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香中》谁家翁媪

135、日中微昃下洼路

　　一转眼的功夫，友乾就回来了，他牵起清婉的手往左拐，去往崇仁大街。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的，清婉也怕把自己给弄丢了，也就没有拒绝友乾牵她的手。
　　东西走向的崇仁大街，被一些大的胡同隔成了一方方的小区，那时称作“坊”。比如，鼓楼以西到斜街这块热闹的三角地，就给起了一个很风雅的名字---凤池坊。
　　唐朝以前，坊和市是分开的：“市”是商业园，“坊”是住宅区。宋元以后，就没了这个界限。所以，在这些住家小区四通八达的胡同儿里，随处可见极具个性的小小店儿和吃饭的地儿。
　　【一】《青玉案.南下洼子-上阙》佚名
　　日中微昃下洼路，
　　卵石巷，临街铺。
　　黛瓦飞檐玄鸟语，
　　宅门深院，石窗台步，
　　往事俱回顾。
　　他俩走了老长的一段路，友乾没带她进任何一家店购物，清婉急眼了，问道：“怎么，怕花钱，现在改成遛人了？”
　　友乾心疼道：“累了，是不？”
　　清婉说：“人家什么时候走过这么长的路？”
　　“要不，我背你？”说罢，友乾就蹲在了她的面前。
　　“说什么笑话！”清婉撅嘴走过了他的身旁。
　　来到了宝钞胡同，友乾让清婉坐在路边先休息一会儿。清婉一屁股坐在路边商铺的石阶上，埋怨道：“干嘛不驾车过来？”
　　“你看，这么多人，如何行得了车？”
　　“这条路宽，马车还可以挪动的嘛！”
　　友乾神神秘秘地说：“关键来这个地方，我不想让有才知道。”
　　“不就是个‘倒钞司’么！”清婉指着大街对过写有“行钞之法”的一块石碑，问，“怎么，你在这里藏私房钱了？”
　　友乾笑道：“哼，私房钱，我怎能放这儿？这里只是个换钱的地儿。”
　　元朝实行的是纸币流通，那时的造纸技术还不够精密，纸币的破损率特别高。所以，朝廷在金台坊设“印钞局”和“宝钞库”的同时，又设了“倒钞库”，用以储存旧钞，所设置的“倒钞司”就是专门负责全国新旧纸币兑换的机构。
　　“唉~？”清婉好奇地问道，“你的私房钱，都藏在哪儿？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三姑的！”
　　友乾笑而不答，伸手拉清婉起身，朝着右手边的胡同深处走去。
　　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小胡同，地势很是低洼，路面却用鹅卵石铺就。
　　这样的路面，高低不平，可累坏了这个小脚的于清婉。她一个劲儿地埋怨：“你呀你，不知人家脚小么~”
　　友乾上前搀扶着她，信口道：“这儿叫‘下洼子胡同’，因此处地势低洼，雨水常聚积于此，故而得名。”
　　“谁问你叫什么来着？”清婉满脸地怨气，嘟囔道“凭着大道不走，净拣这些蘑菇狼藉的地方……”
　　“呵，你可别小看这个地方，它可是人们最喜欢来逛的胡同。”
　　说话间，见有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下了轿子，抬脚进了路边的铺子。
　　“喜欢这里？”清婉不屑地说，“我看这里，冷冷清清的，也没见人多。”
　　“这就不少了，若像其他胡同，车水马龙的，这里的商贾还不得发达死！”
　　这胡同，虽说人不多，但每间铺子，也都有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只不过，大都是年长的男子带着个美貌的女子，清婉就问：“这里是……暗娼？”随即就停下了脚步。
　　“你可真能想象！”友乾大笑道，“你还知道暗娼呀！”
　　“只是听人说过，没亲眼见过。”
　　“这儿不是窑子，是专买珠宝的地方。”
　　“珠宝？”清婉一听来了精神，“都有什么呀？”
　　“什么都有，像珍珠呀、玛瑙呀，什么祖母绿、猫儿眼、玫瑰宝石……但凡珍奇的，这儿都有。”
　　“有外夷来的吗？”
　　“当然有，像天竺[印度]的宝石、朱波[缅甸]的翡翠，扶桑[日本]和吕宋[菲律宾]的珊瑚等等，在这里都能见到。此处是宫廷的所在，也是王公贵戚、达官显宦、富商大贾最为集中的地方。这些人对珠宝的需求极为广泛，在这里储藏和流通的珠宝也相当地多……”
　　清婉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明显不感觉累了，“如此的珍品，怎就选这一破地方买卖？”
　　“呵，这怎能是破地方，你看，这胡同的上游是‘倒钞司’，国家的钱都归它来倒腾，这儿地处下游，光这块财运也够这里的人花几辈子的了。”
　　清婉心里清楚的知道，婆家是三姑当家，便歪着头问：“关键我担心的是，你有钱么？”随后，又调皮地说，“你不会只是带我来‘滑溜一下’眼睛吧！”
　　“哪能只滑溜……今儿，你看上了哪件，咱就买哪件……”
　　“我的眼界可高，你有那么多钱吗？”
　　“呵，就凭我的名字---甄友乾[真有钱]，今儿你就尽情地花吧！”说着，友乾把胸一挺，手一背，装出一副大款的模样，“我甄友乾，可不是浪得虚名。”
　　“是么？”只见清婉朝他莞尔一笑，转身就进了路边的一家富丽堂皇的大珠宝店。
　　【二】《杂曲歌辞.远别离二首》令狐楚.杂曲
　　杨柳黄金穗，梧桐碧玉枝。
　　春来消息断，早晚是归时。
　　玳织鸳鸯履，金装翡翠簪。
　　畏人相问著，不拟到城南。
　　这家店名叫“义盛斋玉局”，光看这店面的装修，便可知道它是这条胡同里最具实力的珠宝店。
　　门口虽然豪华，店里却不失典雅。
　　呵，不愧是京师富地也，有钱人就是多！如此一大店，店里人头攒动挤满了人。只见，贵妇人和娇小姐沿着柜台不停地遴选，就像这些珠宝不要钱似的；青楼的女子，也是跟着人家走，她身边的情夫可就没有那么大方了，只惹得那女子的眼睛里放出七彩斑斓。
　　这个店的珠宝，款式确实不错。大都是从西域[指中东及西欧]进货来的，此等货色最受女孩子的青睐。
　　在首饰的摆放上，店主更是花了不少心思。
　　那颜色较深的柜台，就用来承托钻石等饰品，在油光灯的折射下，能使其更加闪耀夺目。而那些深色玉石，若是还用此类柜台，就会减少玉石本身的韵味。所以，不同颜色的柜台，承托不同的珠宝，使这些宝物更加诱人。
　　店主还把如此多的宝物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区域。
　　比如，一进门的这个黄金地段，被命名曰“鸳鸯簪”，取自“玳织鸳鸯履，金装翡翠簪”。发簪是汉人男女用来固定和装饰头发的一种珠宝首饰，鸳鸯又是常常被用来歌颂美好爱情的意象物，两种元素相结合，便知此处是主要出售情侣饰品的。
　　这个区域，是结合不同的节日给以调整不同的饰品，以及配合节日促销选购的一些新奇款式。
　　就像即将到来的情人节[元夕]，店主在此做了一个突出展板，集中展出的是情侣首饰。每当元夕来临，有情的男女就“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纷沓而来，送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份可心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