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香中》谁家翁媪

134、已就长日辞长夜

　　文明门是京城东南进城的唯一通道。
　　由于人来人往频繁，于是有许多商家在城门外设摊叫卖，其中以经营大蒜的居多，于是被称为蒜市。
　　这个蒜市，其实就是一片空旷地。在这块长条形的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场地不断地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僻静的郊区。
　　这几溜长条的类似路的街道上，可谓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也有驻足观赏通惠河景色的。
　　【一】《出文明门》薛瑄.诗
　　文明门外柳枝新，百啭黄鹂送好音；
　　行过御沟回望处，凤凰楼阁五云深。
　　出了文明门，清婉掀开窗帘往后张望，见城墙两边的柳树已经泛绿，就惊奇道：“有才，你看，柳树发芽了……”
　　有才看都没看，回了句：“怎么可能！”
　　“怎不可能？今年闰的是正月，来年的春天当然会早一些来……”友乾跳下马车，扯着马绳在蒜市上往前溜达，看见中意的大蒜，就买上几辫。
　　清婉平生这是第一次赶集，看着什么都好奇，见友乾跑这么远，只是为了买几辫大蒜，便嘲笑他道：“别人都说你抠门，我还不信！即便是抠门，也不能不顾成本呀！”
　　“这还需要什么成本？顺带脚的营生。”
　　“拐这么远，是顺脚么？为了这么几辫大蒜，够牲口的饲料钱么？”
　　“我哪里是为了什么大蒜，你不是打小喜欢喝这里的豆汁么？”
　　“噢？我小时候喝的豆汁，都是从这里买的？”
　　“可不是呢~”友乾停住了马车，“你的嘴又刁，凉了的不喝，重温的不喝……都是我一路小跑……”
　　清婉捂着嘴儿“嘻嘻”地笑，“重温，不就变味了么！”
　　“什么变味，还不是诚心折腾我！”
　　清婉还真嗅到了小时候的味道，便朝前方看，“就是这家啰？”
　　“是啊！”友乾驻了马车，“有才，你赶快去占个位子。”
　　有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冲上豆汁摊。友乾从车后拿来了马凳，清婉撩起车帘，想踩着马凳下车。
　　友乾道：“等一会儿，有才占好了位子，你再去，今儿就让你喝上正宗的，刚出锅的热豆汁……”
　　自从纪绪来到了家里任塾师，友乾隐隐感觉，清婉没有以前对他那么热切了。这次带她来赶年集，主要是想为她买一个她可心的新年礼物。
　　可是，这买什么好呢？
　　正想着，就听有才喊：“爹啊，快来吧，位子已经占好了。”
　　友乾扶着清婉下了车。
　　来到了豆汁摊，看见有才就占了一个座位，先让清婉坐下后，讪讪道：“你小子，跑的倒挺快，怎就占一个座位？”
　　有才慌不择口地回了句：“这位老丈，眼看着就完了。”
　　一老者抬头蔑瞪了有才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喝他的豆汁。
　　清婉却笑得不行，“真是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呀！嘴巴怎就不能巧一点儿呢？”
　　“还得怎么巧？”友乾道，“ 再巧，就直接把老丈送走了……”
　　正说笑着，吃早餐的老者撂下碗筷，起身走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友乾顺势坐了下来。
　　小二为他们上了早点。
　　看着清婉吃得欢实，儿子却皱眉站在桌子旁，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友乾笑道：“这儿的豆汁很有特色，是很浓很稠的那种，那酸涩浓重的口感呀，直叫是‘爱的人爱死，恨的人恨死’！”他告诉有才说，“如果你觉得难以入口的话，就来口焦圈蘸着吃。吃一口油油脆脆，吸溜一口滑滑稠稠，在嘴里面粉的甜味足可以消减豆汁的酸楚，搭配起来好吃极了……”
　　清婉却告诉友乾，“给有才上一碗蛋汤吧！”
　　【二】《鹧鸪天.弱质纤姿俪素妆》赵长卿.词
　　吃罢早餐，他们驱车又回到了齐政楼。
　　停好了车，友乾就对有才说：“你在车上看着，我和你姐去给你们‘相当’衣服去。”
　　清婉一听，兴奋无比，一时忘了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身子一跃跳下了车。
　　有才惊奇地问：“姐姐为何听到买新衣裳就如此地高兴？”
　　清婉的脸儿煞红，“谁不喜欢新衣裳，难道你不喜欢？”说罢，又白了有才一眼，转而又优雅地往南边走。
　　走到崇仁大街[今鼓楼东大街]拐角处，见一糖肆[糖果店]，糖肆的门口挂着一张妖娆女子大大的画像，手里端着个青花瓷小碗，小碗上还有三个小字——月月暖。
　　在女子画像的左下方还题有一首词：
　　弱质纤姿俪素妆，
　　水沈山麝郁幽香。
　　直疑姑射来天上，
　　要恼人间傅粉郎。
　　简酿酒，枕为囊，
　　更馀风味胜糖霜。
　　肯如红紫空姚冶，
　　谩惹游蜂戏蝶忙。
　　这正是当今花魁诸爱芳为红糖做的广告。
　　友乾朝清婉诡异地一笑，说了句，“你等我。”
　　清婉问：“又要干嘛？”
　　“进去买几斤红糖。”
　　“家里的糖荚[糖包]已做了不少，足够我们过年吃的了。”
　　“我就是看你们做糖荚把红糖用完了，所以才要买……万一，正月里着急用，哪里卖去？”
　　“正月里，干什么用？”
　　“大姨妈，不用？！”
　　“大……”清婉忽然领会，那脸臊的，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她低着头，羞臊道：“你真真是不要脸！”
　　“你疼起来都能要人命，我还要脸干什么……”说罢，笑着进了糖肆。
　　不大一会儿，友乾提溜出两盒精装包裹的红糖来。友乾叮嘱清婉说：“别着急，天还早着呢，你在这儿等我，我先送车上去。”
　　瞅着他的背影，清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知是怒，还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