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执行者》苏牧庭

33、第33章

　　什么？她在信口开河些什么？为了自保什么话都能往外说的吗？
　　我，杀害了主人，还暗堕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忘了吧，忘记这一切，这不是你的错，一期一振，忘记吧……”

　　这是什么，留衣……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为什么要我忘记，要我忘记什么？为什么如此悲伤、如此痛心、如此绝望？
　　为什么，我会知道你被刺穿心脏时看向凶手的表情？那个时候，我应该在——
　　在哪里呢？

　　“不会吧……”秋良无法相信结城的话，“一期一振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留衣说：“他没有暗堕。政府介绍他给我的时候从未提及他暗堕过，这是原则性问题，就算刀剑恳求，政府也不可能隐瞒。也就是说，至少他把濒死的‘我’带去政府时，还不是暗堕状态。”
　　深月没有发表意见，她见一期一振没有立刻反驳，而且样子有些不对劲，不动声色地往留衣那边靠近了些。
　　“在下……绝无可能……”一期一振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那些明明应该不属于他的记忆，因结城一句话，接二连三地浮现，令他备受煎熬。
　　刺杀留衣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可能！
　　面对他们的质疑，结城满不在乎地说：“我也很费解，还以为他是被政府认可的暗堕者，总之成了我不满政府的又一个理由。”
　　留衣说：“先不提有无可能手刃主人，一期一振不可能无缘无故暗堕，也不可能轻易暗堕，就算处于极端状况下，他还有弟弟们作为支柱，所以我不相信你的话。”
　　“弟弟……啊。”结城轻轻笑了，“对，我忘了最重要的一项，暗堕的原因。一期一振不可能伤害你，因为你是个好主人，也是他爱慕的人。可是暗堕以后，他成了杀戮的器具。他因懊悔、悲痛、恐惧、无措而暗堕，除了毁灭，没有什么能够阻止那些混沌的黑暗情绪支配他、驱动他去宣泄它们，最后……”
　　“你……闭嘴……！”
　　一期一振大口喘着气，伴随结城的话语，无数片段在眼前铺陈开。跃动的火光，沸腾的人声，断裂的刀剑，以及痛心疾首的呼喊——
　　“——骨喰。”
　　结城吐出一把刀剑的名字，被秋良握在手中的骨喰藤四郎困惑地张大双眼，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及自己。很快他明白，此刻、此种场合下，这个名存在怎样的意义。他从主人手上飞出，化作人形冲到一期一振面前，张开双臂把他挡在身后，目视结城说：“不要再说下去了。”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秋良更是一会儿看看空了的手，一会儿看看骨喰藤四郎，“诶诶”个不停。
　　一期一振头痛欲裂，半跪下去，留衣蹲下身瞧他：“一期一振？”她看见，他身上的气息微微起了变化。
　　这个空间可以隐去气息，但不是完全消除，而是消至必须近距离才可能看清的程度。而一期一振的周身，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暗色的粒子。
　　结城她，没有说谎。
　　山姥切国广感到自己被前所未有的紧缚感裹住了，而且握住他的手，正微微颤抖。
　　“喂前辈……”秋良也注意到了，情急之下大喊：“回来啊骨喰！”
　　骨喰藤四郎来不及反应，立马变回刀剑回到秋良手中。
　　结城看着他们，神情淡漠而平静。她无法原谅一期一振的遗忘以及篡改记忆，无法原谅他把所有罪名都安到她和压切长谷部身上，她一定要他想起一切，一定要留衣知道在他们身上发生过的事。
　　他们必须知道，一期一振暗堕的原因。
　　结城开始引导他回想：“一期一振，还记得我和长谷部引你们去大阪城吗？”
　　“什……么……”记忆的碎片一块一块拼接起来。
　　“不管我说什么，你和留衣都以积极的心态面对不可能的未来。我羡慕、嫉妒，也看到了自己的软弱。但我不甘心，所以引你们去了大阪城，我要让你和你的弟弟们再次经历那天的事，要看到你们痛苦的样子。我们遇到溯行军，他们想改变那段历史。我也想，但和他们不一样，我只想让原本奇迹般完好的骨喰藤四郎也被烧毁而已。结果啊，何止烧毁，他直接断在了那里。为什么，一期一振，你知道的吧，为什么？”
　　“不……别再……”
　　“因为是你啊！是你，斩断了骨喰藤四郎，而且是大阪城事件中真实存在的骨喰藤四郎。你改变了历史，一期一振！”
　　这番话仿佛一个信号，彻底击溃了一期一振，不断涌现的暗色气息，将他团团包裹。
　　“前辈快离开！”
　　深月瞅准时机，拉开留衣。
　　一期一振看上去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下，但他咬紧牙关承受着这一切。余光瞥见留衣被扯远，他似乎笑了一下，终于再也忍不住，任凭喊叫冲破喉咙。
　　“啊啊啊啊啊啊——！”

　　“一期！”
　　留衣从背后抱住端坐在书房门口的一期一振，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亲昵地蹭蹭他。
　　“这才进去多久，又想做什么？不好好完成工作可不行啊。”嘴上这么说，却是任由她亲近自己。
　　“我刚刚在想，要不带上新来的弟弟出去玩一回？有几个好像还不适应这里。”
　　“在下自然是同意，不过……要现在去吗？”
　　“等我忙完？”
　　“没问题，在下这就去安排。”
　　得知留衣的外出计划，一期一振很是欣喜，他甚至以为主人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因为他也在为此烦恼。他们去了敌数不多的出阵地，弟弟们也在游玩过程中慢慢敞开了心扉，只要平安回去，就再圆满不过了。
　　只要结城不出现的话。
　　她提起结婚系统，但留衣压根儿没想过，也明确表达了无所谓这样的系统；她转而试图在留衣心中植入对未来的不安和恐惧，也失败了；后来，她落点于终有一天刀剑会被政府收回，她将被迫与一期一振分开，却被告知已做好充分准备。该说留衣乐观，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消极，至少在结城面前，她无懈可击。
　　但那时的结城足够折腾，并不就此善罢甘休。
　　“据我所知，骨喰藤四郎在大阪城侥幸逃离被烧毁的命运？那……由我来改变这个命运如何？”
　　她说的有几分认真，留衣和一期一振并不知晓，但谁也不愿意赌那一点点的可能性。他们追着结城来到大阪城，遇上溯行军。弟弟们——包括新入的骨喰藤四郎——主动迎击，满脸自豪地催促一期一振赶紧去救这个时代的骨喰藤四郎。他去了，在结城拿到骨喰藤四郎之前阻止了她。另一个人趁机取得了骨喰藤四郎，是当时代的人，一期一振推测他就是令骨喰藤四郎免于大火侵害的人，打算由他离开。但他被结城召唤的暗堕刀剑截住了，一期一振一刀推开压切长谷部，转头去帮那个人。那个人被暗堕刀剑砍伤在地，一期一振替他挡下一刀，与暗堕刀剑战斗起来。暗堕刀剑不敌他，刀被挑飞，跌倒在地。一期一振毫不迟疑，挥刀而下给予致命一击。
　　然后，意外发生了。
　　暗堕刀剑随手拾起一把刀剑去抵挡，以做最后挣扎，待一期一振看清他拿的是谁已经来不及了。为了击碎暗堕刀剑，他毫无保留，赌上粟田口之名全力挥下，被磨成胁差的骨喰藤四郎要想在这一击下完好无损，只能祈祷奇迹了。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奇迹。
　　一期一振心绪已然紊乱，他不仅斩断了弟弟，还改变了历史。有人靠过来，他条件反射一挥刀，只听一声惨叫，是先前要带骨喰藤四郎逃出火海的人，他本想瞧瞧骨喰藤四郎的此番情状，不幸葬身刀下。
　　糟了，他也许本不该死在这里，也许还活了很久很久。
　　我……杀了时代里的刀剑，还杀了时代里的人。
　　我杀了我的弟弟。
　　我改变了历史。
　　暗堕刀剑趁一期一振愣神之时，捡起自己的刀冲了过去。他扑了空，一期一振早已不在原处。忽地感到身后有气息，但是晚了，一期一振的刀已穿腹而出。暗堕刀剑倒在地上，化作沙尘散去。最后的最后，他看见一期一振的面庞染上了一抹暗红色。

　　不祥的色彩迅速在一期一振身上蔓延，留衣的胸口突然一阵刺痛。血液里流淌着一股冲动，拉着她、扯着她要去阻止一期一振。
　　“前辈！”深月和秋良一人拽着留衣一只胳膊，叫她无法行动。
　　“我要去……阻止……”留衣不断重复同样的话，没有人知道她到底要阻止什么。
　　深月干脆抱住留衣的胳膊：“不可以，现在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拜托了前辈，先不要去！”她又扭头对自己的执行搭档萤丸说：“别让姐姐逃了！”
　　萤丸俏皮地行了个礼：“了解。”然后一跃而去。秋良也令物吉贞宗前去帮忙。两把刀剑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挡住结城两边的通路。
　　对此结城感到十分无奈：“真令人伤心，看来只能……”话未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向一边，好容易站稳，定神一看，只见压切长谷部正勉强抵挡对面一把刀剑的攻击。刀锋相抵数秒后，压切长谷部的刀飞现出细小的裂口，见状他不怒反笑。
　　“是了，那时候也是，暗堕了还判断我们是敌人。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始终如一，一期一振？”
　　出其不意发动攻击的，是完全暗堕的一期一振，他以压倒性的力量压制住了压切长谷部，让后者反击不得。二人僵持了几秒，压切长谷部突然松劲，往右边歪去，一期一振未来得及收力，几欲跌倒。他以手撑地，迅速弹去反方向，躲过压切长谷部的顺势一刀。
　　一期一振全身被暗红浸染，唯有手中的刀，刀光依旧清澈冷冽，丝毫不受持刀人的影响。他不说话，与压切长谷部遥遥相望，战斗一触即发。
　　此时，结城的暗堕刀剑和执行者们的战斗也已打响。与压切长谷部不同，这些暗堕刀剑已经失了心智，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他们无法沟通，仿佛一群只热衷于战斗的怪物。在这样一些暗堕刀剑的保护下，执行者们难以接近结城分毫。
　　即便赴暗堕者的约，也带着数不尽的暗堕刀剑随行。他们藏在地底、岩石后、树上枝头、所有不易被人发觉的阴影里，在需要的时候现身。
　　这就是你选择的路吗，姐姐。
　　掩盖住心中一丝悲哀，深月专注对付眼前的暗堕刀剑。她多次试图生擒结城，都被粗暴打断。暗堕刀剑不仅数量不少，实力也不逊于他们，数轮之后，结城损失了几柄刀剑，秋良的物吉贞宗和深月的萤丸也负了伤。
　　就在执行者们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之时，另一边起了变化。一期一振奋力一击将压切长谷部砍成中伤，后者站立不稳，半跪下去，而一期一振的心思已然不在他身上。
　　“喂等等！”看清他的去向，压切长谷部慌了。
　　留衣二话不说，撇下与她对峙的刀剑，向一期一振奔去。
　　暗堕刀剑兵分两路，一波阻挡留衣，另一波阻挡一期一振。留衣招架不住，退下来；一期一振迅疾有力，从中辟出一条路，然后直奔结城。
　　“阻止他！”留衣朝深月喊道。
　　深月早就看明白一期一振的打算，趁暗堕刀剑被留衣分神之际，冲到结城面前，抢先阻断了一期一振。
　　“姐姐还不能被处刑。”深月举起小夜左文字，“我要阻止你，一期一振。”
　　秋良看不懂形势了：“你们都在搞什么——！”但他还是跑去帮留衣：“前辈，怎么回事啊！”
　　留衣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要阻止他。只要他挥刀的对象是人类，就要阻止他。”
　　“这算什么啊……啊，深月！”秋良发出惊呼。
　　留衣连忙看过去，深月差点被刺中。萤丸正打算去帮忙，被深月一声喝：“盯住压切长谷部！”他不得不转而应付压切长谷部。
　　眼看深月节节败退，结城身边也没有了暗堕刀剑，留衣对秋良说：“我过去。”秋良会意地一点头，物吉贞宗便横切过来，打乱了暗堕刀剑的阵型，为留衣开辟出口。
　　深月极少与一期一振正面交锋，凭她和小夜左文字不外乎以卵击石，但一味避开不是办法，问题是，她别无他法。终于，一期一振似是厌了，绊倒她后刺向她的胸口。半途中他忽地停了动作，退开三米远。在他的对面，站着刚刚赶到的留衣。
　　留衣对深月说：“你去结城那里。”
　　她的话点醒了深月，也点醒了结城，可是眼下已经没有可以带结城快速离开的刀剑了。深月用力拉住结城，两只手一起：“可抓到你了，姐姐。”
　　主人被“挟持”，暗堕刀剑和压切长谷部不敢轻举妄动。这些时日的追逐战，似乎见了分晓。
　　不过需要处置的对象，增加了一柄刀剑。
　　一期一振看上去并非不认识眼前的就是他的主人，但他不发一言，只是站在那里。
　　留衣的心口一阵接一阵的疼痛，这痛感像是属于她的，又似乎不是；她似乎感到痛苦，又似乎没有。
　　“一期一振，我想知道，是什么，令你获得如此形态；又是什么，让事情发展成这样。你能告诉我吗，一期一振？”
　　归功于心的遗落，情绪的丧失，留衣的声音听来如此平静，如此蕴含包容的力量。
　　一期一振的脸上闪过一抹感动的神色，感动过后，是难以掩饰的悲切。
　　“在下……犯了不可弥补的罪，而更深的罪，是忘记那些犯过的罪。”一期一振对留衣露出微笑，熟悉的、温柔中略带伤怀的微笑，“在下不希望您知道，也不希望您想起来。请您即刻处刑吧，很快又要抑制不住了。”
　　他身上的暗堕气息确实不稳定，留衣相信他正尽最大的努力不教自己完全被夺取心智。
　　为什么他一度暗堕却又能保持非暗堕状态如此之久，为什么他会忘记这一切，如果当时已经暗堕，他又如何带她去政府求救，政府又为何对他暗堕过的事只字不提。
　　这些，恐怕要和他一起，永远尘封在被忘却的回忆中了吧。
　　留衣缓缓举起山姥切国广，说：“我过去了，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仍然笑着：“请吧，主人。不……留衣，感谢您给予我的时光。我和弟弟们经历过漫长的历史，或许与您在一起的时间与之相比短暂得不值一提，但是我感到很开心，弟弟们也是。有您在的日子，如同铭刻于我们身上的历史印记一样，不可取代、珍贵无比。我们曾经居住的那个本丸，已不可追回，那里的弟弟们，也无法再相见，逝去的弟弟们更……但是请允许我代替他们向您传达，我们十分感谢您，也很喜欢您。请您不要为我的消失而悲伤，因为一定还有其他刀剑，对您心存感激，和爱意。我衷心期待您恢复感情的那一天，到那时候，请您偶尔想起我，那样的话我就能知道，在您成为执行者的这段时间，我的教授、我的努力、我的爱意，全部都传达给了您。”
　　听他讲述的过程中，留衣的眼神渐渐由空洞变得清明，到后来，竟有些湿润了：“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感到意外似地笑了：“终于，您的表情也为在下而生动了。”
　　留衣不等他说完，握紧山姥切国广冲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