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执行者》苏牧庭

31、第31章

　　最近一期一振周身的氛围跟以前不一样了。硬要讲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大概给人感觉，同样是站在浅水区看海，之前的他就算遭遇台风、海啸，也不会考虑逃跑，而是接受即来的命运；但是现在，他应该会急忙跑上岸，通知所有人一起撤离。
　　山姥切国广对原属摩耶的前田藤四郎的说法是：“像是消除了某种‘障’。”小短刀想了想，说出了上述他自己的理解。山姥切国广心想与那位小姐相处过的痕迹，该要伴随前田藤四郎和五虎退直到从这里消失为止吧。
　　另外，有件事山姥切国广想不明白。
　　自净化后来到这里，五虎退没几天就融入了大家，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他曾属于另一位审神者。而前田藤四郎，这把曾自发地产生过接受净化的想法的短刀，常常玩着聊着就发起呆，出神地想着任何人都猜不透的事。他还总是主动让平野藤四郎为自己安排工作，像要借此暂时忘却什么似的。
　　山姥切国广和一期一振提起，一期一振只说：“他需要时间。”至于什么需要时间，并不明说。
　　“谢谢对前田的关心。请放心，留衣和在下都注意到了，也拜托了蜻蛉切阁下暗中留意，山姥切阁下也是。我们不想让前田觉得给大家添了麻烦。”
　　“那是……自然。”山姥切国广不知为何起了捉弄的兴致，毫无诚意地问：“一期阁下，在下想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是什么让主人与你更亲近了？”
　　一期一振一愣，某个瞬间几乎当真了。
　　“山姥切阁下你……”原来是这样的山姥切阁下啊。
　　见他哭笑不得的样子，山姥切国广的脸上不禁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这点小小的反击，能被谅解吧。
　　留衣终究还是闲不住，轮到她“放假”的时候，随出阵部队去战场了。她不插手战事，而是留心观察敌方的刀种、阵势，然后排布阵法，像任何一个审神者会做的那样。可能有所不同的是，当出现了重伤的刀剑，她随时可以顶上去，因此有她在场，刀剑们几乎没有后顾之忧，更加奋勇。后来她还偶尔随同去远征，也去演练场。在演练场，他们输多赢少，到底比不过经过审神者精心栽培的刀剑。
　　一开始刀剑们对留衣的行为感到不解，因为此前她始终强调自己无需履行审神者的职责。慢慢地，他们相信她具有这方面的意识了，开始主动对她说出他们的想法，特别是关于演练场的。留衣这才知道，比试之后发现技不如人，他们当中有些还是很介怀的。平野藤四郎的任务分配很公平，但也导致大部分刀剑水平差不多，大家一起缓慢进步，除了五虎退和药研藤四郎终于得以极化以外，几乎没有几把刀剑在战力上能够起到带领作用。况且在极化之前，五虎退和药研藤四郎都是从清水那里领回的，领回来的时候底子就在那里了。最具潜质的一期一振和山姥切国广不参与日常事务，只靠极化刀剑也有限，因为任何一个正常运转的本丸里，拥有数柄极化刀剑已不稀奇。
　　经与平野藤四郎和蜻蛉切商量，留衣决定按照来到本丸的先后顺序逐批安排出阵和远征，不确定谁先来的就按登记顺序。先一批练度满了或者达到极化要求了，就换下一批，以此类推。同时，留衣决定不再收入新刀剑，所有出阵时发现的刀剑都会立即置回原处。只不过，练满以后才换刀剑的做法，实在让顺位在后的刀剑等太久了，平野藤四郎稍作调整，给每个部队配备三名长期队员和三名轮换队员，以改善原方式存在的问题。
　　过了一段时间，获胜率有所提高，效果有所体现，刀剑们与留衣距离也更近了。渐渐地，留衣有了待在本丸的理由——与出阵部队一起分析形势，对远征部队提供建议，为演练部队制定训练计划，未编入部队的刀剑也时不时与她交心。遥望被刀剑围聚起来的留衣，一期一振忆起从前，忆起过去在刀剑群中闪耀生辉的她。曾经的她，也是这样，被刀剑们信任和仰赖，被弟弟们喜爱，还——大抵——被某几个刀剑爱慕着。但就算是广义上的与大家“分享”主人，一期一振也记得清楚，那时在他的心里跳出了和现在一样的愿望。
　　——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见一期一振出现在面前，刀剑们心照不宣地忙去了。此刻，只剩下他和她。
　　起风了。
　　今剑去追岩融手上不小心被吹走的小花；堀川国广和日本号惊呼一声，迅速扯住飞起的床单；西红柿园被吹得如波浪荡漾，红红绿绿的西红柿一摇一颠，如同粼粼波光；叶被风卷起，飘飘摇摇，飞落到刀剑的头上，飞落进盛点心的盘子里，飞落去墙外。
　　留衣闭上眼睛，她的身后，一期一振默默守着她。筑前之外，秋良和深月正在狐之助提供的临时场所小憩，两人正经地谈论公事，在深月皱着眉思考的时候，秋良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深月微红了脸，目不斜视地翻看资料，也回握了过去。执行者之外，那君拂一拂被风吹乱的头发，继续打理花园，忽地头发被谁捧了去，原来歌仙兼定取了头绳，正将它们扎成一束。这个似真似幻的时空之外，在现世，在梦境，在人们的想象里，也有和煦的风，真挚的情，温暖的时刻。
　　如果这些，能永久持续下去，就好了。
　　简直像与他作对似地，贴于身前的气息倏地远离了。一期一振疑惑地注视四下张望的留衣，问：“发生什么事了？”
　　留衣说：“有点不对劲，好像有其他人。”
　　可是不要说一期一振，连本丸里侦查能力更强、警惕性更高的刀剑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这种感觉……很熟悉。”留衣像是有了头绪，叫上一期一振和山姥切国广：“走，出阵。”
　　三人前往的是厚山，平野藤四郎今天没有安排任何一队在此出阵，来人选择此处很可能也是出于回避的考虑。风声萧萧，扬尘飞土，青黄交杂的草木连片向山腰、天际线铺陈开去。在由无数人踏出的古道上，一个人影在原野和群山的背景下若隐若现。
　　“那是……”留衣放缓了脚步，“谁？”
　　远方等待他们的人，不像人类，也不像暗堕者，有点像历史修正主义者，但发生的光芒又有些不同。
　　一期一振和山姥切国广一眼看出了对方的身份，只是十分费解为何只有那一人。眼看离他越来越近，一期一振一把拉住留衣，说：“别过去了，那是检非违使。也是我们的敌人。”
　　留衣停下了。她知道检非违使的存在，但不曾与他们正面打交道。对面的“人”具备检非违使的基本特征，只是听说检非违使通常和本丸的刀剑部队一样，以六人一队的形式出现，几乎不存在单独作战的可能性。而且，他的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检非违使也看见了他们，主动靠近来。一期一振拔剑出鞘，将留衣护在身后。
　　“不要……这么戒备……”检非违使艰难地说出几个含混的词，这着实让两位刀剑吃惊。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
　　“今天……我是……来……向你……正……式告……别的……留……衣……”检非违使身上令人不安的光稍稍柔和下去，他努力挤出最后两个字，“前……辈……”
　　一个人的面影电光般从脑海闪过，留衣的目光移向检非违使的右眼，黑黢黢的阴影仿若黑洞，连光也找不到出路。
　　“真夏。”
　　这个留衣一刻也不曾忘记的人，这个对暗堕者不抱有一丝仁慈的前执行者。
　　山姥切国广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反应：“那家伙吗？！”
　　一期一振也吃了一惊，但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听说他不知所踪，还以为要掀起什么波澜呢，没想到……人类也可以成为检非违使。”
　　真夏发出机械碰撞般的笑声：“当然……可……以……这……样……我就……连……你……们……都……用不……着……顾……忌……啦……”
　　尽管事实摆在眼前，留衣三人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人类，审神者，成为检非违使？
　　“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真夏发声越来越艰难，吐出的词句也越来越模糊，但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留衣：“在……去……往……现……世……的……通……道……无……人……注……意……的……”
　　他完全说不出话了，定在原地仿佛被雷电击中。后来，他转过身，面朝某个方向。
　　眼见他就要离去，留衣喊了出来：“等等！”
　　真夏毫无反应，像被无形的线牵引，沿古道飞快地跑去。
　　留衣没有去追他，她知道已无济于事。真夏的气息消失了，留衣手持山姥切国广，在葱郁的群山掩映下，和一期一振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