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期盼光时》Eponineee

5、第 5 章

　　崔问景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默默注视着大厅，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跑的到挺快。靳琛见周氏人散去，才到崔问景身边，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崔叔叔。”
　　“没事儿了，周祥宇应该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崔问景吸了一口烟。
　　“今天麻烦您跑一趟了。”崔问景是简楚维安排来帮靳琛打理酒吧的人，日常事务他从不过问，有他的名头撑着场子，酒吧也很少出什么大事。
　　“那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崔问景问。
　　“身上已经被玩得坏透了，”靳琛顿了顿，“放出去自生自灭吧。”
　　“哼，跟你老子一样，都是没有长心的人。”崔问景白了靳琛一眼，灭了烟，“给你捎了个礼物，让人给你送去办公室了，我走了。”
　　“崔叔叔慢走。”

　　赵昭禹躲在杂物间里听得云里雾里的，见人走的走散的散，忙跑回靳琛的办公室。刚坐下喘口气，门就被推开了。
　　“靳哥，事情处理完了吗？”赵昭禹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眯着眼偷偷观察靳琛的表情。
　　“你刚才躲在杂物间里？”靳琛冷着脸，并没有和赵昭禹绕圈子的打算。
　　果然被发现了，赵昭禹心里咯噔一下，“我只是担心你。”
　　“不要让我发现再有下次。”靳琛见赵昭禹吓得僵在原地，有些可怜。但自己生活的圈子太复杂，有太多无法掌控的危险，他实在不想把赵昭禹牵连进来，“听清楚了吗？”
　　“嗯。”赵昭禹小声的应了一声，也绷着脸不再说话。
　　已经快下午三点了，靳琛余光瞥到办公桌上放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黑色礼盒。
　　一把钥匙？
　　这时靳琛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
　　“小迟啊，我听你崔叔叔说东西给你了，收到了吗？”
　　“我不需要。”
　　“那栋别墅我已经转到你名下了，有空就去看两眼吧。”
　　“……”
　　“那你有事就先忙，我挂了啊，下次见。”

　　每次都是这样，简维楚只会把要施舍给靳琛的东西自顾自的说完，不管靳琛需不需要，接不接受，他只管一把一把的砸给靳琛，换取自己的心安。从最开始的感激期待，一年一年的转变成反抗愤怒，靳琛彻底斩断了对简维楚最后一丝希望。
　　他什么都能馈赠，除了靳琛最想要的亲情。
　　靳琛抬头，赵昭禹就站在他眼前，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靳琛长舒一口气，眼神里多了几丝温柔。他揽过赵昭禹的肩膀，往外走。“等久了吧，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Wander所在的这条街是A市有名的夜生活圈，下午三点已经开始有了一些繁闹的影子。靳琛迎着光走在前面，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赵昭禹跟在后面踩靳琛的影子玩。
　　踩死你，踩死你。
　　“想吃什么？”靳琛问。
　　“我都可以。”赵昭禹看着影子停住了，连忙刹住了脚，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看路，别跟在我后面。”赵昭禹继续往前走。
　　眼睛长后脑勺上的吗，小气。赵昭禹往前大迈了两步，跟靳琛并排走在一起。靳琛带着赵昭禹七拐八拐的走进一个小巷子里，在一间小铺子前停住了脚，买了两份青团，“先吃点东西垫着点吧。”
　　“别看这家铺子破了点，味道还挺好的。”这家的青团是用浆麦草汁调的面团，比起气味浓郁的艾草尝起来更有一股野草的清香，赵昭禹坐在街边临时搭的桌椅前，两口就把塑料盒里的青团塞到了肚子里。靳琛见他吃得高兴，便把自己的匀了一半过去。
　　青团吃完了，孙浩也正好把靳琛的车开到路边。孙浩是崔问景安排给靳琛打理酒吧的助理，平时靳琛的个人事务也由他一手负责。自从开年以来，以前恨不得住在酒吧靳琛每天下午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孙浩问过他几次，靳琛总是含混着说回家陪小孩儿。想到这，孙浩不由得多看了赵昭禹两眼，心道，这是“小孩儿”？
　　靳琛接过钥匙，见孙浩直勾勾的盯着赵昭禹看，挑眉，“怎么，认识？”
　　孙浩忙收回视线，谄笑道，“没，靳少，这是您弟弟？”
　　“嗯。”靳琛回头看了赵昭禹一眼，介绍道，“叫浩哥。”
　　“叫小孙就行，”孙浩朝赵昭禹伸出手，不料赵昭禹以为只要点头问好就行，正笑着看着他，没注意到手上的动作。两人一下僵在原地，好在赵昭禹很快反应过来，忙伸出手去缓解半空中的尴尬。
　　“浩哥，实在不好意思。”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孙浩从兜里抽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事情可以找我。”
　　赵昭禹刚准备接，突然顿了一下，望向靳琛，见靳琛点头，这才接过了名片，连声道谢。
　　“以后有事联系不上我的时候，可以找他。”靳琛扭头对孙浩交代了一些事情，才带着赵昭禹走了。

　　靳琛开着车直奔城郊，光开车就将近一个小时。赵昭禹坐了没多会儿，就在车上扭来扭去，感觉什么姿势都不舒服，索性头抵着窗户，细数路过的农舍。
　　“靳哥，还有多久啊？”
　　“十分钟，饿了？”靳琛余光扫了赵昭禹一眼，郊外路直车少，开车很是惬意，
　　“还成，”赵昭禹摸了摸肚子，也许是那几个小青团的缘故，不觉得很饿，他突然规规矩矩的在副驾驶位上坐好，“靳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能问。”视情况作答，靳琛在心里补出了后半句，小孩就是小孩，如果换作靳琛，他一定问的是：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赵昭禹有些犹豫，磕磕巴巴的半天才问出口，“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什么样的人？靳琛有心要回答，也不知从何说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昭禹见靳琛半晌不说话，只道是自己唐突了，这种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余地。
　　“我就是随便问问，靳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就是，明明感觉和你挺熟悉的了，但是突然发现关于你的事情，我一丁点也不知道。”
　　“你想知道的，过会吃饭的时候再说吧。”车开进了一处院落，门庭上刻着“桔禾居”三个大字。比起餐厅，这里更像是有钱人建在郊区的居所。白墙翠瓦，松竹交掩，庭院里精心布置着花草，一条爬满葡萄藤的木质回廊贯穿其中，虽然冬天看不到葱郁的藤叶，但枯藤古木，更显几分别致的美感。
　　主人听见汽笛声，走出门来。是一位美丽的女子，赵昭禹猜不出年龄。女人面容温婉、头发半挽在脑后，穿一件淡青色的竖领对襟短袄，露一截藕臂，全身上下散发出端庄从容的气质，那样子更像民国时期的贵妇。赵昭禹见惯了平日里衣着低俗大胆的刘淑云，偶然见到这样的女性，不免有些紧张。
　　靳琛领着赵昭禹向前去，礼貌的问了个好，“明姨好，这是我朋友赵昭禹，今天打扰了。”赵昭禹跟着问候了一句，明姨好。
　　明婉心对两人笑着点点头，绽开的笑颜像平静的湖心被莲子投出层层涟漪，她伸出手示意往里走。一楼是客厅，实木的装修给屋子更添几分古朴，窗明几净，玄关、茶几、立柜几处插花都展示着主人的情致。明婉心领着两人接着往二楼走。二楼就简单多了，重叠交错的镂花木雕屏风，餐桌摆在落地窗前，面拥两座青山。
　　靳琛脱了鞋，盘腿坐上软垫，也是静静的，与山色融在一起。赵昭禹正暗暗叫苦今天不应该穿牛仔裤，靳琛看出了他的扭捏，笑着道，“要不你跪在我对面也行。”
　　从进门开始一直没人说过话，听到靳琛出了声，赵昭禹一下就绷不住了，“哎哟，靳哥你总算吭声了，我还以为这地儿不让说话呢。”赵昭禹也坐了下去，“这是什么地方呀，弄得真雅。”
　　“桔禾居，崔叔叔弄的。这里挺清净，带你来开学前放松一下。”靳琛熟练地摆弄着面前的茶具，给赵昭禹倒了一杯，“尝尝。”
　　赵昭禹喝了一口，感觉是好茶，但喝不出什么味儿，憋了半天只说了句，好茶。他突然有些后悔上午跟靳琛出来了，如果只是呆在屋子里，没有看到他这一部分遥不可及的生活，自己在靳琛面前会不会稍微自信一点呢？靳琛垂眸烹茶的样子很静，像一副画，两只手行云流水的在茶盏间游走，指节干净且修长。赵昭禹看得愣神，杯里的茶空了还叼着杯子。
　　明婉心带人上来，在桌旁生起一炉炭火，桌边一下子就暖和起来。直到菜陆续上齐，明婉心对靳琛打手势退出房间时，赵昭禹才发现明婉心竟然是个哑巴。
　　“明姨，她不会说话？”想到明婉心笑起来的样子，赵昭禹心里不住惋惜。
　　“她以前不这样，被毒哑的，”靳琛的语气里带了些警告，“所以，我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赵昭禹觉得靳琛很矛盾，明明心里渴望温暖，却又做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赵昭禹今天一天都很憋屈，忍不住瞪着眼睛问，“靳哥，你说过让我把你当哥的，不是亲人吗？”
　　靳琛只是想提醒赵昭禹和自己适当保持距离，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或许你只是说着逗我玩的，但我没有亲人了，你是对我最好的人。”赵昭禹没有低头，直视靳琛的眼睛，“我不怕你说的那些危险。我只怕你赶我走。”
　　明知道不过是少年气盛的玩笑话，可“不怕你说的那些危险”仍然扎扎实实的打动了靳琛的心，“随你吧。吃饭。”
　　“哥，请你相信我，除非是你赶我走，否则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赵昭禹的确不清楚靳琛所谓的危险是什么，但他清楚如果不是靳琛在寒冬中把他带回家，给他一张温暖的床，可能自己早就死掉了。况且，靳琛待他很好，他感受得到。
　　“嗯，我知道了。吃饭吧。”靳琛伸手揉了揉赵昭禹的头，蓬松的自然卷摸起来像条小奶狗似的，手感很好。
　　四菜一汤梅子酒，摆盘精致，分量不多。靳琛夹了一筷酥得金黄豆腐放到赵昭禹碗里，“明姨的招牌就是这道酥茶豆腐。”一口下去外壳酥脆咸香，里面爆出的浓汤包裹着嫩豆腐，茶香混合着松子的清香。赵昭禹讨了一小杯梅子酒，微微上脸，映着炭火的红光。天渐黑，桌边的炭火时不时发出几次声响，风来也不似往日刺骨，吹在脸上反而凉丝丝的很舒服。两人边吃边聊，很快饭菜就见底了，赵昭禹感觉自己只吃了七分饱，舔了舔嘴，有些意犹未尽。
　　“是不是没吃饱？”靳琛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脸笑，“在这吃晚饭，顶多八分饱，明姨说这是养生。”
　　“我感觉我还差一分呢。”赵昭禹捂着肚子也对着靳琛笑，他没喝过酒，梅子酒下肚这会儿头有些晕乎乎的，靳琛的眼睛里的星星又冒出来了，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话音刚落，明姨端着甜点上来了，她让人收拾干净桌子，给两人一人端了一碗，又放了一份水果沙拉，对靳琛比划到：这是我今天新学会的甜点，给你们尝尝。

　　碗里盛着一份乳白色、质地看起来有些像酸奶的甜点，上面撒了一些杏仁花生碎，吃起来很是冰甜可口。靳琛很喜欢吃甜食，具体什么原因他也说不上来。也许是今晚喝下肚的梅子酒让他有些燥热，冰冰凉凉的入口顺滑，他很快就吃了一大碗。蓝莓、草莓、香蕉拌沙拉的水果沙拉被两人消灭一空后，赵昭禹这才感觉自己有些饱了，拉过一个抱枕，拨弄起火炉玩儿。
　　“靳哥，你看，星星。”
　　“最亮的那颗是天狼星。”靳琛也凑过去看冬季的夜空，“你高二？”
　　“嗯，下半年高三了。”
　　“真年轻。”靳琛摸出一根烟，对着炭火吸了一口。吃饱喝足后围在火炉边，吹吹风，靳琛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说来奇怪，自从赵昭禹出现之后，自己总能在他身边感受到这些年都没有过的自在。两人都有些乏，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靳哥你多大了？23？”赵昭禹透过火光看着靳琛。
　　“26了。”
　　“有女朋友吗？”赵昭禹又问。
　　靳琛叼着烟，笑着回忆，“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有了，后来没成。怎么，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赵昭禹顶着个大红脸，急忙否认，“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自在和安稳吧，”靳琛想了想回答道，他年少时确实谈过一次恋爱，也谈不上喜欢，不过是朋友怂恿着在一起的，只是那个女孩确实漂亮又能来事儿，一来二去也就在一起了。
　　赵昭禹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在酒精的麻痹下想也没想就开了口，“那我挺喜欢你的，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又自在又舒服。”
　　“小屁孩儿。”靳琛没忍住，笑出声，又说，“可能喜欢还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吧，我也不清楚。你碰上你喜欢的姑娘自然就知道了。”
　　“那你喜欢她吗？”
　　“不知道。”也许是觉得两个男人凑在一起谈情啊爱的有些腻歪，靳琛扯开了话头，“你明天什么时候去学校？我开车送你。”
　　“9点报道，10点开班会。”一想到开学赵昭禹的精神就有些恹恹的了，学校按上学期期末成绩重排了班级，一大帮人又要从陌生人开始磨合到熟悉，想想都觉得累。
　　“东西收拾好了没？”
　　“啊，”赵昭禹猛然直起身，“我忘了。”
　　“走吧，小孩儿。”靳琛在赵昭禹头上又揉了一下，披上吃饭时脱掉的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