“趴着，趴着也可以。”穿着马丁靴的那人嘲笑道：“你不会在乎的吧。你都已经这样了，跪下也没什么大碍吧……”她边说，边从自己那件劣质皮衣里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了濒临崩溃的韩宁。
　　韩宁久久没有动作，她的双手早就握成了拳状。她的手上遍布深深的鞋底踩痕，其中沾染的泥土混着鲜血散发出痛苦和屈辱的气息。
　　韩宁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些拼凑不成完整画面的瞬间，愤怒残暴的心情涌上心头。韩宁凝视着她们，眼神中的残暴像是一把火燃到了她们的身上，烧焦了她们的一切。
　　李雅欣，赵君，刘美娟，王楠，许茹，白琳琳……韩宁看着她们，心里重复着她们的名字。
　　这样冰冷又残酷的眼神让几人瞬间有些恐惧，可是恐惧过后又是莫名其妙的愤怒。这人总是这样，别人越打她，她的眼神就越倨傲，越不在乎。她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她的侮辱和看不起，这种倔强像是毒药一样引诱她们走进更深的陷阱。
　　他们的这种对峙状态维持了许久，周围屏气凝神的人群都有些厌倦了。这时，韩宁突然动了。她的姿势由蹲姿变为了跪姿，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卦了，他们都看不到她的眼神。只能看到她缓慢跪着移动向了那支离破碎的肉包子。
　　韩宁总觉得等她回到家，那一笼的包子是不是就已经全部被那个男人吃完了，又或者沾满了那人的酒精和妈妈的血液，再也不能吃了。她微微闭眼，这是妈妈辛苦准备的包子，自己不能辜负妈妈的爱。韩宁的手肘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痛苦而坚定地看着那个不能称之为包子的包子。
　　为了妈妈而已……
　　她的视线还是模糊了，泪水就这样顺着脸颊夺眶而出，然而却没有一丝丝哭声再泄出。她知道，如果尊严开始倾覆，那么从此以后什么都不会再有了。她曾经幻想过的长大，幻想过的明天都不复存在了，她只会重蹈覆辙，走上相同的路。
　　韩宁不带犹疑地抓住了妈妈充满爱意的包子。
　　天已经大亮了……
　　突然一阵刹车声打破了死寂般的宁静和寒冷。
　　“让开！同学们让开！”宁离谌就这么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地冲到了这群人的面前。整个自行车不受控制地冲向围着韩宁的几个女生，好巧不巧地撞在了穿马丁靴的刘美娟的身上。刘美娟没有来得及站稳，“扑通”跪在了地上，跪在了韩宁的身旁。
　　“同学，对不起啊，我这个刹车突然失灵了。”宁离谌迅速刹住了自行车，他一只脚放在地面上，另一条长腿一扫，几秒之后结结实实踹在了黄发赵君的脸颊上。
　　赵君连忙向后退去，捂着自己的脸发狂般怒吼：“你他妈有病啊！”宁离谌立刻收回了自己的长腿，尴尬地笑了：“我太冒失了。”
　　宁离谌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实则正在观察韩宁。此时所有人都关注着自己，好像只有她待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她的眼里好像除了那两个破碎的包子外，什么都没有了。
　　宁离谌突然有些感同身受。他曾经也有这样孤立无援的经历，周围的人刚开始并不敢帮他说话，直到后来他靠自己反抗和变强才真的解决了问题，而那些不敢帮忙的人也渐渐鼓起勇气向他表达善意站在他这一边。对于此刻的韩宁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节点。她很有可能因此而黑化。
　　宁离谌其实早就想来，可是剧情的不可抗力阻止了他。毕竟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否则这个世界的存在将毫无意义。直到今天，他才被搞定了一切手续，来到了万秦中学。
　　宁离谌弯下了腰，对着韩宁伸出了手：“对不起同学，我把你撞倒了。”他的声音很温柔，却猛地撕开了困局。韩宁颤抖着仰头看向他，对视的瞬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了。只有彼此变得清晰了起来。
　　看着旁若无人宛如在演偶像剧的两人，一旁的刘美娟顿时火起：“你撞倒的是我！”被打断思绪的宁离谌看向她，认真地上下打量道：“噢……”刘美娟被他那个审视的表情看得更加难受：“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宁离谌揶揄一笑，然后迅速敛了笑容：“没啥意思。”
　　那样子，不是一点欠揍。
　　刘美娟还想再问，就见宁离谌环视一周抱臂道：“我懂了，你们不会是在校园暴力吧？”
　　一句话点燃了表面宁静的人群，像是一把火烧掉了遮掩真相的稻草，剩下了赤裸裸的真相。就连围观的人群都感觉脸上有些羞臊，他们尴尬地走远了些。
　　李雅欣带头的小团体都瞬间没了声响。她们涨红着一张张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得。她们也知道校园暴力不是什么正义的事，可是她们掩耳盗铃，以为只要没有人指出来，那么就没有发生不正义的事。众人长久的沉默和无视，让她们觉得她们在做一件没什么大碍的事情，只是在惩罚大家都讨厌的人。
　　可今天，突然有人站在他们的面前，扯掉了她们所有的自我安慰，让真相毫无保留地被展现出来，变成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我们没有！”几乎是下意识地，李雅欣驳斥道。
　　宁离谌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不过是在嘴硬，实际上是很心虚的。他点点头不在意道：“噢，我随便说说，你们别当真。我知道你们只是想扶起她，不顾迟迟没行动而已。”他说着继续看向韩宁。
　　韩宁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好像自这人出现之后她已经忘记了周围的几人，她脑海里的感情不可抑止地钻了出来。她一会儿听到心脏猛烈地跳动，一会又感觉一片宁静自己连他眼睫毛颤动的声音都听得到。她看着对方纤长的手，察觉到了和以往都不相同的感觉。她抬头，想要再次描摹宁离谌的脸孔，却因为眼睛里不受控涌出的泪水什么都看不清。
　　宁离谌没有因为她的停顿而收回手。他想让韩宁自己去决定她要不要牵住他的手。韩宁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然而，片刻之后她又收回了颤抖的手。
　　不可以。如果自己如果抓住他，一定会把霉运传给他的。
　　她看过不少关于校园暴力的电影。这种暴行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不停地作用，秦执归会推倒一个，又摧毁另一个。他是个好人，他应该远离这些事情。
　　韩宁的行为引得周围的女生发出几声讥笑。李雅欣嘲笑道：“怎么，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宁离谌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思忖了一刻，韩宁确实让他有一种熟悉感，甚至有一种亲切感。可这是喜欢吗？他不知道，这方面他向来缺根弦，除非别人主动，并且先打直球否则他什么都发现不了。
　　他捡起了韩宁面前早已冰凉甚至有些发硬的包子，将它丢进了垃圾桶。然后他站直身子，对李雅欣微笑道：“平时少看点偶像剧。”
　　“我不过是看不惯而已。”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两个肉包子。宁离谌不由分说地将它放到了韩宁的手里：“比不上你的那个实惠，但也是我早上刚买的。给你吃。”
　　韩宁还是没动，但是手里的温热，让她原本有些平静了的心绪再次涌动起来。
　　这股温暖好熟悉。韩宁抓紧了袋子的边缘。
　　“装什么正义使者。别人都看得惯，就你看不惯。装什么装……”一旁的女生阴阳怪气。宁离谌笑了，干净的脸上写满了嘲讽：“看惯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也没有再跟那群人辩论，只是转身对着已经从地上站起来的韩宁说：“同学，教务处怎么走，你可以帮我带个路吗？”
　　韩宁已经擦拭掉眼泪，她看着眼前的宁离谌。他长得白白净净，脸颊微微带些棱角，如果他不说话，会给人一种温柔和舒服的氛围，像是一汪温泉，让人忍不住亲近。可是如果他做什么表情的时候，会让有一种疏远的、锋利的、飘渺的感觉。大约是因为那双引人注目的桃花眼里写满了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深沉和冷漠。
　　韩宁说不出宁离谌身上这种熟悉的感觉是因为什么，只感觉他像是本厚重的故事书一样，神秘，多元又有魅力。
　　韩宁沉默了许久，周边的一切像是暂停了一样。直到李雅欣冷笑一声，转头对宁离谌说道：“你是转校生？你叫什么。”
　　宁离谌挑挑眉：“你脑瓜还挺灵光。”他夸奖地很真心实意。
　　“你们会知道的。”宁离谌卖了个关子，她们确实会知道，非但如此，全校都会知道。因为他很可能成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宁离谌笑了笑，挥挥手跟着韩宁走了。
　　不远处的某辆汽车里，有人的视线凝视着他的背影。他的手握的紧紧的，眼睛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探究和复杂的内容。坐在主驾驶座位上的司机老刘看到自家少爷认真又熟悉的表情，瞳孔微闪，在心里为那个干净的少年捏了一把汗。这个神情似乎也在少爷看那个女孩的时候出现过……然而老刘的同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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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风格混搭，有的元素可能后面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