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黛】韶光慢》Kein

13、第十三章

　　得到东方小姐的邀约，布莱克喜上眉梢，招人拿来了夹核桃的钳子，不过他是第一次亲自用，做起事来难免有点笨拙。林黛玉托着腮笑，让布莱克耳根发烫。
　　“我来吧。”林黛玉和汤姆异口同声地说，汤姆伸出的手悬在半空，而林黛玉面色如常地接过布莱克手上的钳子，小心仔细地夹碎之后剥掉壳，把散发着坚果香气的核桃放在瓷碟子里，然后推到布莱克面前：“先生，您尝尝。多少也是里德尔先生的好心。”
　　可是说这话的时候，林黛玉根本就没看汤姆一眼，而且碟子离汤姆很远。
　　“里德尔先生不尝尝吗？”她狡黠地反问，如同一只让人又爱又恨的猫儿。
　　“不了，谢谢小姐的好意，”汤姆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听说这种坚果有补脑的功效，私以为在下不太必要食用。”
　　若不是林黛玉气力小，怕是要把这慢慢一盒子漂亮匀称的核桃都徒手捏碎了塞进汤姆嘴里。
　　好啊，可真是一个会说体面话的绅士！林黛玉抿口茶，大约是把心底的火气浇灭了些，看到外面雨点渐小，起身道：“布莱克先生，茶园景色倒是美呢。”
　　布莱克迅速领会到林黛玉的话外之意，也站起来点头：“不如我陪林小姐去转转吧？”
　　虽然在点头，但林黛玉也不太希望布莱克那么敏锐地明白自己的意思。她下意识地把目光落在一边的汤姆身上，而那位衣着得体的英国男子居然端过盘子，抓起一粒林黛玉辛苦剥好的核桃放进嘴里。
　　这厮！
　　“好啊。”林黛玉点点头，甚至把手放进了布莱克的掌心。布莱克为她撑伞，两人踩在蜿蜒的小路上，周围是鲜嫩的茶树。
　　眼下春意是愈发浓重，采清明后的茶叶最为芬芳。林黛玉同布莱克讲起这件事情，不免又想起来要给父亲扫墓一事。
　　“家严去世时我不过豆蔻，好在舅舅家心善，我每年都能来为他扫墓。”林黛玉说这番话的时候，杏眼里晕染些许哀伤，相比前几年已经淡了许多，无父无母的日子到底是难过的，再怎么说她也寄人篱下，为人处世都要比旁人小心更多。
　　布莱克稍稍握了握她柔若无骨的手，安慰道：“我愿意做您的好友，为您分担一些不愉快。”
　　有这份心意自然是好的，可是布莱克究竟是个外人，更何况同林黛玉横跨两个半球，哪里懂得？林黛玉挑起唇角，摇摇头，并不作答。
　　身后的亭子里还立着一个人。汤姆双手叉腰，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烟雨朦胧肿的那一对人。
　　不般配的。他们怎么看都不般配。
　　汤姆在心里反复评价。
　　到目前为止，汤姆只是刚刚意识到自己对林黛玉的一些不一般的情感，但是他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一个人在办公的时候，他会走神，脑海里会浮现出林黛玉的音容笑貌，古灵精怪的，又多愁善感的，噢，也是美丽动人的。
　　那天在车上不经意地吻了他，汤姆很清醒，也不想移开。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从平静，一点点加快，到他难以呼吸。尽管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他感谢夜色为他掩护了面红耳赤。
　　在画舫里夸赞了林黛玉。那是汤姆自发的，不是用来讨好贵妇人小姐的奉承话——他没必要去讨好林黛玉。
　　有时候他甚至会衡量和林黛玉结婚的利弊。
　　东方的美人从来都是让西方的男士们向往的，罕见的美，精致的美，看看布莱克，那可就真是个典型例子。汤姆虽然为自己的单相思而懊恼，但他也有把握能追求到林黛玉，思来想去，他似乎还拉不下脸来。
　　就算结了婚，高傲如他，大概也是没办法去哄娇贵的林黛玉的，那这样矛盾便不可避免。
　　婚姻真的是很麻烦的事情。
　　汤姆抽出一支烟，叼在嘴边点燃。感觉苦恼的时候他会选择用烟草来舒缓神经，他对尼古丁也是有一定依赖的，因此他最讨厌谁劝他把烟灭掉。
　　“汤姆，”雨下大了，林黛玉和布莱克调转回了亭子。“雨很大。”
　　林黛玉走进亭子，轻蹙双眉，低头扫了一眼汤姆指间的香烟，小声咳嗽几声。汤姆连忙把烟摁灭丢掉。
　　*
　　时间接近中午，正是饭店，然而林黛玉因为和汤姆暗中赌气吃了不少核桃，有些饱胀，布莱克提出要带她去狮子楼吃饭的时候林黛玉有些为难。
　　然而布莱克并没有看出林黛玉的异样，热情地介绍桌上的佳肴。汤姆坐在两人旁边，保持了二十分钟的沉默，最后开口道：“布莱克，林小姐是本地人，自然了解得比你多。”
　　说完之后，布莱克脸色微僵，随即点头：“没错，汤姆说的没错，林小姐无需客气，喜欢什么便尽情享用。”
　　“是啊，林小姐不用在意旁人，吃就是了。”汤姆冷着一张脸补充道，顺带给自己夹了一块蟹子豆腐。
　　话听上去像是盛情难却，林黛玉还是能听出那几分揶揄的语气。她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真是不明白一大清早的，汤姆同她怄什么气。
　　想来也奇怪，明明两人的相识也不过只是一场舞会，本以为此后不再会有瓜葛，竟是连腥风血雨都一起经历了。他们是绝对不能算作友人的，仅仅算相识的人，但这不足以描述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
　　她时常会想起他，想偶然闪烁的星光，一点一点，成就零碎的绮丽。
　　他呢？林黛玉不知道，她还不太了解自己对汤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林黛玉是个聪明的小姑娘，然而在人事上还稍显稚嫩。
　　于是抬头看看汤姆，意想不到的对视让两人都慌了神，匆忙别开视线，埋头苦干。
　　下午时候，林黛玉要去给林如海扫墓。她婉拒了布莱克的好意，决定独自前往。雨势减小，对林黛玉而言已经没了太多障碍，汤姆也没有留下来和布莱克聊天，而是坐进了轿车，往椅背上一靠，侧头透过玻璃窗去打量小径上窈窕娇小的身影。
　　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出去？
　　不管是不是喜欢林黛玉，汤姆认为处于绅士风度，也理应送一送女士的。
　　所以他又打开了车门，下去追不远处的女孩。
　　“上车吧，”汤姆拉住林黛玉的手腕，等她回头的时候又松开。“我送你过去。”
　　鉴于今天汤姆跟她怄无名火，林黛玉心里恼他，刚想开口拒绝，可是天公不作美，偏生又下起雨来，一点一点，打湿了林黛玉的刘海。
　　“林小姐还要一个人走吗？”不知怎的，汤姆有些想笑——尤其是看到林黛玉噘着嘴还想逞强的样子时。可是他忍住了，他猜也知道林黛玉肯定会生气，然后说些不留情面的话给汤姆听。
　　后来林黛玉还是乖乖地上了汤姆的车。薛宝钗曾多次在女孩子之间叮嘱要在陌生人身上留个心眼，林黛玉又是颗七窍玲珑心，怎么会不明白这点？只是汤姆就是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那天晚上看似无意的一个碰触，让林黛玉的心脏狂跳不止。
　　那是她根本不介意的触碰。
　　就算是贾宝玉，要是缠得她紧了些，林黛玉都不免要皱眉啐他几句。不过林黛玉知道汤姆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汤姆·里德尔这样一个体面又骄傲的绅士。
　　可惜林小姐不知道的是，里德尔先生在遇见她之后，也慢慢变得“不绅士”起来——这是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变化。
　　车内回荡着细密的雨点击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干脆利落。林黛玉看雨看得痴了去，以至于汤姆喊她的时候都没有反应。
　　“啪！”汤姆在林黛玉耳边打了个响指，林黛玉抖了一下，揉揉耳朵问：“何事？”
　　“到了，但是有雨。”他靠在车门上，扭头看着窗外，上帝帮了汤姆一次，恩泽还没有消失。汤姆的伞就在脚边，他却不想拿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样耽搁林黛玉的时间是可耻的。
　　但那又如何？
　　“啊……这雨不像是会小的样子。苏州就是这样，更别提清明的苏州了。”林黛玉很习惯这样的天气，反倒挑唇笑起来，整个人显得灵动起来。她没看出汤姆的小心机，只抬手轻轻拉了拉汤姆的袖子，道：“淋些雨也无妨，别错过了时间才好。”
　　“林小姐身体不太好，”汤姆脸色一沉，认命般叹了口气。“我带了伞。”
　　随后又模仿先前布莱克那样，伸出手道：“不知小姐是否赏光，给我一个陪同的机会？”
　　看出汤姆是在揶揄她和布莱克早上的和睦，林黛玉倒也不和他计较，伸手搭上汤姆的手心：“有劳。”
　　*
　　林如海的茔地恰在山腰上，不算华丽，却有一种肃穆清雅的风格。
　　到底是个斯文人。
　　旁边有个亭子，里面挂了笤帚和铲子等物，林黛玉一一取了来，扫掉墓碑上的尘土和落叶，又用铲子除掉从生的杂草。汤姆举着伞，见她一个人做得有些费力，便要拿走她手上的工具帮她。
　　“不必，家父的事，自然要由我亲自处理。”林黛玉抬头道，汤姆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林黛玉。
　　不是深闺里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是意气用事的北平学生，是一个女儿，坚强，温柔。
　　“你很爱你的父亲吧？”汤姆问。
　　“说到明面上是这样的。只是我们都含蓄，也不会每晚都对他说I love you这样直白的话。”林黛玉搁下铲子，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她拿手帕来擦干净了。汤姆低头，看到林黛玉的裙摆上沾染了泥渍，便道：“你来撑伞。”
　　正当林黛玉木讷地接过伞时，汤姆弯腰，一把打横抱起她，林黛玉一声娇呼，下意识地环抱住了汤姆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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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更新得慢，lof一般发的比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