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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心重启 ...

  •   【北平立秋】
      身后没有追兵,也没有依靠。
      逃离了人贩子,如今的岳小凉,面色苍白,毫无斗志,行尸走肉一般,浑身污渍。
      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脚没了知觉。每每落脚一个地方,总会有其他面目狰狞的叫花子地头蛇来赶,险些被拐卖了一次的岳小凉如今惊弓之鸟一样,哪里还敢叫板?
      一百年前北平的天更蓝一些,更陌生一些,纯粹一些,但是日子却一点儿也不好过。岳小凉灰溜溜地躲了一天,实在走不动了,瘫在一个角落,昏昏沉沉地,水米不打牙,不知道自己占据身体的这个小姑娘家在何处,深叹口气,却脑子缺氧恍惚了许久。
      好像闻到似有若无的香味……是黄昏的味道吧,好像当初妈妈在遥远的家乡寄一点辣酱过来,逼仄的出租屋里充满着欢快的空气……
      再闪回……再闪回……到高三的时候……耳边听着絮絮叨叨的妈妈说话,吃着家常菜……盘算着报什么学校什么专业,然后数落着一意孤行的自己,痛陈利害……
      那个时候故乡的风很轻,有阳光和煦温存,有初恋买好了早餐在公交车站等着,少年的相貌记不太清了,手倒是很温暖厚实……手牵着手好像能一辈子不分开。
      从“你坚决不能一个人去北京”到“我卖了房子给你攒个首付吧”,妈妈站在黄昏里,可你,岳小凉,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眼泪扑簌簌地,心底有个地方疯狂下沉,到底为什么会来这个鬼地方……无助到了尽头无路可退。什么北京独个儿闯荡的孤勇,都变成了饥肠辘辘前路不定的委屈。
      岳小凉心一横,老天爷既然把她送到这儿可见操蛋的很,不如死个痛快,回到现代又是一条好汉!
      心里想着妈妈的饭,旁有胡同里的灰墙,岳小凉一狠心,砰得一声撞上去。
      脑子嗡的一下,失去了意识。
      ——
      “你就当养个猫儿狗儿的也行啊!”
      “……不行。”
      “咱们把她救活喽再扔出去成吗?”
      “胡闹!”
      ……
      岳小凉睁开眼,混混沌沌,又闭上眼,昏昏沉沉,依稀听见争吵声。
      “……不是你当初不也这么把我捡来的吗!”说话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京腔京调儿,十一二岁,两根油亮粗黑的麻花辫,气的拧着眉毛。
      另一边是个身段挺拔的少年,十六七岁,看不清面貌,粗布短衫,额角洇出细密的汗,冷笑一声,“那你救吧,大街上那么多饿死的,你能救几个?”
      “你不爱就甭管了!我养着!我养着!饭食我和她一人一半!”那小丫头跺脚,使起小性子来,少年冷哼一声,咬一咬牙,啐了一口:
      “随你便!谁管你。”
      ……
      岳小凉再醒来的时候,窗户外头蒙蒙亮,外头好像有几个小孩大呼小叫,不知在做什么。
      嗓子痛得要炸,她挣扎着起来,还懵着,捂了捂头,眼睛直棱着四处看……
      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在门口架火座水,忙忙活活地,前后走了好几圈,蓦得看见岳小凉坐了起来,吓得夹碳的铁夹子掉在地上。
      “你醒啦!?”小丫头凑过来,室内还昏暗着,摆设古朴简单,那丫头明亮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一下岳小凉,见岳小凉脸色苍白,嘴唇皲裂,忙不迭拿了旁的一个瓢,舀了点水递给她。喝了点水,岳小凉才算是脑袋瓜子清楚了些,伸手摸摸额角的伤,“嘶……”
      这是没撞死又让救下来了……?岳小凉发愣着。
      “你是哪里人啊?家在哪里啊?你是女校的吗?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嘛?整整两天!”那女孩连珠炮一样,嘴巴叭叭叭停不住,岳小凉一皱眉头,断了片了,依稀记得碰见两人像是兄妹,吵吵嚷嚷的……
      是这小丫头救了我?
      岳小凉依旧脑子懵着。
      “小冬?”
      那唤声清亮,吓得小丫头噌得站起来。原是那少年听见铁架子落地的声音而来,伸手掀了帘子往屋里瞧,正对上炕上烙着的这个小姑娘,二人都是一怔。
      岳小凉十一二岁的躯壳里有个二十出头的灵魂,打眼一瞧就知道眼前这位小少爷同别人不一样,有人天生痴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派头,模样,眉眼,神情都是自有风致的。那小少爷吊梢眉丹凤眼,却素身大褂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媚气,活像个清白出挑的学生。
      那少年唤作陶春沉,小名十一,正抱着胳膊仔细打眼量着岳小凉,这小丫头分明苍白孱弱,眼睛里却透着那么点别扭,好像魂儿和肉儿不是同一个人的,怎么看怎么奇怪……
      “咳咳。”那陶十一咳嗽一声,装模作样似的板着脸,“醒了就好,赶紧走。”
      岳小凉被噎了一下,一时间如鲠在喉,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来。
      “你知道你家在哪儿吗?”那唤作小冬的小姑娘问了,岳小凉心中正琢磨怎么回答的好,陶十一看她神色难以捉摸,料定了眼前的小女孩不实诚,话也不实说,这身衣服怕是偷来抢来的也未可知。便心中一沉,狠狠咳嗽一声:“我们科班儿不养闲人,你哪里来的,赶紧回哪里去。”
      “人还受着伤呢!”小冬低低地埋怨一声,翻个白眼给身后的少年,转回来看着岳小凉,呲牙笑了:“你感觉怎么样啊。”
      岳小凉沉吟须臾,沉了沉声音,自顾自道:
      “谢谢你们救我,我问一句哈,你们这个时候……最痛快的死法是什么?”
      那兄妹二人俱是一愣,对视一眼。
      ———————
      彼时吴府倒是热闹非凡,几个小厮哆哆嗦嗦回来复命,被噼里啪啦一顿板子打了出去,吴珏山是出了气了,几个小厮倒不忿了起来。蹲在外头墙根念念叨叨地骂着街。
      “我看呐,是老天爷下天谴,他个杀人越货的玩意儿闺女让拍了花子了!”
      开口的姓宋,四五十岁,唤声老宋,长脸颇瘦削,眉目紧紧地皱着,旁的人附和几声,哀嚎呜咽几声,有个白面皮的,跟着抱怨:“自打咱们这大夫人出了事儿,老爷尽拿咱老哥几个撒筏子……”
      老宋啐了一口在地上,愤愤道:“对着那样一张狗脸,是我我也得红杏出墙喽!”
      几个人嗅到一丝八卦的气息,各自不约而同地一瘸一拐凑过去,也不嚎屁股疼了,那白面皮的低低地问:“都说咱们大夫人跟个戏子睡了让老爷捉奸在床,真的假的?”
      “这事儿吧……”老宋暮得压低了声音,“倒是不假……”老宋做了个颇夸张地表情,摇头晃脑一副说书先生模样,陶醉道:“想当年柳夫人在时,那模样,那身段,砸在咱老爷手里才叫暴殄天物!柳夫人呐可是行走间香风呼呼的人,她裙子的叉儿啊……得开到这么高!”
      老宋比划得极为夸张,描述得那一圈痴汉,哈喇子都快要流下来了。
      “如此这般的风骚美妇,那吴珏山一个兵痞自然是不解风情……久而久之,难免红杏出墙喽……话说那是老太太十周年忌日,吴珏山请来当年名动京城的名角儿唐踏雪,二人台上台下的眉来眼去,这不就干柴遇烈火……”
      话正在裉节上,周围人听得仔细,却没想忽然间,一盆子泔水兜头就泼了下来。泼得老宋一头一脸,不同程度波及到四下听书的小厮们。
      “我□□姥姥的谁啊!?老子……”
      老宋张嘴便要骂,却看那抱着盆的老嬷嬷眸光沉沉地看着他,嘴抿成一条线,不怒自威。
      老宋之气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倒是秒怂,乖乖闭了嘴,打了个千儿,“钱嬷嬷……”
      “说找二小姐找了三四天都没个音信,嚼舌根倒是厉害的很,以后让我听见一次,老娘拿开水泼你们这帮孙子一次!”钱嬷嬷骂道。
      老宋沉吟着,一瘸一拐捂着屁股走了。
      钱嬷嬷收了盆,叹口气。
      柳夫人临走时的苍白面庞犹在,托付钱嬷嬷照顾二小姐,那小姑娘生的和夫人一模一样,又乖又好,如今却让自己把人给弄丢了。想到这里鼻子一酸,钱嬷嬷双手合十,低低念叨:
      “夫人在天有灵……千万保佑二小姐……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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