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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头来过 ...


  •   痛,浑身都痛,四肢百骸皆似被重物狠狠碾过般,无一处不痛。眼皮上仿佛承载千斤万斤重,脑袋里更是一片混沌不清,形形色色的场景片段浮掠而过,光怪陆离。

      凄冷雨夜,朔风凛冽。因着宫中侍者的一句“女皇病重昏迷,气息孱弱”而立时乘车赶往宫城的她,在过了东华门向母皇寝殿疾行时,却被一冒冒失失撞上来的宫女给拦了去路,她心急如焚,正欲出言呵斥,只见面前的宫女虽下一瞬便做出副惊恐万状的请罪姿态,实则却是离得愈发近了,叩首匍匐在她脚边,嘴里小声说着的是:“公主快走,这是二殿下利用女皇病重所设下的局,意欲将女皇因毒物昏迷一事栽赃给公主殿下,兵马人手具已布好,今晚欲将您除之。”

      不过稍一细想,崇宁即紧紧盯住那颗乌黑的发顶,一字一顿问道:“我为何信你?”

      那婢女闻言并未多话,只一抬脸,露出那张崇宁公主见过数次容颜。

      是她十四皇弟身边的大丫鬟,兰茹。

      够了,这就够了。深深望了眼那座近在咫尺的,于夜色里仍旧金碧辉煌的落寞宫殿,崇宁当机立断调转了方向,朝着宫门处狂奔而去。奈何她的二哥尉迟沐早就为今夜一战,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皇城之内,宫阙之中,每一寸都安插了他的人手。眼下觉察将要上钩的鱼儿有逃离的迹象,霎时倾巢出动,作势绝不让那觊觎良久的猎物无虞而返。

      不可胜计的黑衣死士悄无声息逼近,以公主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严严实实将她困在其中。

      公主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只觉讽刺可笑,想她崇安倨傲得意一生,自诩心思缜密,巧捷万端,临了了,却因着心系至亲而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摆了这一道,着实是未曾料到。

      不过想来也是,这皇城之内,谈何骨肉亲情?连父母双亲都可被用作排除异己的工具筹码,兄妹手足,又有何惜?

      这般念着,再一扫合围着她的死士皆是拔刀相向,是要取她性命的阵仗。看来她今晚,怕是真要丧命于此了。

      冷笑溢出,她将欲开口说些什么,便见到面前的这道似乎强硬如铜墙铁壁的包围圈,倏地被一坐于马上的玄衣男子狠厉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呆呆望着来人,一时间像是失了声,直至他策马奔来,展臂一把将她自地上揽到怀中牢牢护住,方才嗓音涩然道:“卫彧……你怎的来了?”他不是尉迟沐的人么?就算打着护卫的名义时刻暗中跟随着她,可是现下却又为何背离其主上的意愿,孤身涉险来救她?

      平日里总是恪守主仆尊卑,时刻留意维持适宜距离的青年,第一次离得她这般近,他修长双臂就环在她身侧,宽厚胸膛严丝合缝贴着她,她一仰头,便能看见他玉色的精致喉结,随着他的话语而上下滚动:“我带你离开。”

      源源不断的黑衣人扑上来意图将她从马上拖拽下去,而他始终一手持剑,一手死死锁在她腰间,利刃起落间,猩红血液溅上他清俊侧颜,他皱眉,怕腥味呛着了她。

      层层叠叠,死士如潮水般前赴后继地涌上来,四面八方悉是敌者,然他似是不知疲倦地翻转着手中长剑,以兵器,以肉.体凡胎为她阻隔下一切击杀,硬是没有教任何人的脏手触碰上她。

      终于,一个罅隙,他把握住时机就抱着她迅猛冲出那可怖至极的合围,夹紧马腹朝着宫门口疾速行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待他们好容易见着了那两扇朱红色巍峨宫门的同时,也见着了埋伏在城门上,一字排开的,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握住缰绳的十指一紧,他目力过人,自是将那一架架长弓上蓄势待发的箭矢给看了个清楚,数百支利箭泛着冷光瞄准了他们。

      他们,逃不开了。

      便是到了如此境地,他满心想着的,仍旧是公主殿下她怕疼,他须得以自己的身躯好生护着她,不能让这些箭矢伤了她,怎能让这些冰冷锋利的器物,伤了她。

      他是如此想的,也就如此做了。在遥遥听见城门上的首领,昔日与他同为二皇子府暗卫的好友杜宴下令放箭后,便迅速俯身将怀中女子密实地压在了马背上,以自己脊背为盾,以精壮双臂为支撑,以血肉之躯,为她塑起了一座稳若磐石的坚固堡垒。

      不过一刹,上百支箭矢齐发,利箭入肉的钝响声,声声入耳,声声都在撕裂她的心肺,击碎一个神魂欲灭的她。

      往日里挺拔的肩背现下被箭矢射成筛子也似,这宛若剥皮刮骨的痛,怎会不疼呢?可他怕叫出来会吓着她,所以宁愿咬碎了牙,咬破了舌,惹得自己满口血腥,也只是隐忍着闷哼出声,没有惊扰了她。

      而崇宁被他如斯仔细地护佑着,安稳无虞。他的怀抱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冷冽清香,这香味很淡,却直直穿透了浓烈的血腥之气,强势钻进了她的心。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像是漏了气的风箱,沙哑着这样问。

      天很暗,他怀中的这方小小天地也很暗,可他一双深邃瞳仁,此时却异常的亮。

      “今夜之事……我先前并不知晓……”他一开口说话,鲜红的血就顺着他昳丽唇角蜿蜒下滑,将他两片薄唇染得嫣红,“阿泠……”

      世人皆知云启国的七公主封号崇宁,人们见了只恭顺行礼,唤一声“崇宁公主”。可崇宁复姓尉迟,单字一个泠,却是鲜有人知。

      然他唤出“阿泠”二字时,面上笑意是那样温柔,眸子如月色般缱绻,里边似乎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隐晦情愫,又似乎纯净明澈的,只容下了一个她。

      决堤的泪已然浸湿了鬓角,她等着他接着往下说,可实在是伤得太深了,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伤处潺潺淌出,飞速离开他的身体。

      他的笑容定格在了这一刻,是可融化千山暮雪的温暖柔和。

      平素因着忌惮他是二哥派来的眼线,她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往日里没少给他小鞋穿,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的事她从不上心。可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他过了年便就二十二了,多么好的年华。

      崇宁公主最后还是被尉迟沐的人捉住,其翌日便放出盖了玉玺的圣旨昭告天下,女皇驾崩,二皇子英勇擒拿逆贼尉迟泠,有功,将于五日后登基,更以“毒害女皇,其罪当诛”的名头赐她一根白绫当做了断。

      在被白绫勒得涕泪横流,唯感窒息的一瞬,崇安本已昏沉混沌的脑海里却骤然浮现出了一张带着和煦暖意的俊逸笑颜,那是她的贴身暗卫,卫彧啊。

      她这一生高傲尊荣,满身反骨,尝尽了这皇城之中的寒凉冷暖,历经了无数手足争斗倾轧,自认恩怨分明,爱憎分明,没有对不起谁过。然未曾料到,在她生命最后的险要关头,对她舍身相救,以命相护的,却是那个受了她数年针对冷眼的暗卫。

      她亏欠了他。倘使真的有来生,她定当竭尽全力弥补他,对他好,给他想要的所有。

      耳畔嗡嗡,轻声细语不断,吵得她脑仁疼。被沉重枷锁束缚着的神识终有了些清醒的迹象,她吃力地掀开眼皮,入目即是一块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香罗顶,账内光线昏暗,喉间似是塞着团絮絮的棉,干涩得教她说不出话。

      帐外的婢女觉察出里间动静,立时惊喜问道:“殿下可是醒了?”

      低低应下一声,旋即便有人将床帐挂起,又体贴细致地伸手将她扶坐而起,让她依旧乏力的身子可以借力倚于腰间软枕之上。

      那婢女动作时,崇宁便静静垂眼打量她,眼前人是她伺候了她多年的大丫鬟半夏。只这人虽是半夏没错,模样却与她亡故的那一年不同了些。貌似看着要,年轻稍许?

      脖颈间的剧痛犹存,这痛使她心口一颤,一个不可思议却又意外合乎情理的猜想疯狂吞噬着她,她忙哑声命令:“把铜镜拿来。”

      半夏不明就里,有些不解自家公主被那暗卫气到昏迷了一日一夜,醒来后的第一件事竟是要照镜子?虽疑惑着,然她还是对公主的吩咐乖乖照做。

      “我在梦里,梦见了五姐姐,唯恐她过得不好,没能找到心仪之人厮守终身。”崇宁略一斟酌,即说出这句稍加试探。

      “公主莫要忧心,温澜殿下的择婿宴还有半月便至,届时自会有各家青年才俊可供挑选。”

      是了,温澜的择婿宴举办于元曦十五年。现下的自己,才将将及笄。

      弥留之际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她却切切实实回到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难道上苍果真看她可怜,给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么?

      此境况委实古怪诡异,便是从不信鬼神的崇宁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她重生了。

      “卫彧呢?”几乎是在她认清了这事实的下一秒,她便亟不可待地问道。

      “卫彧他……自惹得公主卧床昏迷不醒后,便自去领了五十鞭笞,眼下正跪在廊下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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