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黛】韶光慢》Kein

3、第三章

　　以为林黛玉会继续和贾宝玉牵着手，可是她非常自然地松开了贾宝玉，并礼貌地朝贾政问好，随后微微侧身，垂下眼帘对汤姆说：“先生，您好。”

　　像是问候一位初识的陌生人，看向汤姆的眼神波澜不惊。

　　少□□雅得有如一只乖顺的猫，水手领连衣裙似乎更适合她清纯的容貌，青葱似的柔荑垂在腰侧，裙下是一双笔直纤细的腿，林黛玉身材偏瘦，却并不算干瘪。

　　发现汤姆盯着林黛玉看了半天，贾宝玉有些不悦地上前把林黛玉挡在身后，转头对贾政说：“爸爸，我们去客厅吧。”

　　没想到自己的失态是这样明显，贾宝玉的行为让汤姆感到尴尬，他握拳轻咳一声，掩饰掉方才的难堪。余光里的娇小人儿并没有按照他设想的那样会偷偷瞄自己一眼，对自己的魅力过分自信的汤姆便认定林黛玉是精通了猎心之术，把欲擒故纵的招数练就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嗯，应该是这样。

　　四个人走进客厅的时候，众人一并望向他们，看到林黛玉和汤姆一前一后站着，有些女孩子们便偏过头窃窃私语。

　　贾政邀请汤姆来贾府做客一是回礼，二是因为女王青睐中国的丝织品，汤姆来找行家贾政请教。

　　“国王陛下听说江南有叫缂丝的丝织品，曾是皇家御用。而我当然要为皇室效劳，不过我对此不甚了解，贾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他的中文学得很到位，说到陌生的“缂丝”也是字正腔圆。

　　见过了稀客的女孩子们见他们要讨论公事，便识体地离开，林黛玉也跟在后面，然而还没抬腿，贾政叫住她道：“颦儿，你过来。”

　　“你从苏州来，给汤姆先生讲一讲缂丝吧。”

　　让她讲？给这个说她愚笨的男人热切又详尽地讲那复杂挑剔的工艺吗？

　　“有劳林小姐。”

　　林小姐。他毫不客气地表示他认识她，记得她，毕竟主动邀请她跳舞也就是昨晚的事情，他并不健忘。

　　“麻烦林小姐讲解一下您故乡的精美艺术。”

　　贾政走到她身边，颇为信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说：“如果先生还有别的事情，大可让颦儿领你来书房找我。”

　　“好。”汤姆爽朗地应下。

　　林黛玉摆出她人前招牌式的浅笑，站在离汤姆五步左右的安全距离，问道：“舌根先生有疑问吗？”

　　嗯？舌根？汤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是在叫他吗？昨晚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连外号都取上了？这个外号又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让你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有所进展然后让你忍不住去猜这个昵称背后的意思。

　　当你表现出恍然的时候，女人们会认为自己的计策得逞，然后引你上钩。

　　没有过恋爱经历也能这样快速地心领神会，真是个天才。他不吝啬地夸赞自己。

　　而他对这个可爱的妙龄少女刚好有那么细微的好感，那么就给她一个“得逞”的机会吧。

　　“舌根？是在叫我吗？”他佯装莫名其妙，却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开怀的表情。林黛玉勾起嘴角，目光尖锐得吓人：“看来先生对自己并不太了解。”

　　“哦？”汤姆挑眉。

　　“人总是会自然而然地忽视自己的一些恶习，既然先生不知道，那我来提醒一下吧。”

　　恶习？自信满满的汤姆认为棋局就在他的掌控之下，可是眼下这形势，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在背后嚼人舌根，可不是一件好事，”林黛玉收敛了笑容，小猫咪一瞬间换了锋利的爪牙。

　　汤姆知道嚼舌根是什么意思。林黛玉是在指责他，认为他在背后和人议论了她的短处，且不谈这件事情是否属实，高傲的贵小姐果然是放不下身段来，开头就这样咄咄逼人。汤姆被气笑了，他“嗤”一声，露出不屑的神色，好不容易积攒起勇气的林黛玉被他这一声冷漠又嘲讽的笑声击垮，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女孩子脸皮薄，不管她喜不喜欢那个众星捧月般的男人，被他轻蔑，在他面前出丑，都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对林黛玉来讲尤其如此。

　　“小姐，”他认为在她面前绅士下去大可不必，小猫咪在挑战他的底线。“本来我只想向你请教一下缂丝的……”

　　房间里的气氛渐渐凝滞，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步步逼近她，皮鞋在打磨精细的石板上踏出从容又压迫的节奏。只齐他胸口的林黛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身材高大的汤姆令她害怕，却还是不服输地仰头迎上他威胁的目光。他进一步，她只能被迫后退一步，直到被方桌拦住去路。

　　难道她们都喜欢这样吗？虽然表情冷酷，但脑子里还在翻搅着这个女孩到底想怎样的无聊问题。

　　“砰！”他弯腰，双手撑在桌子上，林黛玉抖了一下，顺势跌坐在了高度只达她臀下的桌面上，她娇小的身体被困在汤姆的双臂之间。

　　“我也不太懂林小姐的意思，我们只是跳过一场舞，不是么？”

　　因为高大，他弯腰的时候离她很近，且有着强大的压迫感。林黛玉被笼罩在汤姆的阴影之下，那双晶莹的眼睛还是没有退缩的意思，林黛玉颤着声音道：“你敢否认你和别人议论我是个不会跳舞的蠢货吗？！”

　　能想象得出这个难得歇斯底里的千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对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汤姆回想起他和马尔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而林黛玉可能是听哪个断章取义的蠼螋谈起，自尊的她就认定了他在背后诋毁她。

　　他把手臂放了下来，才发现女孩白皙的脸庞上挂着两道曲折的泪痕。

　　哭了？

　　绅士是不会在女士伤心的时候无动于衷的。汤姆掏出手帕递给她，谁知林黛玉一点儿也不领情，干脆地拍掉他的手呜咽着说：“我不要你的东西。”

　　这下汤姆连解释的心思都没了，将错就错道：“难道林小姐觉得自己舞姿优雅吗？那一撞力度可不小。”

　　好狠毒的英国佬！林黛玉也恶狠狠地瞪着他，可是任由谁看都像对情郎闹脾气撒娇的小姑娘。

　　“老祖宗，在谈正事呐！”

　　“别进去了您！”

　　“还没谈完么……”屋外传来苍老拖沓的声音，老太太想来见见外孙女，听说在这处和客人聊天，心急火燎的贾母觉着这这时候该讲完了，孤男寡女在一起久了难免找人议论，王夫人和薛宝钗一面搀扶一面劝，后面还跟着几个佣人，可她还是用拐杖戳开了门。

　　于是就看到了林黛玉坐在桌子上哭的梨花带雨然后汤姆站在她面前安慰的暧昧画面。

　　好一副娇俏姑娘撒娇图。

　　当然这明显是多心的老太太和对八卦有着浓厚兴趣的丫头们添油加醋在脑子里捏成的。

　　但剥去七大姑八大姨地猜测，两人的动作是实打实地被人看在眼里。一双眼睛看到了不算，这少说也有五六双瞪大的眼睛。

　　林黛玉哭不出来了，慌忙推开汤姆，抬手摸了摸眼泪，问：“您怎么……”

　　“颦儿快让老身瞧瞧，”贾母爱怜地搂过林黛玉，幽怨地看了汤姆一眼，安慰道：“谁欺负你只管说就是了。”

　　含沙射影指代这位英俊的折花凶手。

　　反倒教林黛玉有些为难了，她和汤姆起的争执，由本人来解决就好，谁知道突然……

　　“你们怎么……”王夫人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汤姆勉强地对她笑了笑，手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偷偷瞄了林黛玉一眼，她不为所动，汤姆硬着头皮道：“刚刚林小姐……摔了……我去扶她，没错吧林小姐？”

　　呵，果然是个久经沙场的假绅士！林黛玉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细想又不得不顺着他这台阶下，实话实说了平白赔了自己清白，只能点头道：“是，我本同先生讲缂丝，自己不小心。”

　　三个女人抱着怀疑的态度，可是林黛玉本人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就这样给汤姆扣上采花大盗的锅子，更何况他现在是贾府的贵客。贾母审视般盯着汤姆，像是决心要看透他，而这个聪明的年轻人依旧仪态端庄，表情自然。

　　“您先回吧。”林黛玉替王夫人扶着贾母出去，老人家走之前不忘叮嘱：“颦儿，受了欺负就说，懂么？”

　　＊

　　“我父亲原本是给宫里做缂丝的，”回到客厅的林黛玉似乎冷静下来了，低头绞着手指。“皇帝倒了之后便自己经营，过世之后把铺子转手了。”

　　“嗯。”他点头，耐心地听她讲。

　　“先生要是想亲自去挑料子，过些时候我带您去就是。”

　　带他去？疯了吧，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迟顿的林黛玉咬唇，别开脸去，心里乞求他不要把这话放在心上。

　　“你叫我汤姆就好了。”小姑娘都退步了，他怎么能得寸进尺？汤姆把声音放缓了些，带着点儿妥协的意味。

　　“还是叫您里德尔先生罢，毕竟我们只是跳过一场舞，不是么？”方才他对她说的话，她悉数奉还。

　　哈，这倔强的小姑娘哪里有退让的意思，还这么不依不饶，但刚才吃了瘪的汤姆放弃计较的想法，反而宽容地笑着说：“好吧，这随你的便。过几日便请林小姐带我去苏州看看。”

　　“谁要同你去了！”她气得皱眉。

　　“怎么？林小姐想反悔吗？”他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摊开双手歪头看她。

　　“去就是了，只怕我太愚钝，给您添麻烦。”灵动的女孩眼底夹杂几丝狡黠。

　　“听说中国人大多相信食用一些药材能增强身体机能，我会托人给林小姐送些补脑的东西。万分感谢林小姐的热情邀请和耐心讲解，再会。”

　　这厮！字句带刺儿，明摆着呛自己呢！

　　汤姆扬长而去，留林黛玉在原地气得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