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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番外三 ...

  •   撩开纱帐,热气蒸腾,水汽弥漫,昭端宁果然在池子里,孟逢熹往那边走,才走了几步,他就转过身,看到她,“醒了?”
      孟逢熹敛了裙摆在池子边托着脸蹲下去,点了点头。
      “睡饱没?”昭端宁边问,边捧了热水,浇在她光着的脚上,“冷不冷?”
      孟逢熹哎呀一声站起来,打算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刚说了睡饱了,手就被忽然站起来的昭端宁握住,一把拉进了他怀里,然后他又往下坐回去,孟逢熹也跟着进了水里,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昭端宁搂着她的腰,她双手撑着他肩膀,“我不冷。”
      “是么?”昭端宁一点点凑近她,唇在离她脸很近的地方停住,“那我叫人给你送衣服过来,你再上去。”
      “……”孟逢熹看着他,放在他肩上的手下意识收紧,“不要……我……”
      话没说完,就被他扣紧了腰吻住了。
      孟逢熹有些没防备,喘不过气来,她轻轻推开昭端宁一些,顶着他额头,呼吸凌乱地喘了几口气。
      昭端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要了么?这是我昨日欠你的。”
      “谁说的?”孟逢熹把气顺了过来,双手扶着昭端宁的脸,主动吻了上去。

      奚若确实怀了龙凤胎,卧床养了一个月,就又活蹦乱跳了,要不是她肚子越来越大,都会让人觉得她不像个孕妇。
      到了七八个月的时候,奚若才开始觉得累,睡不好觉,手脚也开始浮肿,昭端文跟着担惊受怕。
      太后也跟着担心,饭桌上吃着饭,就开始叹气,忽然提起往事,“从前我跟我姐姐怀文儿跟宁儿的时候,真的是也吃尽了苦,我还好一些,姐姐她当初害喜害得厉害,怀胎十月,没好好吃过几顿饭,生宁儿的时候,还差点一尸两命。”
      说着,拉住一旁坐着的奚若的手,“好孩子,受苦了。”
      奚若怀孕以后,脾气软了很多,闻言笑嘻嘻的,还反过来安慰太后,“母后别担心,你看我都不害喜的,顿顿吃几大碗,我不苦的。”
      昭端文立刻拿起她的碗,“来来来!还想再吃点什么?我给你盛!”
      孟逢熹却侧了眼,看向身旁的昭端宁,见昭端宁瞧着奚若那个大得有些吓人的肚子,眉头轻皱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逢熹收回目光,伸手过去,手心贴在他手背上,下一刻就被昭端宁拉进手里紧紧握住。

      孟逢熹夜里陪着奚若多呆了会,才出了长青宫往昭端宁书房去,再跟他一同回禧仪宫休息。
      夜里,孟逢熹是被箍醒的,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昭端宁紧紧搂在怀里,她刚想动一下,抬头看到昭端宁睡梦里都皱着眉,然后她就忽然莫名想起今天晚膳时昭端宁看着奚若肚子的那个眼神。
      忽然就懂了。
      他在害怕,他觉得可怕。
      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他母亲来说是累赘,是痛苦的根源,是拽着她留在世间受苦的牵绊。
      所以他对怀孕生子这件事是抗拒恐惧的。
      因为对他来说,这种无私到令人心惊的付出与爱意味着太多太多可怕的东西,包括苦痛的开始和随时而至的死亡以及身不由己的恨和断不绝的遗憾。

      是他一生走不出的泥沼。

      这世间爱他的人,他都觉得于他们有亏欠,而不觉自己生来就该是被人爱的。

      这个认知让孟逢熹整个人都从睡意里清醒过来,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姿势瞧着昭端宁的脸,过了一会,慢慢往前,也紧紧地搂抱住她。

      奚若的生产那天,是孟逢熹带了几个产婆亲自接生的,忙了一个时辰,屋里传出一声啼哭,接着是另一声,更嘹亮,更有力。

      屋外的昭端文听着这哭声,差点没站住,被身旁的昭端宁扶了一把。

      门开了,一位小宫女匆匆跑出来,见了昭端文就跪下,“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诞下了一子一女……”

      守在门外的宫人也都纷纷跪下恭贺。

      昭端文抬脚就往屋里冲,掀开层层帘幔进了内室,一群宫人正忙着给虚弱的奚若擦汗,昭端文从她们手里把东西接过来,自己坐在床边给她擦脸。

      奚若已经昏睡过去,看不到昭端文擦着擦着眼睛就红了。

      孟逢熹在外室洗手,她满手污血,宫人给她备了温水清洗,她认真洗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宫人,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拿副帕子过来,再去找人去佛堂知会太后一声,就说母子平安……”

      话未说完,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水里捞出来,裹在巾帕里仔细擦起来。
      孟逢熹一转头,“霁安?”
      昭端宁一边给她擦着手,一边端详着她的脸色,“累么?”
      孟逢熹摇摇头,笑起来,“你见孩子没?”
      昭端宁换了张帕子去擦另只手,也摇头。
      孟逢熹抓住他袖子,“快!跟我去看看,可爱极了,女孩儿像端文,男孩儿像阿若……”
      不等昭端宁说什么,孟逢熹就拉着他往内室去,孩子被乳母抱着,见了他俩,赶紧抱上来给他们瞧。

      孟逢熹一手接住一个,轻轻摇晃着,眼睛都移不开,昭端明是真看不出哪个像谁,甚至连男女都分不清,他的目光在两个皱巴巴的孩子身上只停留了片刻,就转到孟逢熹身上。

      正这时,一直在佛堂诵经祈福的太后也闻讯赶来了,奚若有昭端文陪着,她也不敢去打扰小夫妻,就先来看孩子,孟逢熹上前,跟太后一人抱了一个,两人凑在一起,对怀里的孩子爱不释手。

      奚若出了月子,就又活蹦乱跳了,虽说是做了父母,却跟昭端文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孩子放在太后宫中养着,俩人却常常一眨眼就不见了,有时候几天都找不到人。

      一直到次年春天,两个孩子先后能下地走路,常常一左一右地跟在孟逢熹身后,抱着她的腿喊娘,奚若才有了那么几丝危机感,好歹不再去宫外到处折腾了,留在宫中的时间也多了些。

      盛夏之节,雍俪连下十日暴雨,南方发了洪水,淹了不少民居庄稼,昭端宁带着兰青旻连夜南下稳定局势。

      昭端宁离京的第三日,孟逢熹便开始有些吃不下饭,常常觉得乏累,她以为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便没放在心上,也未同其他人说。

      强忍了几日,却愈发严重,一日午膳时才吃了几口饭,就尽数吐了出来,孟逢熹终于觉出异常,自己把了脉,沉默了一会,又叫人召来了太医。

      太医诊脉片刻,就面露喜色,收回手就往地上跪,“贺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啊。”

      孟逢熹一颗心放了下去,“先莫要声张,也莫要知会陛下,陛下快回来了,本宫想亲自告诉陛下。”
      “是,下官这就下去给您安排安胎药。”
      太医退下,孟逢熹坐在原地,抬手摸了摸尚还平坦的小腹,愣了一会,终于还是露出一个笑容来。

      昭端宁是在七日后的一个夜里回的宫,他赶路匆忙,脸上的倦色却在迈步进禧仪宫的瞬间妥帖地收敛起来,他刚拐过宫室的长廊拐角,寝殿的门就开了,孟逢熹正探了半个身子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拐角处的他,她愣了一下,迈步出来,往他这边跑。
      跑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又放缓了脚步,昭端宁快步迎上去,人也从光亮微弱的拐角处走到了灯下,然后将她抱住。
      “怎么还没睡?”
      孟逢熹把脸埋在他胸口,闻言并不回答,昭端宁也不介意,抬手顺了顺她的长发,孟逢熹深深闻了几口他身上的味道,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看着他,“霁安,我同你说件事,你莫要害怕。”
      昭端宁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手指穿过她的长发贴在她后背上,才问,“怎么了?”
      孟逢熹又不说话,她低下头,拉起他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一点一点移到了自己小腹的位置,然后也把自己的手也贴上去,才抬起头,重新看向昭端宁。
      昭端宁一开始是茫然的,并不懂她的意思,但很快,孟逢熹看着他缓缓睁大眼睛,也感觉他贴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变得僵硬。
      昭端宁的眼睛里那瞬间有太多东西,惶恐,惊愕,茫然和不知所措。
      唯独没有喜悦。
      即使她说了让他不要害怕。
      孟逢熹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一分一毫都没错过。
      于是她又说:“不要害怕,霁安,不要害怕,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会像你,也会像我。我们……”
      话音未落,就被昭端宁猛地拥进怀里,整个人都同他紧紧相贴。
      孟逢熹抱住他脖子,“都不要怕……”
      昭端宁从方才到现在都未发一言,只是托着她的腿弯将人抱起来往寝殿里走。
      一想起来她方才跑的那几步,他就胆战心惊。
      将她放到床榻上,昭端宁才如梦初醒般想到什么,扭头朝宫人吩咐:“让李洛到书房等我。”
      宫人领命退下。
      孟逢熹在床榻上躺平,抬手抓住他袖子,昭端宁回过头,端详着她,“难受么?”
      孟逢熹摇摇头,另只手放在小腹上,“还没到时候呢。”
      昭端宁目光移到她小腹上,半晌也伸手贴着她手背抚在她小腹上。
      “前几日有些吃不下饭,太医给开了安胎药,就好多了,霁安不要担心。”
      昭端宁弯下腰,额头贴上她额头,“可我担心你。”
      孟逢熹仰脸亲亲他下巴,“我有分寸的。”
      昭端宁抬手摸着她的脸,想到她平日里望着荷荷和奚若的两个孩子的眼神,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他沉默片刻,翻身在她身旁躺下,将她抱进怀里,“那我陪着你。”
      孟逢熹把脸埋进他颈窝,“好。”

      三日后见到宁晏和宋琰时,孟逢熹才知道昭端宁那天夜里就让李洛联系了二人。
      久别重逢,孟逢熹本来挺高兴的,但定睛一看,却见到两人都是一身伤,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宁晏,伤的比宋琰还重,脸颊和眼角都有乌青,惊喜直接变成惊吓,她唰地站起身,看着两人,“你们怎么伤成这样?”
      她一旁的昭端宁紧跟着站起来,揽住她的腰,也看着两个人,很轻地皱起眉。
      宋琰漫不经心地笑笑,“没事儿,别担心,都是小伤,来,让我给你看看脉。”
      说着,往前大大咧咧地往孟逢熹面前一坐,朝她伸出手。
      孟逢熹只能又坐下,眉头轻轻皱着,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宋琰捏着她手腕专心把脉。
      宁晏仍立在原地,沉着脸盯着宋琰的背影。
      两人都是一副避之不谈的样子,孟逢熹也没法再问什么。
      宋琰把完脉,收回手,“如今的胎象还行,不知日后如何,我们……我就暂留宫中,直到你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孟逢熹点点头,忧虑的目光又在他和宁晏身上扫了一回。
      昭端宁终于看不下去,“她如今有孕在身,二位不该让她为你们担忧多想。”
      宋琰叹口气,“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俩路上打了一架,说出来嫌丢人,孟姑娘不必担心。”
      孟逢熹一愣。
      那边宁晏也抬手行了个礼,终于出声道:“孟姑娘不必担心,我跟阿琰前几日起了争执,私事而已,孟姑娘安心养胎,无需多想。”
      都这么说了,孟逢熹也不好再多管。
      宋琰和宁晏在宫中挑了个清僻一些的宫室住了下来。
      转眼三个月过去,已至初冬,孟逢熹前三个月都过得很安稳,但昭端宁仍每天觉得提心吊胆,除了必要的上朝,他几乎时时守在孟逢熹身边,一天天看着她肚子一点点隆起。
      孟逢熹最近嗜睡,睁开眼的时候,有点睡迷了,刚抬起胳膊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床帐就被人一把掀开,昭端宁在床边坐下,伸手轻柔地将她半扶起来。
      孟逢熹顺势往前抱住他,“霁安你下朝啦?”
      “嗯。”
      “我睡了多久呀?”
      “没多久,饿不饿?”
      孟逢熹摇摇头。
      昭端宁手心从她后脖颈到腰上来来回回地揉着,孟逢熹被他揉得很舒服,窝在他怀里不想动弹。
      昭端宁揉着,“吃一点吧,喝点粥也行。”
      孟逢熹还是不想吃,又想拒绝,忽然想到什么,直起身子,“你是不是还没吃呢,在等着我用午膳?现在什么时辰了?”
      昭端宁看着她说着就要急,手扶着她腰,“还早呢,放心,你要是没醒,我就自己吃了,可你如今醒了,就陪我吃顿饭,好不好?”
      孟逢熹立刻就点头,这时却又注意到昭端宁头上的发冠,是好久之前那对生辰礼中龙凤冠的龙冠。
      她盯着看了一会,忽然开口,“我也要戴。”
      “什么?”
      “这个,我也有。”孟逢熹摸摸他的发冠,“好像就在梳妆台底层,霁安给我寻来,我把头发盘起来。”
      昭端宁笑着起身,“好。”
      孟逢熹坐在床榻上静等了一会,但几步路的距离,却只能听到昭端宁走过去的声音,听不到他回来的,孟逢熹以为他是找不到,就从床帐里伸出头,“霁安,是找……”
      她原本是笑着问的,但在看到昭端宁和他手里的拿着的东西的一瞬间,她的声音和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了。
      昭端宁立在她梳妆台前,手心有一个小药瓶,他低头看着药瓶底上的字,看不清表情。
      那是当初替嫁到雍俪时,孟逢熹随身带着的药瓶,她记得杨王氏给她时,没多说什么,只是药瓶底写着三个字:鹤顶红。
      那时两人都没想过要遮掩什么。
      孟逢熹想到那三个字的瞬间,整个人后背一凉,迅速起身,下了床榻,连鞋都顾不得穿,快步往昭端宁那边快步走过去。
      “霁安。”
      “霁安,你听我说。”
      “霁安!”
      昭端宁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对孟逢熹的声音置若罔闻,孟逢熹的一颗心不断往下沉,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想把药瓶拿过来,她刚把手伸过去,昭端宁受了惊一般,反应很大地把手背到身后,终于抬眼看向她。
      他的眼睛是红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悲伤和恐惧。
      孟逢熹被他这副样子刺得心疼,一颗心骤然提起来,双手都抓住他手腕,那段过往对她来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骤然被这瓶药扯回去,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向昭端宁解释,“霁安,霁安,你听我说,这个药是……”
      话未说完,就见昭端宁那只手缓缓收紧,然后一声脆响,小药瓶碎在他掌心,碎片刺进他手心,混着药的鲜红的血流出来。
      孟逢熹愣住,下一刻骤然提高声音,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昭端宁!”
      她想掰开他的手,但他握得紧,她怎么也掰不开,反而眼看着他掌心的瓷片越扎越深,血都在地上积了一个小血洼。
      “霁安……”孟逢熹捧着他的手,又叫他一声,声音里带了哽咽。
      昭端宁终于开口,他紧紧握着右手,哑声道:“你刚到雍俪的时候,随时都准备好了去死。”
      “你差点就在不知道哪一天把这瓶药喝下去了。”
      她看着他不停流血的手,还想说些什么,小腹却一阵坠痛,她皱起眉,捂着肚子踉跄了一下。
      昭端宁这时才像骤然从噩梦般惊醒一般,上前一把扶抱住孟逢熹,慌乱地喊她,“梅梅……”
      孟逢熹一时间疼得受不了,她抬手抓住昭端宁的衣袖,想说什么,却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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