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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次见他 ...


  •   卫彧竟会惹得她昏迷不醒?

      对此深表怀疑的崇宁敛眉细思,不过俄而,便忆起了自己昏迷前所生诸事。

      却说卫彧进府已有数月,因着是尉迟沐在一次宫宴上当众相赠的人,为了配合他演完这出兄友妹恭的佳戏,她当时也只得咬牙笑着受下。然她崇宁也不是甚么慈悲为怀的女菩萨,对着这明晃晃是作为眼线监视着她的暗卫向来是冷眼相对的,未尝假以辞色。心中郁气难抒时,尽数发泄于他身上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任她如何欺辱为难,他自安之若素,将她所有的胡搅蛮缠照单全收,让她屡次就像是一拳打在了软糯糯的棉花上,胸闷的慌!

      昨日白间,似是她本就心绪差极,恰好又碰上了卫彧那总也平淡无波的一滩死水,简直是瞎子寻个没眼的——赶巧了。

      依稀记得他说了句让她不称意的话,她便发作了,一拂袖即扫落案上杯盏,房内瓷器的碎裂声霎时叮铃哐啷响成一片。那玉壶之中盛着的滚烫热水好像还泼洒到了被她命令着跪于近前的他身上?

      糟糕!要玩完!老天既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却为何偏偏要挑在这样尴尬的时期,让她与上一世为自己舍去性命的暗卫相对?

      这下好了,接连承受了几个月的来自于她的无厘头怒火,昨日又将将被她间接性洒出的开水烫着,卫彧心中现下都不知积攒了多少阴影,二人间的芥蒂宽得怕是都能奔腾出一条汹涌大河了,此时再让她体贴关怀,对他和颜悦色相待,恐卫彧不是怀疑她脑袋魔障了,就是觉得自己处心积虑要暗害他。

      如此想着,胸臆间都要憋出一口老血的崇宁也只能在心底默默淌泪,自己造的孽,终归是要自己来还,遂有些萎靡地吩咐道:“去把卫彧传进来。”

      不过须臾,候在院中廊下的青年便听令入得房内。

      玄衣男子转过屏风的一刻,崇宁旋即抑制不住地浑身一震,指尖攥紧了身下锦被,她深深吸气,狠狠压下心口处那排山倒海翻涌着的陌生情愫,颤声开口:“站近些。”

      他便依言向前行去。那张无甚表情的清冷俊颜,猛然就,声势浩大砸入她眼中。眉如墨画,眸若深潭,高挺鼻梁下两瓣淡色的,弧线优美的唇,在上一世最后关头唤出的那句“阿泠”,她刻骨铭心,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还是他,一袭玄衣,身量挺拔修长,永远低垂着眼,纤长羽睫挡住眸中一切心绪波澜,菲薄双唇微抿,寡言少语。可他真的还是他吗?照上一世他的所言所行来看,他当是爱慕着她的罢?然如今开启全新的一世,他还会如从前般对她忠诚不移,至死不渝吗?

      种种复杂感触于心头翻滚而过,可眼角无意间瞥见的他被热茶烫得红肿的右手不许她再多花时间思来想去,稍一沉吟,还是端着姿态如往日般语调冷然:“你的手,如何了?”

      “劳公主挂心,属下无碍。”他虽是垂首答话,态度却是不卑不亢,嗓音低沉清润,宛若昆仑碎玉琼琼相击。

      许是他死在她眼前的那一幕委实太过震撼,他一张嘴说话,她心间那涌动着的酸与涩就益加怦然:“听说你在我昏迷不醒时,径自去段誉那儿领了五十鞭笞?”

      “回公主,是。”

      “好大的胆子!”崇宁作势一拍床舷,“竟学会自作主张了,你还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卫彧闻言,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倘使第一次公主在他面前未自称“本宫”,他还能当成公主是忘了尊卑有序,这连着两次都以“我”为自称同他讲话,就不得不教他觉得反常了。

      “属下不敢。”他酝酿半晌,只吐出这四个字来。

      又是这四个字。记忆中不管是前世亦或是今生,每每她在他跟前表现出不快,他便反反复复是这一句话,也难怪她始终未能觉察出他的心意,如此想来,她遂有些气闷地朝半夏扬了扬下颔:“去把药箱取来。”

      待从那水沉木匣子里捡出个白玉瓷瓶后,本打算教身侧侍女将此物送至青年手中的崇宁却突地改了主意,青葱也似的指尖冲着玄衣男子勾了勾,她唇角噙笑:“过来。”

      “我手中这瓶,是母皇的御用医官张太医亲手所制,光是珍稀药材,便用了少说数十味,散瘀止血,消肿定痛是再好不过。”在他堪堪距自己三步处时,她把玩着手中瓷瓶,不紧不慢出声,“对你身上的这些烫伤,皮肉外伤更具奇效,当晚攃上,翌日即可行动如常。”

      “喏。”她只着一身月白中衣倚于榻上,纤细手腕一抬,愈发显得铅华弗御,柔情绰态。

      公主如此说,是要将那般名贵的伤药赠与自己么?泰然惯了的青年头一次在面对公主时感觉到迷茫,然他不知道的是,接下来的日子,让他怀疑人生的时刻只会愈来愈多,且具已排好队等着他了。这却又是后话了。

      迟疑着,他伸手去接,伸到一半便听见斜上方的少女语调含笑,颇有几分狡黠意味:“哎呀,我只是给你看看,谁又说要将这药给你了?”

      应是预料不及,他飞速地抬眸看她一眼,又立时低下头恭敬地半跪在地。虽只是短暂的一瞬,可崇宁仍旧捕捉到了他漆黑瞳仁里一闪而过的讶然。

      有点意思呢。尝到了逗弄他的甜头,她收起玩心:“既然你这般想要,那我便成人之美赏你好了。把伤处都料理干净,省得教外人说我崇宁铁石心肠,苛待下人。”

      他是君子,又是第一次于榻前面见这十五芳华的娇俏少女,他名义上的主子,故从头至尾眼皮子连掀一下都不曾有。方才的惊鸿一瞥时间虽短,却足以让他看清少女明艳动人的耀目姿容。木然接过那依稀残存着她体温的精巧瓷瓶,卫彧觉着,今日的公主好似真的不太对劲。

      压下心间横生的那抹怪异之感,他讷讷出言:“多谢公主。”

      眼见着他修竹也似的挺直背影消失在屏风处,忘性大的公主殿下才陡然想起自己还未将卫彧的住处安排妥当。之前因着忌惮他是尉迟沐的人,故分外刁难漠视了些,以致那呆木头如今还住在侍卫所的一间杂物房里,想必吃了不少苦。长长叹息一声,崇宁揉了揉脑袋,看来只有改日再寻个借口替他解决这问题了。

      是夜,公主被梦魇住了。梦中她好似重又回到了那令她惊惧窒息的上一世,只不过是以一具游魂的身份。她穿过层层红墙绿瓦,幢幢奢靡宫殿,去找寻那个为她失了性命的玄衣青年。

      她在乱葬岗寻到了他。可是她的手一遍遍穿透过他的身体,就是如何也扶不起他。把他扔至此处的两名暗卫应是他昔日同僚,其中一个带着些不忍地提议:“到底兄弟一场,不若将他好生安葬了罢。”

      另一人正是立于城墙上下令射杀他们的暗卫首领杜宴,闻言冷笑:“你当他是兄弟手足,可他自去了七公主府后何曾回禀过半点有用情报?为情乱智,愚不可及。”说着,便抬脚先行不愿再管:“曝尸荒野,便是他的下场。”

      二人走后,便只余她独自在这阴森坟场中,守着他。无数次尝试挖坑翻土,却都是徒劳。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身边一点点腐烂掉,看着他那张总是无甚表情的,沉静清俊的面容,腐烂掉。而她却无计可施。

      原来卫彧,他从未欺瞒背弃过她啊。她现在才知晓,可惜为时已晚。

      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有数名小厮模样的仆从前来将他的尸体火化掉,随后将他的骨灰装入盒中,带至她的陵墓,同她葬在了一处。从那行人的言语中,崇宁明晰了他们是十四弟差来的人。

      因她是圣旨中钦定的逆犯,所以即使出身尊贵,死后也入不得皇陵。她被埋在了京郊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每年秋季,漫山遍野的枫树便如火一般艳红炽烈。每当这时,十四弟和五姐姐便会先后来看她,也只有他二人岁岁年年,记挂着她。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她有幸再来这世间走一遭,定当拼尽全力,留住这曾属于她,而她却未能切实珍惜的点滴美好。而那些暗中加害过她的每一个人,她也决计不会轻易放过。

      晨光熹微时,崇宁倏地从那凄凉可怖却真实至极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思绪回笼,她摸一把汗湿的前额,久久不能平复胸膛内那颗激烈跳动着的心。梦里的一切都太过清晰明了了,甚至带给她所有的感触都切之以肤,令她无法相信,这只是一场梦。

      然不论多么迷蒙震惊,她都必须迫使自己快速冷静镇定下来,毕竟一个时辰后,她就得以这具及笄不久的躯体,再一次见到前世的骨肉至亲了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再次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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