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融化一座冰山》闻梓

6、第 6 章

　　和徐琛聊到半夜才散了，因为太晚了于是他直接在林予泽家里睡了一晚。
　　两个人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所以没什么多余的顾虑，徐琛几乎是倒头就睡。

　　林予泽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起刚才徐琛问自己的那个问题，闭着眼睛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梦里一会儿是桌子上金灿灿的向日葵，一会儿是危远那张颤抖着的脸。

　　无数人说过的话在他耳边绕啊绕啊的，像铺天盖地的黑色虻蚊。

　　“予泽，咱们散了吧。”
　　“对林大夫有意思，所以日后……”
　　“她明明还有机会的！”
　　……

　　惊醒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他额头上满是冷汗。

　　林予泽在床上坐了很久才把自己的思绪一点一点拼回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抹了一把脸，抬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过去。

　　陈载阳今天一早就来了医院，他知道林予泽今天下午没排班，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约人出去增进增进感情。

　　结果还没等他跨进住院部大楼，就被保安先一步给拦在了门外。

　　“我们林医生说了，不能让你进去。”保安大叔一脸愧疚说：“不光是今天，以后也不行了。”

　　陈载阳听了直皱眉，手里的向日葵变得沉甸甸的。

　　“不是，我就进去一小下，送个花儿我就走。”陈载阳见他态度坚决，于是松了松口。

　　“那也不行。林医生说了你进去会扰乱秩序，到时候被扣工资的人是我哩。”

　　什么狗屁话，陈载阳又气又恼，在门口转着踱步。
　　林予泽就是不想见到自己而已。

　　他越想越生气，心头居然生了点儿委屈。
　　自己头一次这么用心追一个人。快两个礼拜了，一点儿成效没有，对方还是那个软硬不吃的冰山，做的这么多功夫好像全白费了。

　　陈载阳深深呼出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四楼的窗户。
　　他不知道林予泽在这个角度能不能看见自己。如果看到自己这副着急的蠢样子，那人不知道会不会躲在窗帘后面偷笑。

　　一想到这儿陈载阳就有些受不了了，刚要转身走开，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给叫住。

　　“哎？这不是林大夫家的小太阳。”温医生笑眯眯的捧着资料从一楼大厅走出来，上前拍了拍陈载阳的肩膀，“怎么不进去了，站在这里干嘛？”

　　陈载阳苦笑一下说：“人不让进了，林大夫不想看见我。”

　　温医生夸张的皱了皱眉道：“不会吧，林医生人还是蛮好的呀。”

　　陈载阳没说话，低下头来咬了咬嘴唇。

　　温医生看了一眼身后的保安，于是明白了。她拍拍陈载阳的肩膀说：“他就是这样油盐不进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温医生全名叫温柔，对待谁都和声和气的。她一边走一边带着陈载阳来住院部旁边的小凉亭里面坐下，资料放在旁边开始和他说话。

　　“我知道你在追林医生，我可支持了。”
　　温医生一开口陈载阳就抬起了眼，看见面前的女人笑容和煦，于是便没再发问。

　　医院的医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就她和林予泽的共事时间最长，也最了解他。
　　最开始知道林予泽性向的时候还是一年多前，那天她刚巧碰见林予泽喝醉了搂着一个小男孩儿的腰。这件事情其实也就几个周围熟悉他的人知道。

　　后来林予泽也没在他们面前遮遮掩掩的，于是温医生就一直等着他向自己介绍那天的男孩儿。

　　结果等了大半年了没等到，林予泽的性格却变得越来越冷。最开始的那几年还能和同事们一起开上几句玩笑，到后来连说话次数都变少了。
　　温柔知道自己没资格过问人家的感情生活，可林予泽算是比较熟的朋友了，她真挺担心的。

　　“后来你出现的时候我都高兴坏了，”温医生拍了拍陈载阳的肩膀说：“我想着林医生终于能铁树开花了，不至于这么大年纪了没人要……”

　　陈载阳轻轻笑了一下，“可惜人家不喜欢我。”

　　“谁说的？”温医生朝他挑了挑眉说：“我反正觉着你挺有希望的。”

　　陈载阳摸了摸后脑勺说：“算了吧，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我得缓缓去。”

　　温医生听完之后笑了笑，也没逼着他，就陪着在亭子里面坐了会儿。
　　后来陈载阳起身准备走的时候把向日葵给了她说：“今天这束就麻烦温医生帮忙送一下了。”

　　推开门，林予泽看着面前伸过来金灿灿的向日葵，又抬头看了一眼温医生表情复杂的脸。

　　“你说你也真是的。看，人家孩子不稀罕你了。到时候这就成最后一束花儿了。”温医生朝他使了个眼神，揶揄道：“反正你也不要，这么漂亮的向日葵可惜了。要不给我吧？”

　　一直在忙着看病例的林予泽依旧没抬头，只是在她转身的时候，伸手去拦住了要将花儿抽走的温医生的手。

　　“放这儿吧。”林予泽稍微抬了抬眼，冷道：“一下拿走了桌上空荡荡的，不习惯。”

　　温医生露了个洞悉一切的表情，轻声啧了好几下之后便推门走了。

　　门关上之后，林予泽目光望向了桌面上那几支向日葵——金黄柔软的花瓣上还带着些新鲜的露水。

　　这小朋友到底是起了多大早来特意买的？

　　他盯着那花儿想了挺久的，最终被桌面上的电话提示给打断了思路。

　　电话那头的陈副院长特地打电话过来说想谈谈。他于是整理整理衣服便踏出了办公室的门。

　　陈载阳回到家之后想了两天，梁丘本来约了次饭他都给推了。后来还是衡子平给他发的消息，问他这两天怎么没来医院。

　　“你家林老师恨不得再也见不着我。”陈载阳整个人歪斜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电视节目。因为懒得打字了，于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前两天的那打击实在狠了，陈载阳有些一蹶不振的意思。

　　那边衡子平说话声音模模糊糊的，他旁边应该蛮多病人的。吵杂的音量一下子从听筒传到耳朵里来，陈载阳皱了皱眉。

　　“你没来那他桌上的向日葵哪儿来的？”衡子平疑惑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办公室，那束向日葵还精神的立在桌子上，看样子是刚换过水，杆子也翠绿。

　　陈载阳一下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那花儿他没扔？”

　　“没啊。”衡子平说着边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功能，给陈载阳发了张照片过去。对面刚接到照片就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那分明就是前天他托温医生给送去的花——原本下面的花托被撤成了玻璃杯，旁边一圈的包装纸没扔，整齐的垫在玻璃杯下面。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陈载阳放大看完之后连说了好几声“操”，惹得衡子平皱起了眉头，“你干嘛呢这么激动？”

　　“你不早告诉我这个！”陈载阳跟发现什么宝贝似的，捧着手机一个劲儿的看，“你但凡提早一点儿跟我讲，我也不至于颓废这两天的。”

　　他的林大夫嘴上说不想见他，可是背地里却把他送的花儿细心的养起来，连包装纸都没舍得扔。

　　这是什么究极口嫌体正直的反差萌！

　　不管林予泽是因为爱花还是什么原因，反正在陈载阳这全变成了林大夫对他还有好感的证明。

　　陈载阳这两天的消极情绪一扫而空，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继续重整旗鼓，把他的冰山男神给追到手，以至于迅速就把衡子平的电话给挂了。

　　电话那头的衡子平皱了皱眉，嘟囔几句“重色轻友”就被一旁的元文敏给拎起来，一同观摩手术流程去了。

　　陈载阳查了查林予泽今天的时间表，还没等他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徐领导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不是，徐女士，我这边还有急事儿呢！”
　　“我这也是急事。你仔细听着，不许挂电话！”

　　不愧是在妇产科当主任的徐女士，语气稍微严肃了点儿，陈载阳就不得不放慢抓发型的速度，催促那边讲快些。

　　“你小叔刚从美国回来，点名说了想看看你。等会儿赶紧收拾收拾回家里来一趟，陪家人一起吃个饭。”

　　陈载阳的小叔是个高材生，专门做心内科方面的学术研究。前两年一直呆在美国深造，直到前几天才回来。陈载阳小时候和他关系最好，成年之后才疏远了起来。

　　徐女士此刻有些不容置喙，她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陈载阳说：“赶紧的，没什么推脱的理由，晚上六点半之前给我准时到家。”

　　陈载阳左右为难的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的时间——还剩半个小时林予泽就要开始值夜班了，徐女士这边又在电话里面催的紧。他于是叹了口气，勉强把发型抓完，拎着钥匙就风风火火出了门。

　　当然没忘记带上点水果什么的，徐女士开门的时候从他手上接过一袋子的黄花梨。

　　换好鞋之后小叔和老陈就在客厅等着了，陈载阳走过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回了头。

　　“这发型还挺潮流的，”小叔笑着拍了拍坐下来的陈载阳肩膀说：“快有一年多没见了，阳阳最近还好吧？”

　　陈载阳没开口呢，老陈就先把他的话给抢了，“好什么好呀，毕业之后跟几个小子天天鬼混，正经工作也不找。”

　　“我这不还是没饿死呢吗？”陈载阳倒是不介意，把桌上削好的梨挑起来塞嘴里，嘟嘟嚷嚷的说：“活得开心就最好了。”

　　老陈脸一垮，刚想发表教育小作文，厨房那边的徐女士就喊着开饭了。陈载阳于是逃过一劫。

　　桌上的饭菜丰盛，但大都清淡。
　　老陈和徐女士因为都是医生，所以饮食方面也比常人注意些，少油少盐是常有的事情。

　　这两年在外面吃惯了外卖的陈载阳此刻拿着筷子觉得淡而无味。寥寥的夹了两下清炒油麦就端着碗听他们讲话。

　　“……对嘛，就你知道的危远。”小叔提到自己带的学生时眼睛都是放光的，“前几天一起跟着我从美国回来。这次拿着研究成果回国准备进行实践合作呢。”

　　老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有些惋惜的点点头道：“他以前也是我的学生。本来有意往临床培养的，没想到就往科研方面走了。”

　　“不过，我手上倒还有一个有前途的，”老陈话语里带了点神秘，他眯起眼睛来朝小叔看过去说：“那孩子年纪才三十五，各种大大小小手术的完成度连我都得没得挑。一门心思扑在临床上，你看了保准喜欢。”

　　扒了两口米饭的陈载阳听了一耳朵，忽然想起来他家林大夫好像也是三十五的年纪来着。

　　他没往深了想，老陈和小叔继续在一边兴致勃勃的聊着天，陈载阳站起来想给自己盛碗汤。

　　“……叫林予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哐当”一声，陈载阳握着的汤勺掉回了盆里面，溅出来的汁水洒了自己一身。

　　“你这孩子怎么连个汤勺都握不好。”徐女士迅速的拿过一旁的餐巾纸帮他清理，而陈载阳却俯身着急的问起来，“林予泽？是人民医院的那个林大夫吗？”

　　老陈恨铁不成钢道：“不然是哪个？我几次跟你讲过向人家学习，就是不听……”

　　陈载阳后面一长串的话听的模模糊糊，整个脑子此刻就只混沌的飘了一行字——林大夫的导师，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