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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遇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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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天彧还没察觉到他的心思,目光仍注视着台上那个绷不住表情的人。
“有些事,别人可能未必知道,但你应该心知肚明,比如这条咒文到底出自谁的笔下。”
“我能在你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拿回我的所有物,当然也能有办法证明你是抄袭者,这不是难事。”
在他话音落下时,寂静如一面重修的破镜,渐渐蔓延到偌大礼堂中的每一个角落。
回音缭绕在天顶的吊钟下,如游龙般前后窜动,经久不散、余音不绝,反倒为他的话平添了几分掷地有声。
在鸦默雀静中,忽而有人咂舌出声。衍天彧歪着脑袋去看,却见那翘着个腿、吊儿郎当的人正是谌烨。
“抄谁的咒文不好,非抄我们彧哥的?他可是下一届咒创科首席的有力竞争者,今天你敢再争一句,明天他就敢拿咒式去咒术师协会注册,你信不信?”
他出言讥诮,高高挑起的眉峰上承着讽刺与鄙薄。
作为上周的“本周优秀学生”,台下有不少人还记得谌烨的大名。
枪打出头鸟,他这时候站出来似乎是要给自己惹麻烦的,所以衍天彧实在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一时之间还感觉有点难以置信。
正当他向谌烨投去意外的目光时,又一个声音在他侧后方响起。
“你这个人有问题啊。老实交代,当初来我们班上偷东西的是不是你?”
苍久霖一边说着自己的口头禅,一边站起身来,同时用狐疑的目光望着舞台。
他的话语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他毫无根据地批判,对方再也沉不住气了:“不是我!我没有……”
“那你怎么抄到彧哥的咒文的?”苍久霖也跟着谌烨一起,给衍天彧封了个哥字辈,“他那本子我们都见过,上面什么稀奇古怪的咒文都有,你这肯定是从他那里抄来的。”
衍天彧朝他会心一笑,右边的人忽然从苏越冕换成了江衔卿。
江衔卿远道而来,还没把凳子坐热,就扯住了衍天彧的袖子。
“我打听到了,台上这家伙跟机械系那个少爷是朋友。”江衔卿说,“事发前一天晚上他们一起在神秘商铺出现过,肯定狼狈为奸了。”
衍天彧勾起唇角:“兄弟,谢了,又一个猛料。”
他其实什么铁证都没搬出来,但却有人在支持着他,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有什么。”江衔卿不以为然,“你可是咒创界的新星,我们全班的门面!加油啊。”
随着同学们的陆续加入,他们的班级如同一支声势浩大的讨伐军,朝着对方步步紧逼。
有些人替他说话是因为与他关系好,有些人帮他撑腰是因为班级荣誉与集体自豪感,但也有些人,却是出于歉疚才无条件地站在他身边的。
衍天彧来者不拒,将好意照单全收。
这些貌似不起眼的小事情,却会在他的脑海中占据一席之地。他一向是这样,会把别无所图的善意牢牢记在心上。
湛步忧看见了他唇边的微笑。
那对淡金色的瞳仁中蕴满了雾霭,澄澈的色泽模糊成金色的一汪泉水,神色在其间汨汨流淌,灵动又轻巧。
这场闹剧来得快,沸沸扬扬地喧嚷了一阵,也很快地散去了。衍天彧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是一定要那个抄袭者向他道歉。
这句话听起来可能有些狂妄,但对于衍天彧来说,的确是他的真实心境——他被人抄走的东西多了去了,早就不在乎这一两句微不足道的咒文了。
他如往常一般,若无其事地与众人有说有笑,似乎全然不把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湛步忧见他如此,心里却不认同他的做法。
由于他们打断了集会的程序,并且耽搁了很长的时间,所以最终,这场集会算是不了了之。
六月教授担负起了教授的职责,宣布集会就此散场,也算是解放了广大学生。
闹闹哄哄地从礼堂离开后,衍天彧察觉到了湛步忧阴沉的脸色,便从学生的簇拥间悄然脱身,靠近了湛步忧。
湛步忧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出声。衍天彧别无选择,只能主动拍了拍他的肩。
“怎么了吗?”他有些疑惑。
湛步忧还是沉默着,但眼睛里的光彩显然变得幽深,如见不到底的潭水。
衍天彧收回了手,没有多问,却仍注视着湛步忧。与此同时,他放慢了匆忙的脚步,迁就着湛步忧的节奏。
过了不久,他们就落于人后,来到了队伍的最尾端。
“我不理解。”湛步忧终于说道。
衍天彧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没吭声,等着湛步忧的下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仅不要求他道歉,还把咒式的其他信息都白白送给他?”
湛步忧的眉心缠绕成了一个结。
“道歉也就是个表面形式,没必要纠结这个。”衍天彧抬了抬肩膀,用手掌揉着酸痛的肩。
“再说了,我也是真没打算把万古长青写完。我对这条咒式的构思是‘使被毁坏的草木恢复生机’,但其实挺鸡肋的,还原式一样能做到这种效果。”
“还有一个原因。”衍天彧仰起头,眼眸中有夜月的光晖,“我也怕他报复。”
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你指什么?”湛步忧低哑的声音近在他耳边。
衍天彧避开锋芒,只说:“和你们不一样,我很弱。”
他毫不避讳地直言:“那些家伙背景不简单,如果他有心找人来教训我,我恐怕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到最后真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倒霉的还是我自己。”
这话固然不假,但他分明还有藏着没说的——比如他挂在房间里的玉扣。那是他父母给他的、在任何情况下都足以救命的底牌。
“这几天来我房间睡。”
湛步忧冷不丁地说。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商榷,倒更像是自己擅作主张,也容不得衍天彧拒绝。
他的担心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毕竟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哪一层,但那个人的房间必定就在衍天彧的楼上。
但衍天彧想了想,其实也没有真的重视这件事:“算了吧,太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湛步忧却会错了意,把他的推辞当成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真没事,我就是随口一提。这种小概率事件哪有那么容易发生?”
眼见快要到北宿舍楼了,衍天彧指了指不远处那栋如同橡树般的大楼,说道:“大不了我就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了,反正我本来就宅得不行。”
“宅?”湛步忧习惯性地问道。
“你就理解成不爱出门就好了。”
湛步忧没再说什么,但他的视线依然注视着衍天彧,像是在思忖或衡量着什么。
然而他还是让步了。
当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又将他眸中银河搅动得胡乱时,他的声音也悄然传到了衍天彧耳畔。
“好吧。”
他的话语很简短,衍天彧分不清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妥协。
“那我就回去了啊,明天见。”
到了北宿舍楼的楼下,衍天彧向湛步忧挥了挥手。在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后,他转身走进了树干般的大楼中。
“小彧,等等。”
在他身后,传来了湛步忧坚定有力的唤声。衍天彧闻声,回过头去,只见一双如辰星般的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他定定地看着湛步忧。
“那条咒式,把它写完吧。”
湛步忧的声音并非很响亮,音色也低沉,落入衍天彧耳中,却是坚定不移、掷地有声。
衍天彧侧着身,将湛步忧看不见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如同受到了蛊惑,他朝几步之外的湛步忧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还比出一个“OK”的手势。
湛步忧不可能看得懂那个陌生的手势,但他却心领神会,理解了衍天彧的意思。
他那锋利的眉目终于变得温柔,衍天彧隔着浅浅的夜雾,将他的神情与晚风的和煦看进眼里,最终印刻在了心上。
临走前,他朝湛步忧笑了笑,而后便没有留恋地走入了宿舍楼。
来到二楼后,衍天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忽而走到窗边,向楼下的黑灯瞎火望了望。
他心中涌现出一种莫名的预感,而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他果真看到了一双比漫漫星空更为深邃的眼睛。
湛步忧并没有走。
他的身边围绕着一圈学生,衍天彧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却依稀能从校服的样式上看出其中有男有女。
虽然他自认听力不错,但隔着两层楼的距离,能够听清的字眼也十分有限。
他暗自摇了摇头,微微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今天正好没什么作业,衍天彧想了想,从几日没有打开过的思想投影本中,找出了万古长青式的后半截咒文,又翻出一大摞叠得有条不紊的草稿纸。
凭着残缺又笼统的印象,他找出了自己当初画下万古长青的咒面的纸张。
这张纸的边角有些磨损的痕迹,一直被压在其他纸片下面,也因此显得皱皱巴巴,必然是许久没有重见天日了。
这张纸上面记录了三层完整的咒面,衍天彧恍然想起自己好像说错了数字。
他把最后一层的咒面画了个雏形,夜色就已经深了。他想着索性休憩片刻,就起身拉上了窗帘,熄灭了桌前冰冷的灯火。
风号的声音不断从窗的缝隙中蹿入房中,如同尖利的哨声,嘶叫着刮过夜幕下的每一寸山丘。
衍天彧枕着自己的臂弯,忽然听到风的呼喊都骤然销声匿迹,四野一切就此沉默如死寂。
他心下正觉得奇怪,虽然脑袋晕晕沉沉的,但还是扭了扭手肘,从桌上爬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的还不要紧,就这定睛一看,才让他彻底愣在了原地。
一只白森森的手骨躺在他眼前,殷红的血在他的桌面上汨汨流动,从他的桌角淌到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可怖水声。
衍天彧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那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唇也无意识地抿了起来。
他没有给惊慌失措留下时间,眼神一凛,立刻将目光转向了阒然无声的周围。
就在他转头的一刹那,一只手从他身后悄然伸出,牢牢地捂住了他的双眼!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