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方糖不放糖

55、第 55 章

　　“笑个屁。”朱彤哼了一声，“臭小子，不知道跟我商量商量吗，还有其他办法，何必让自己弄这么一身伤。”
　　“情况紧急，我没想这么多。”方小武皱着眉，他的胃还是不舒服。
　　朱彤又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你爸那边，我该怎么说？”
　　一说到方志宏，方小武就烦，他把头扭向一边，想了想又转过头，“就说去考场的时候出了意外，没赶上考试。”
　　“你觉得他查不到吗？”朱彤问他。
　　“无所谓。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他也没权利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好，那不说他，说说你，你今后打算干什么？”朱彤又抛出个问题。
　　方小武瞪了她一眼，伸手按了按胃，“姐，我现在难受的要命，你就别给我添堵了。”
　　朱彤看着他脑门上的汗，眉毛一皱，又心疼又无奈，“让你逞英雄。”
　　庄程透过后视镜看过来，眼神里也带着点担心，“医生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这么难受，要不要换家医院再去检查一下？”
　　方小武摇摇头，“不用，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朱彤摸了把他的额头，摸了一手的汗，她盯着方小武苍白的脸看了几秒，叹了口气。
　　车子一直开到出租屋下面，朱彤执意要跟着他上去，方小武抗议了半天，抗议无效。
　　一下车，方小武就觉得刚才有点消停的胃又像被打了一拳一样，拧着疼。疼的他根本站不住，扶着车门就要往地上蹲，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后背上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
　　“能走么？”庄程弯下腰看他。
　　方小武试着站起来，刚一动，胃就一阵绞痛，疼的他扶着车门的手都抖了。
　　正想说等他缓一缓，庄程就伸手捞起他的胳膊，右手在他腿上一兜，就把他背了起来。
　　吓了方小武一跳。
　　他本能的想挣扎，被朱彤一把拍在背上，“别动。”
　　然后他就不动了，趴在庄程的背上一路回了住处。
　　方片七看到陌生人进门，吓得一溜烟钻进沙发底下去。
　　本来朱彤要在这儿守着他，接了个电话不得不离开了。
　　庄程开车送她，临走的时候给方小武倒了杯热水放到桌子上，方小武蜷在沙发上冲他笑笑，“姐夫，男友力不错啊。”
　　“难受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呢。”庄程也笑了，指着桌子上的水，“一会起来喝了，别喝凉的。”
　　方小武点了下头，催他们赶紧走吧。
　　等朱彤和庄程走了，他又闭眼缓了半天，胃才终于消停了一下。
　　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看了一眼，脸上的伤口让他看上去有点惨，再加上那惨白的脸色，他自己看了都快心疼了。
　　方小武很庆幸现在姜林没看到，不然得心疼死。
　　他慢慢坐起来，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小口。
　　方片七这时候探头探脑的从沙发底下钻出来，看了方小武一眼，慢腾腾的走过来挨着他坐下了。
　　头还在他腿上蹭了蹭。
　　可能察觉到了方小武的异常，小猫一直拿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他。
　　“没事儿，别担心。”方小武伸手摸摸它的头，把被子里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光了。
　　他想去洗个澡，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刚想站起来，胃就又开始了。
　　这次比刚才更疼，方小武闷哼一声倒回沙发上，用手紧紧捂住胃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把这一波疼痛挨过去。
　　身上被冷汗糊了一身，他不想去床上，干脆就这么躺在沙发上，慢慢睡着了。
　　睡的时候感觉到冷，但他不想动，也不想起来拿毯子盖，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是被疼醒的，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胃部，疼的他忍不住哼出了声。
　　长到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因为疼而让他感觉到无法忍受。
　　唔。
　　又一波疼痛袭来的时候，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把他的神经拉扯的也跟着疼起来。
　　方小武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咬牙一步步挪到卫生间，撑着洗手台低头开始吐。
　　把早饭吐了个干净，又干呕了半天，那股恶心才下去。
　　吐完后，他全身的力气也被吐光了。
　　他沿着卫生间的墙滑坐到地上，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方小武现在有点后悔，后悔那时候让姜百川踢到两次，他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在卫生间坐了二十多分钟，感觉终于好了点儿，他撑着墙站起来洗了把脸，把衣服脱掉扔在脏衣娄里，只穿着条内裤回了卧室。
　　身体一沾上床，巨大的疲惫感就席卷过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时间，就睡了过去。
　　梦里一直在打架，还是打输了的那种，睡梦中他感觉到了疼，但醒不过来，直到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在摸他额头，他才挣扎着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了皱着眉头正低头看他的姜林。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几秒，姜林把手从他额头上拿开，又摸上他的脸。
　　创可贴底下的伤口已经结痂，被姜林摸过的时候有些微微的痒。
　　方小武的眼神一直黏在姜林脸上，他现在还不太清醒，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怎么……回事？”姜林开口问他，手指在他嘴角的伤口上轻轻摩挲，声音里是压抑过的表面平静。
　　“我……”方小武张开口想说话，刚说出一个字，发现声音难听的不像话，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依然沙哑，“我路上遇到打人的，见义勇为，没想到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不小心受了点儿伤，现在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他这话说的流畅，姜林听的却是眉头皱得更深。
　　“真的，我真没事，别皱眉了。”方小武伸手去戳他的眉心，不料刚一动，胃又开始疼，疼的他倒吸一口气，暗骂了一声，脸上保持着不动声色。
　　只是额头上的汗又冒出一层。
　　姜林盯着他的脸沉默了半分多种，眼泪毫无征兆的啪嗒一下滴到了方小武脸上。
　　“宝贝，你别，你别哭啊。”方小武也顾不上胃疼了，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一把抱住姜林，“别哭，别哭，我真没事儿。”
　　“你今天没有去考试。”姜林的声音带着鼻音，闷闷的。
　　方小武一顿，几秒钟后点了点头。
　　“是因为姜百川。”姜林没用问句。
　　方小武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最后叹了口气，又点了下头。
　　“是我姐告诉你的？”他问。
　　“我考完试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很着急，跑去你的考场找你，没找到。问了你们班跟你同考场的同学，他说你没去考试。”姜林说到这儿突然没声了，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很害怕，我…我想了很多种情况，越想越害怕。”
　　方小武感觉怀里的身体在发抖，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姜林的背。
　　“我去找了朱彤，她说你和一个男人见面，已经回来了。我刚才问你，你撒谎骗我，我猜一定和我有关系，那个男人就是姜百川。”
　　方小武搂着他叹了口气，男朋友太聪明有时候也不好，瞒点什么都瞒不住。
　　“你昨天晚上看到姜百川给我发消息要钱，对不对？如果只是这样，打钱过去就好了，他还说让我考不成试，他甚至知道我的考场，是不是？”
　　姜林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但里面浓浓的鼻音出卖了他。
　　嗯。方小武又叹口气，拧着眉对抗着一波波的胃疼，收紧胳膊紧紧搂住姜林。“宝贝，你说你怎么能这么聪明，这让我，唔，让我想做回幕后英雄的心愿还怎么实现。”
　　姜林察觉到了方小武的异样，从他怀里出来，盯着他苍白的脸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都这样了，方小武也不想再瞒，也不再硬撑，伸手捂住胃弯下腰，“胃疼。”
　　尾音带着颤。
　　“怎么会胃疼？”姜林抹了把眼睛，把残留的眼泪擦掉，他还是想哭，但是注意力被方小武吸引了。
　　“这个…”方小武缓了缓，接着说：“不小心被姜百川踢到了胃上。”
　　“什么？”姜林的声音猛的扬起来，“他打你？”
　　“我故意激怒他的，为了让他被警察叔叔带走，这样他就不能破坏你考试了。”方小武抬起头看他，脸上带着汗，嘴唇疼得发白。
　　姜林此时不知道是心疼多还是愤怒多，他想到了姜百川找方小武要钱，却没想到方小武竟然受伤。
　　一想到方小武为了他放弃高考，又受了伤，现在疼的脸色苍白，他就要崩溃。
　　“是不是…是不是我不应该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姜林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我……”
　　“不是不是不是。”方小武赶紧又抱住他，“不是，宝贝，你别瞎想，我做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觉得值。真的，特别值。”
　　方小武摸摸他后脑勺的头发，“本来我学习也不怎么样，去考试也顶多考个不怎么样的专科。我这一年这么努力的学习，主要是为了陪你，怕你一个人努力觉得太孤单，其次是想跟你去一个城市上学。不过，去同一个城市不一定要靠考试，我可以陪着你过去生活，找个我喜欢的事情做。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姜林摇头，“不一样。”
　　“一样的。”方小武偏头亲亲他的耳朵，“你信我。”
　　“学历不能代表能力，但它是敲门砖，现在这个社会，高中毕业的学历会让你受歧视的。”姜林很难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他不想再哭，这一点用都没有，可眼泪还是在说话的时候流出来，不受控制。
　　“哎呦，宝贝，我觉得你挺洒脱的，怎么这件事上反而看不开了呢。”方小武笑着又亲了亲他的耳垂，趁着胃里消停的间隙，把人搂紧好好安抚了一番。
　　姜林又一次感觉到了无力，他最害怕的感觉，瞬间就能击溃他的理智，击垮他的神经。他想起13岁那年，眼睁睁看着姜禾死去的那个场景。当时的感觉一直残存在他的记忆深处，如今又探头探脑的跳了出来。
　　站在他面前嘲笑他，嘿，你还是无能为力，你看看跟你有关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姜林忽然觉得喘不过气。
　　“你看我堂堂止戈大大，声音条件这么好，到了大城市，肯定如鱼得水。放心好了。”方小武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最怕看到的就是姜林自责。
　　说了这么多，姜林靠在他身上一动没动，这让方小武有点担心。
　　“宝贝？”
　　他轻轻叫了一声，姜林还是没反应。
　　方小武把人从怀里拉出来，双手扶住姜林的肩，一脸担心地看他。
　　“怎么了？”方小武轻声问。
　　姜林大睁着眼睛，眼神空洞地面向他，表情里的茫然无措扎的方小武心一揪。
　　“宝贝，别这样。”方小武捧住姜林的脸，在极近的距离下轻声哄他，“我真没事，别担心。”
　　姜林眨了眨眼，一大颗眼泪就掉了下来。
　　方小武叹口气，凑过去亲了亲那颗悬在下巴上的泪，苦涩的味道透过嘴唇渗到心里，他又无声叹了口气。
　　姜林还是静静的，无措的样子。
　　方小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把上面的眼泪擦干，半分钟后，偏头亲上了他的嘴唇。
　　带着无限深情和安抚的吻，舌尖触碰着舌尖，交换彼此的温度。
　　这个吻很长，直到两人都有点缺氧才结束。
　　姜林终于动了，他伸开胳膊紧紧抱住方小武，重重呼出口气。
　　他以前不爱哭，13岁以后几乎没有哭过。认识了方小武以后，好像突然打开了泪腺开关，眼泪时常不受自己控制。
　　方小武也紧紧抱住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凑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我亲爱的小姜饼人，别回头，勇往直前地跑下去吧。”
　　姜林的心被一种酸涩又感动的情绪填满了，短暂的忘记了那份无能为力的愤怒和心疼。
　　两人抱了很久，直到外面一声炸雷响起，吓了两人一跳才分开。
　　夏天的雨总是声势浩大，雷声过后就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像是整个天空都漏了，哗啦啦地往玻璃上砸。
　　方小武摸摸自己的胃，忽然感觉到了饿。
　　“男朋友，我饿了。”
　　“胃还疼么？”姜林的手心贴在他的胃上轻轻碰了碰。
　　“现在消停了。”方小武坐回床上，靠到床头，他一天没吃饭，又折腾了一天，现在没什么力气。
　　“喝粥吧，清淡，好消化。”姜林看着他的脸，那上面的伤口刺痛着他的眼睛，“喝甜粥还是白粥？”
　　“甜的。”方小武咂咂嘴，“但不要太甜。”
　　姜林走过去摸摸他的脸，“先睡会儿，粥好了我叫你。”
　　等到他从冰箱里拿出山药去厨房的时候，看了眼卧室，方小武已经躺下睡着了。
　　姜林把需要准备的材料准备好，都放进锅里打开开关。接下去就是等。
　　他靠在厨房门口眼神放空，情绪又开始变得波动不安。
　　外面的雨声就像他现在的思绪，纷乱不堪。
　　愣了有十分钟，他终于没忍住拿过手机给朱彤发了条微信。
　　“姐，能…跟我说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么？”
　　过了几分钟，朱彤回过来一段视频，是店里的监控。
　　姜林的手一抖，盯着这段视频看了半天，才调成静音点开了。
　　视频从方小武进店开始，当姜百川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姜林的眉头骤然一皱，拿着手机的手心开始出汗。
　　因为视频被他调成了静音，前面两人的谈话他没听到内容，只能通过表情判断，方小武大概是在有意激怒姜百川。
　　直到看到姜百川挥拳打在方小武的嘴角，又一脚踢在他肚子上的时候，姜林垂在身侧的左手猛的攥成拳。心脏像是被突然捅了一刀，疼的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后面的视频他是一帧一帧盯着画面仔细看完的，受虐一般一遍遍看姜百川对方小武出手，看方小武脸上的血和苍白的脸。
　　每看一遍，他对姜百川的恨意就多一分。
　　想杀了他。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以前的这么多年，无论姜百川怎么对他，他都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可是现在，他盯着屏幕里的那张脸，恨不得这人现在就去死。
　　姜林没发觉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他觉得全身都是麻的，脑子里疯狂运转着该怎么不动声色合情合理地把姜百川解决掉。
　　朱彤的第二条消息进来的时候，吓了他一跳。
　　“按我弟的性格，他应该不会主动跟你说，也不希望我跟你说。但是我心疼了。我给你发这段视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看到他的付出，虽然也许他的方法有些幼稚，但是这可能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我不知道你们能走多远，只是希望，你不要辜负他这份付出。”
　　姜林的手指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又删除，来来回回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发过去三个字，“你放心。”
　　朱彤没有回复。
　　手机屏幕安静的暗下去，没有消息再进来。
　　姜林站在厨房门口愣神，直到电饭煲传来倒计时。
　　粥煮好了，闻着很香甜。
　　他盛出一小碗放在厨房晾着，转身回卧室去叫方小武。
　　方小武睡的不沉，姜林刚站到床边他就醒了。
　　“粥好了，你在这里吃还是去外面？”
　　他们平时不会在卧室吃东西，方小武在这方面有洁癖。
　　方小武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去外面吧。”
　　下雨天的夜晚，气温有点凉，方小武懒得加衣服，裹着毯子出去了。
　　粥煮得软糯适中，味甜，清淡，方小武喝得很快，喝完又要了一碗。
　　姜林一直看着他，眼神复杂。
　　每看一眼方小武嘴角和脸颊上的伤，他的眼神就暗一分。
　　“宝贝儿。”方小武在喝粥的间隙转头看他，“虽然你男朋友很帅，但是还没到秀色可餐的程度啊。”
　　“嗯？”姜林注意力都在他脸上，没太注意听他说什么。
　　“我说，你别光看我，也吃饭啊。”
　　方小武放下碗，伸手去捏姜林的脸，“别愁眉苦脸的，我最见不得你这样了。”
　　姜林冲他笑笑，抬手对着自己的脸猛搓几下，换上了平时的表情。
　　“这就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方小武继续端起碗把剩下的粥一口气喝光，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外面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方小武裹着毯子站起来把窗户打开，深吸了一口气，雨后的味道带着点泥土味，他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味道。
　　对不起。
　　姜林站在灯光底下看他，在心里无声的道着歉。
　　他知道方小武不会想听他的道歉，所以没有说出口。
　　只是他心里深沉的歉意多得快要溢出来了，只好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道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就此消失在方小武的生活里。
　　不过这念头立马就被他掐灭了。
　　他看到方小武回过头冲他笑，笑容脆弱而又明亮。
　　这笑容透过眼睛一直印到姜林的心里，很久很久都没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