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重挥三尺剑》栗子园

2、开局不顺

　　【北平城里吴府】
　　吴珏山正襟危坐于堂上，几个小厮哆哆嗦嗦跪着回话，片刻，只见堂上老爷怒气冲冲，一挥手把桌上的茶杯砸在地上，吓得一旁小姑娘扑腾跪下，哭了：
　　“您可别气坏了身子！都怪我没有管教好妹妹……”
　　十一二岁的姑娘哭的梨花带雨，正是我见犹怜，吴珏山看了一眼，心一软，却也颇不耐烦地挥挥手叫她起来，额角青筋依旧突出地厉害，用手揉揉眉心消消怒火，咬牙问道：
　　“……滚，都给我滚去找。学校、街上、药铺子、戏园子都给我翻遍了找，今儿个要是不把人给我带回来，我一枪崩了你们几个废物！”
　　几个小厮哆哆嗦嗦地磕头跑了。
　　吴珏山是个暴脾气，对下人从不宽仁，打小军营里长起来，枪林弹雨中谋生计，如今跟着大帅入关，落根在北平，更是个地煞阎罗都要给留几分情面的狠角色，大帅面前，也是说的上话的。
　　年轻时拼刺刀，三十好几才娶妻生子，大女儿吴岫玉十二岁，二房姨太太段娉婷所出，一副好模样，正堂下跪着嘤嘤嘤个不停呢。小女儿吴凉月正妻柳如眉所生，比老大年岁错个三两月，如今正不知去向。
　　急啊，谁他娘的不急，世道这么乱，堂堂吴府的二小姐再给拍了花子，哪里还有颜面！传出去不知要说成什么样子。四十好几就一个儿子，大太太又死的不光彩，如今家里娇养着的小姐再让拐了去，一身晦气！
　　门口正站着个十三四岁的背头少年，见吴珏山气消了轰了那几个小厮出去，也悄悄跟着出去，揪住一个洒扫的，问道：
　　“半点线索都没有么？上学路上也找过了吗？”
　　那小厮赔笑比哭着还难看：“我的表少爷啊，打昨儿个找了一夜，就差八大胡同没找了！您着急，我也着急啊！！”
　　少年听了八大胡同四个字，脸臊得一红，心也一紧。
　　那少年原是吴府表亲苏志诚，也叫苏小九，是苏州亲戚寄养在舅舅吴珏山家的孩子，谁也都知道他的父母生不出孩子上庙里拴娃娃去，下山的途中就看见了被和里嗷嗷哭的小九。这般身世说好听了是神赐，说难听点就是捡来的。
　　少年一贯与两个表妹玩的很好，他闻言沉思片刻，“我和你们一起去！”
　　“诶呦使不得使不得，把二小姐弄丢了就是要吃枪子儿的事儿啦！您要是再有个好歹，我就找根儿绳子我上吊得了！！您踏实呆着吧昂……”那小厮急于脱身，话没说完就溜了。
　　少年叹了口气，眼看着那几个人着急忙慌走了，无奈却也只能干着急。
　　须臾他回转过身子，下定了决心似的，回到屋里，堂正中间跪好了磕仨响头。
　　吴珏山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小九爷跪好了起身道：“小九有一猜测，不知当不当讲。”
　　男孩年纪不大，声音还细嫩，顿挫张驰却极有分寸。
　　吴珏山爱惜读书人，一向喜欢极了这个小小子：“你讲你讲。”
　　“二妹妹前儿个下了学就没回来过，可见是穿着校服丢的，顾及到门户、条件、拍花子的才不敢惹上女校的孩子，街面上怎么挑都轮不着二妹妹才对……”
　　吴珏山一怔，皱了眉头。
　　“何况舅舅派的小厮准点儿去准点儿来，二妹妹又乖得很，放学的点儿肯定不会在外头，所以，怕是学校里的谁给叫走了拐走了......”
　　旁的小姑娘，吴府的大小姐吴岫玉，闻言，漂亮眼珠转了转，一低头，不吱声了。
　　——
　　“快点快点！”两个大汉颇不耐烦。
　　“您这生意做的可就不厚道了……您看一圈儿，这丫头可是上好的货色！”
　　……
　　忽然间，岳小凉下巴被一双粗糙的手抬起来握住，左晃晃，右晃晃。脑仁嗡嗡地疼……终于挣扎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被五花大绑，拿什么东西塞住了嘴巴……
　　抬眼瞄上一颗巨大的痦子，长在那女人脸上，她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您这货色倒是还算尖儿，价钱也忒不讲理了，我老婆子好歹混迹江湖二三十年，手上这串珠子，按说买你两个这样的都不算欺负人的。”
　　老婆子看准了俩大老爷们绑了个姑娘来，来路肯定不干净，想必着急出手，想一串珠子占个大便宜。
　　岳小凉脑子嗡得一声，瞬间心尖一紧，这是人贩子！？
　　顾不得管嗡嗡响的脑壳，冷汗已冒了出来……怎么办？岳小凉心砰砰跳着，偷摸观察周围环境，看了一圈，心凉了一凉。
　　此地分明是个陌生又封闭的院子，连个门都没有！
　　不是吧？！才刚穿越来，就要被卖了？
　　卖去哪里？妓院？奴才？童养媳？什么命啊这是？开局不顺啊。

　　“妈的这苍果跟狼似的……”二人合计着咒骂着，本想靠这小丫头横赚一笔，没想到一个臭人牙子都成了精似的，“这么着吧……”黢黑脸蛋的大汉终于让步了，“这价儿......就这价儿吧。您拉了回去远远地发卖了，可别给我出岔子就是了！”
　　那老妇人堆笑起来，心里乐开了花，褪下手上琼玉的珠手串递过去，打发走了两位大汉。蹲下来暗暗打量着这丫头。
　　岳小凉感觉一只凉生生的手在身上这儿摸一把哪儿捏一下，咬了咬牙，继续装晕。
　　见惯了穷苦人家过不下去日子发卖孩子，都是个个瘦弱蜡黄的，不知要几斤白面好吃好喝得养多久才养得回来，老妇人心中暗暗唏嘘嘀咕着，这有钱人家的小姐，到底白嫩水灵，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半点不柴。
　　赚大了，嘿嘿。
　　北平呆不下去，那就卖到南方去！
　　岳小凉心跳渐渐加速，依旧假装昏迷着，直到几个人七手八脚给她抬上了马车，盖几麻袋包谷棒子在她身上，疙疙瘩瘩地上了路。
　　岳小凉心快要跳出来，脑子疯狂合计着，既然要拿麻袋遮掩......想必是要经过闹市区的。岳小凉心里安定了点，四下打量一下有什么趁手的东西能把绑着自己的麻绳儿解开，瞄见那车板角落裸露半截的铁钉子，深吸口气，消无声息地挪过去，一点一点地磨。
　　跑是一定要跑的，谁知她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可别过每日一顿毒打还得陪酒的日子。
　　麻袋罩着，灰出出的，看不见外头的光景，只听得人声渐渐嘈杂起来，依稀有了叫卖声儿，等磨开了绳子，就跳下去！
　　贩卖人口在一百年前也是犯法的吧……就算不犯法他们追过来，就尽管往人多的地方跑吧……见摊扫摊，见门就进，总会甩掉他们的……
　　岳小凉下定了决心，手上绳子磨开了，忍着肩头腰间的酸痛，又开始解脚上的绳子。

　　“......什么动静？”那老妇人听见什么了似的，往后看，岳小凉一怔，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驾车的男人狠抽了马屁股一下，低声喝骂道：“看他娘的什么看，快出城了，小心被发现了！”
　　“......别是醒了？”老妇人低声道。
　　“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绑的那么结实，醒了又能怎么着？先把门口的官兵糊弄过去吧。”

　　岳小凉闻言一怔，这就出城了？门口有官兵倒是好办的......不行，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又说不上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官兵可未必信她是被拐卖的了。
　　顾不得再解开身上的绳子了，一松了脚，慌忙间推开麻袋狠了心滚下车去。
　　铁钉刮破胳膊，生生一块皮肉！
　　耳听得周围人阵阵惊呼，那马车骤停。
　　岳小凉顾不得疼，回头看那二人一眼，撒腿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