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年》浮林菀青

15、告白

　　“我在小公园。”手机响了一声，金溪快速收好书包才掏出来。
　　入眼便是何年的短信。
　　“嘿！竟然掐点发。”金溪无言擒笑，手指跳动，打出“嗯。”
　　“什么掐点发？咋了？”赵强胜耳朵灵，一听见动静立马凑跟前来，被金溪轰走。
　　“我先走了。”说完便毫无留恋的绝情离去。
　　“我操，我感觉我不是小溪溪的第一小可爱了。”赵强胜撅着嘴怎一个悲哀能形容的了。

　　金溪几乎一路快跑着。
　　学校和小区很近，三个红路灯就能到，而小公园又在小区后街，跑了没一会儿便能看到。金溪一秒不带犹豫的转弯跑向后街，平常颇为嫌弃的厚重书包这会儿也没能绊住他的脚步。
　　“何年。”
　　刚拐进矮铁门连人影都没看见呢先喊了一嗓子，把蹲着看似在思忖的何年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快。”何年看见金溪，脸上霎时有了笑容。
　　金溪抹了一把汗：“今天赵强胜说我比去年胖了能有十几斤，脸都圆了，我得赶紧减减肥。”
　　“你胖？”何年看了看他清冷瘦劲的脸，说道，“我倒觉得他看起来更胖些。”
　　“噗呲！”金溪揽住他，笑说，“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不然你可有的受了。”
　　“啊是吗，那我不说了。”何年佯装出害怕的表情，又逗得金溪捧腹大笑。
　　“没事没事，他敢欺负你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金溪笑到眼泪都要出来。
　　何年也无声笑了笑，轻柔擦拭掉他眼角的泪水：“好。”
　　“你带上了啊！”金溪拉过他的左手，看着他纤细手腕上的紫檀手串，点了点头，酸溜溜地说，“唉~为什么我带出来那么俗气，你带出来就那么大气呢，像换了手串。”
　　何年擦转着珠子：“只是你自己看着而已，我就觉得你带上一定很好看。”
　　“是吗，男人不应该都带金链子金手表吗，这种小孩玩意儿带出去很丢面的吧。哦你带出来就显得特别有气质，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股大家公子的范儿！”金溪嘻嘻笑道。
　　何年笑了笑：“是吗？我应该只能算公子，配不上大家。”

　　“哎，我能问个问题吗？”金溪踢沓着路边的石子。
　　“你问。”
　　“你每天除了下午这一段时间，其他时间都会去哪？”金溪面上认真，目光灼灼。
　　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问了，只是以前总觉得时机不对。现在待在环境这么寂静的地方，有花有草而且就他们两个，清风吹，鸟儿鸣，满眼的春光无限，扑鼻的袅袅花香，一切都凸显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不知不觉，就想到这个问题了。而何年也许是受了环境影响，不觉献笑。
　　“去了哪啊~去了一群疯子待得的地方。”
　　“疯子？！”金溪大惊失色，眼前出现了一串的群魔乱舞的场景。
　　何年看他的反应便知道他想错了，不禁失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疯子，只是一群爱好歌舞的人所在的俱乐部而已。”
　　金溪拍拍胸脯，思绪未定：“你早说嘛，还什么疯子，我还以为……。”金溪吐吐舌头。
　　好险，差点说了神经病三个字。
　　“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我觉得哪里都透着跟我不是一类人的排斥气场，我根本融入不进去，每天就盘桓在这片地方，恍恍惚惚的过着世界独我一人的生活。然后就看到了一张传单，写着疯子俱乐部，我想着既然正常人的世界我融入不进去不如就去疯子的世界看看好了。”
　　“ 然后呢。”
　　“然后寄居蟹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壳，那里就变成了我的暂居。”
　　何年面色怅然，眼眸中暗淡的光灼刺着金溪的心脏，每一下跳动都仿佛被绑了铁丝，勒到不能呼吸。
　　别人的十八年是五彩绚丽充满无限可能与希望的，而何年，哪怕再不甘却也只能被迫将自己定位在疯子的行列中。
　　金溪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才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何年一抬头发现金溪眼含泪水紧绷着脸强忍的模样，一愣。
　　“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金溪咽了口唾沫，佯装扇风，蹙着眉，“哎呀这鬼天气，热的要死。
　　此时不过才三月，又是下午，来时剧烈奔跑留下的汗早已蒸发殆尽，刚才碰到他的脸有些冰凉，此刻却说热。
　　何年快速低头，忍住席卷而来的莫名情愫。
　　金溪轻撞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那个什么疯子俱乐部看看呗。”
　　何年紧闭下双眼又睁开，说道：“好啊，你想什么时候去？”
　　“周末！”金溪兴奋起来。
　　“好。”

　　早自习，金溪一手撑着脑袋，将课本立着躲在后边补交，就听到一声声千回百转腻歪恶心的声音。
　　“金溪~，欧巴~，小溪溪~，哥……操！”
　　赵强胜捂着脑袋苦兮兮道：“你们两个如果把这个速度用在占位子上，那我们绝对成为食堂前三名客人！”
　　于风至始至终没转过身来，只有一条胳膊横在赵强胜前方，只要他敢再逼逼一句，手中的课本绝对又会落在他头上。
　　金溪闭着眼睛，悠悠开口：“滚回你的位置。”
　　“别啊，哥。”
　　赵强胜抱住于风再次呼啸而来的胳膊往下一压：“再捣乱给你别断！”
　　于风目光钉在课本上，默默收回胳膊。
　　赵强胜趴在桌子上，手指在金溪身上打圈：“哥，你都好几天没跟我们一起放学了，今天能不能陪陪我们~。”
　　“别我们我们的。”前排的于风开口纠正。
　　“啧！”赵强胜用笔尖狠狠戳向他后背，“stup up！”
　　于风揉着腰依旧惹闹他：“呦！老翔教的吧——抓纪律的训导主任。”
　　纪律委员已经看过他们这边很多次了，赵强胜想骂他又怕被抓，只能压低了嗓子吼道：“于风你一天不搞我就心里难受是吧？！”
　　“搞你我都嫌肥，哎！”于风转过头扫了他一眼，“你赶紧减肥吧，不然太影响我食欲了。”
　　“……你特么说的是人话吗，你……。”赵强胜指了指自己，咬牙切齿。
　　“怎么，你天天上我家蹭饭，吃的油光满面的我能忍住不吐已经算给你面子了，说你两句还不行了？！”
　　“……，靠！”赵强胜磨擦着拳头，大有要揍他一顿的架势。
　　“哎你脸怎么红了，你刚想到什么，跟哥说说。”于风继续逗他，摸摸脸拍拍头，就差拿根逗猫棒了。
　　“你们两个！”金溪挡在脸前的书本砰地倒下，发出不小的声响，蹙着眉扫视着面前的这两人，“我数三声给我滚蛋，不然我就当着他们的面动手了。”
　　金溪指指四周，赵强胜这才注意到全班同学都看过来了。
　　于风尴尬的揉揉鼻子，清咳一声转过身去。
　　赵强胜委屈的看着金溪，被他凶狠的瞪了一眼，恋恋不舍的龟爬回位置上。

　　“小溪溪~，你就陪我一起走吧。”
　　一下课赵强胜又来纠缠他，金溪被烦的噌噌上火，眼皮抽搐，指关节喀嚓作响。
　　“你不有于风呢吗，一个陪你还不行啊，你小女生啊！还怕路上有打劫的劫财又劫色吗！”
　　“不是，我不是看我们好几天没一起走了吗，以前都一起的，我……。”
　　于风白了一眼，打断他：“明明是想跟隔壁班的赵晶晶表白怕被拒，想拉金溪充场面。”
　　金溪冷冷看着他：“是吗？”
　　“呃，是~也不是，我也是真的想跟你一起走的。”赵强胜捶着金溪的肩膀笑的一脸贱样。
　　金溪翻了个白眼。回忆了下赵晶晶发现好像不认识这个人：“赵晶晶漂亮吗？”
　　赵强胜刚要回答被于风抢了先：“还行。
　　金溪恍然大悟：“哦，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赵强胜问。
　　“怪不得我没有印象。”
　　于风戏谑的看了赵强胜一眼，被瞪了回来。
　　赵强胜再接再厉，手上给金溪捏着肩膀，嘴巴嘀哩咕噜：“晶晶这个人吧，人美嘴甜身材好，关键开朗活泼，见人就笑……。”
　　“你确定~那只是开朗？”于风靠过来，话里明显带着嫌弃.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于风，我不想跟你吵，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敢诋毁我家晶晶我揍你信不信！”
　　于风抬着手在嘴巴上做了个缝合的手势，退至一边不说话了。
　　赵强胜拉住金溪，央求着：“求你了呗。”
　　“行行行”金溪算被他磨人的本事打败了，连忙点着头拉开他的手，“放学一起走，行了吧！”
　　“OK，你简直酷毙了！那我去写情书了！今天下午交给她……。”赵强胜手舞足蹈的回到位置。
　　金溪看到他从桌洞掏出一本情话大全，快速翻看着，一边还在本子上写写改改。
　　金溪摊着手：“他疯了？”
　　于风也撇撇嘴，而后转身出了教室。
　　“你去哪？”金溪问他。
　　于风摆摆手：“卫生间。”

　　放学后，金溪被赵强胜拉到校外南侧的大树下，美其名曰提前演习以做好万全之策。
　　“晶晶，你好，我是高二七班的赵强胜……,晶晶你好，我是赵强胜，是你隔壁……，你好……。”
　　赵强胜独自在前面捏着稿子碎碎念，金溪被念的要有跟金箍棒能一棒子打死他！
　　“这特么告白还需要稿子？！至于吗，这么隆重！”金溪看的目瞪口呆，根本不能理解这么做的意义。
　　于风脚尖斜点地，倚靠在校外墙上。看着一旁面壁背诵的某人，眼眸里烧着一团不知名的火。
　　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呵……。”
　　“操！晶，晶晶出来了！我我咋办，我……”赵强胜突然螃蟹一样贴着墙面横着爬到两人旁边，嗫嚅半晌，说一个字就得咬一下舌头。
　　于风和金溪齐齐抬头望天，留下某个不争气的独自抓心挠肝。
　　出于好奇，金溪瞟了一眼校门口，在纷纷拥拥的学生群里并没有看到有哪个稍亮眼的存在，正要收回目光却见一人突然朝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晶晶过来了！我还没练习好呢，特么……。”赵强胜在一旁碎碎念。
　　哦~原来她就是赵晶晶啊。金溪有了点印象。
　　去年学校举办校园艺术节，他被老师推荐上台演唱一首歌，他的搭档可不就是这位赵晶晶嘛
　　赵晶晶身穿统一校服，扎着马尾辫，笑靥如花，一蹦一跳的来到面前——金溪的面前。
　　手指轻轻拍打在金溪身上，娇笑着开口：“等很久了吧？”
　　什么情况？！！！！
　　金溪捂着胸口直接表演呆若木鸡，赵强胜更是夸张，手抱着脑袋用一种原来你是这样的一个人，我错看你了的表情，看着金溪。
　　“你们怎么了？”赵晶晶看着如泥塑木雕一般的两人。
　　金溪最先反应过来，快速退开两步，态度漠然：“不是我找你。”
　　赵强胜被金溪推到前面，大脑一片空白： “啊，晶晶啊……。”
　　不等他说完，赵晶晶一把推开赵强胜，羞艳的脸上露出俏皮的表情，掐着腰，伸出小巧的手点了点于风和赵强胜，说出的话也是别有深意：“同学，我跟金溪有点私密的话说，你们……。”说着眨了眨眼睛。
　　赵晶晶看着瘦小，手劲儿挺大，推那一下将没防备的赵强胜给推的一个踉跄，被于风接了个正着，此刻摆着一张欲哭不哭的可怜摸样。
　　于风扭开头好不容易憋下想笑的冲动，给金溪打了个手势赶紧推着他离开了。

　　赵强胜为了能一眼看到赵晶晶不至于错过，选的位置离校门不远，此时放学的人正多，他们又站的明显，郎才女貌的组合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金溪木着脸扫了一圈周围，又看向跟个随风摆动的指示牌一样立在跟前的赵晶晶，眉毛拧在一起。
　　“有事吗？”
　　“啊？”赵晶晶像是没料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茫然开口，“不是你有事找我吗？”
　　金溪歪了歪头，心中疑惑，面上却显得更冷了些：“我没找你。”
　　赵晶晶被吓得抖了抖，眼睛里一下就蓄满了泪水：“可是……。”
　　金溪最见不得眼泪了，第一反应扭头就要走，却被赵晶晶拉住胳膊。
　　“金溪，有什么话你当面说出来不行吗，如果你怕丢人我们可以找个别的地方，但是你一直这么拖着，我，会很难过的……。”
　　赵晶晶低着头，手指绞着金溪的袖子，轻轻抽泣。
　　金溪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麻烦死了，早知道就不答应赵强胜陪他干这种蠢事了！
　　转过身拉开她的手，语气平平：“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要说的，也没有跟你拖着。谁跟你说了什么你找谁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金溪！”赵晶晶堵住他的路，精致的脸上铺满泪水，“你知道我为了你那句话等了多久吗？承认一句喜欢我就那么难吗？！”
　　对于她的诘问金溪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大姐？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
　　赵晶晶显然被他的抵死不认气坏了，嘴角抽搐：“你怎么能这么懦弱……，金溪，我看不起你！”说完愤然离去。
　　“我……靠！”金溪感觉肩上瞬间压下一块巨大的石头，名叫懦弱！
　　金溪被骂的云里雾里，一团气在肺里横冲直撞就要炸裂。
　　看到从拐角处蠕动出来的赵强胜，终于找到宣泄口，重重提了一口气，对着他那张可气的脸猛地破口大骂：“你特么搞什么鬼——！！！！”

　　一直到回到家金溪都觉得自己冤的要命，赵强胜也委屈的要命。一个因为被骂不爽，一个因为被耍不爽，最后统一了下意见，全归在了赵晶晶身上，并做出总结：她脑子有泡！
　　“明明是我给她传的话让她下午在校门口等......，靠！这特么转头就跟你套近乎，是不是脑子有泡！”
　　金溪重重点了下头：“还特么骂我，说什么我怕丢脸，竟然还说我懦弱？！我特么像没种的人吗？”
　　赵强胜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像，绝对不像！”
　　于风在后面看着两人跟开机关枪一样嘴巴骂个不停不禁笑出声，被两人阴冷的眼神瞟了一眼顿时闭上嘴，露出一个克制且友好的笑容。
　　“你们继续。”
　　两人默默收回目光。赵强胜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
　　“按理说不应该啊，晶晶……，呃，赵晶晶，看着挺聪明可爱一小女孩，收到那封信应该知道我是要跟她告白吧，那为什么还当着我的面跟你亲近啊，你可是我好兄弟，用脚想也该知道你不可能为了她跟我翻脸啊！她图什么啊！”
　　金溪摸着下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其实要只是误会那他还不是太在意，大不了明天跟赵强胜一起去解释清楚。他现在最苦恼的是，赵晶晶那小妮子不止骂的凶，嗓门还大，当时周围那么多人，难保没有认识他或者赵晶晶的人，那要被什么人大肆宣扬一下，他还怎么在学校混啊！
　　“啊~我的天呐，这都是什么糟心事啊！”金溪苦着脸长叹了口气。
　　现场唯一一位置身事外者悠悠开口：“好了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是女人嘛，等哥们以后给你找个更好的！”于风拍着赵强胜的头，笑的一脸荡然。”

　　回到家，徐淑晴已经做好饭菜等着了，见他阴沉着脸进来，一愣。
　　“儿子，你怎么了？”
　　金溪洗了手坐下来：“我没事啊”。
　　“那怎么不高兴的样子，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金溪摇摇头，嘴角一扯：“没人欺负我。”
　　徐淑晴见他这么说，也放松下来，笑了笑：“我就说嘛，你这么懂事，性格又好，同学们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欺负你呢。”
　　“嗯…….。”
　　徐淑晴夹了一块肉递到他碗里，又问：“儿子啊，你现在学习吃不吃力啊？”
　　“还行。”
　　“哦。儿子，我看咱小区好多家长都给孩子报了辅导班，效果都挺好。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一下，寻思不如给你也报一个，你觉得怎么样？”
　　金溪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不想上。”
　　“怎么不想上呢，你看啊，爸爸妈妈经常出差，对你的学习关注不够，你要有什么不会的，也没个人询问。要给你找个老师，不仅能督促你学习，遇到难题还能探讨一下，多好啊。”
　　金溪放下筷子直视着她：“我不想上，没精力，没时间。”
　　“怎么会没精力没时间呢，你周末时间那么充裕。儿子，玩的时间以后有的是，现在最主要的是抓紧学习。你那么聪明，妈妈相信你只要再努力一下，年纪第一就是你的！等高考再考个省状元，清华北大都要为你敞开大门热烈欢迎！”徐淑晴越说越激动，好像已经能看到他功成名就的时刻了。
　　金溪匆匆吃了两口饭，站起来，神态淡漠：“我吃饱了。”
　　徐淑晴见他抬腿就要走，连忙追问：“哎，儿子，怎么样啊，妈妈说的你听明白了没有，是报还是不报啊？”
　　金溪将獒哥的链子栓上，转头回道：“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