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芳华》千年纸鸢劫

25、第二十五章

　　萧明瑜眼中一片荒芜，全无一丝可以分辨的情绪，却又隐隐透着冰冷之意，道：“父皇，你身为人夫辜负妻子，甚至无法保全妻子的性命；身为皇帝，玩弄权术，甚至没有真正信任过扶保你荣登大位的舅父……”

　　萧渊怒上心头，萧明瑜这番话彻底踩中了他的痛脚，让他感觉作为一个父亲的威严乃至作为一个皇帝的威严被人冒犯，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女儿也是无法原谅的。
　　他竟然一把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剑指萧明瑜。

　　萧明瑜面不改色，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就算今天毫发未伤害也免不了削位幽禁，她眼底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憎恶，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大声道：“明月郡主，您不能进去！”

　　皇帝猛地蹙眉，就瞧见明月郡主纪渺渺已经一阵风般快速地闯进了皇帝的书房，她闯进来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陛下，且慢！”

　　明月郡主在宫中住着待嫁，她纪渺渺也不肯嫁过去。
　　可是母亲和兄长数次为她转圜，都是无用处的。
　　她见不得母亲为她落泪的样子，也见不得兄长整日里唉声叹气的样子，装着情愿进入宫中待嫁。
　　后来更听说皇帝有意立徐氏为后，她一介女流也更是无计可施。
　　今日听说萧明瑜进宫，她又收到了兄长的特意传信，猜着依萧明瑜的性子来说少不得要惹得龙颜大怒，立刻赶了过来，刚走到御书房门外听见里面的动静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

　　十几个宫女太监拦在纪渺渺面前，纪渺渺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家里请了武艺师父教导，虽然没有多厉害，可是寻常的太监宫女哪里是她的对手。
　　其他的侍卫们一是顾忌男女大防，二是碍于她的郡主身份也不敢出手，纪渺渺才能轻而易举地闯进御书房。

　　萧渊的手不由顿住，父女二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都看向了纪渺渺。

　　皇帝犀利仿佛刀剑一般的眼神在纪渺渺面上划过，冷冷地一笑：“明月愈发骄纵了，居然敢闯进朕的御书房，再过一些日子是不是还敢坐在朝堂上了！”

　　纪氏可谓大周的第一名门，当年纪氏家主也就是萧明瑜的大舅舅纪天在大周朝创业之初就跟随皇帝萧渊屡立战功，数年的发展下来，根基雄厚，可是一年前纪天旧伤复发早亡，留下一子一女，纪怀瑾于武学一道不甚精通，所以兵权就落在了纪天的亲弟弟纪海的手里，纪海获封国公之荣耀，戍守边疆，加之纪氏军纪严明在军队里威望甚高。
　　纪怀瑾在文臣堆儿里也是排得上号的，他容貌俊朗，受到无数世家女的青眼。然而纪怀瑾最出名的并不是他的出身和容貌，而是他的才名。这样的家族荣耀，迟早为帝王所忌惮，所以皇帝才会把纪渺渺嫁给他们的政敌徐家，平衡朝局。

　　这样暴怒的皇帝，纪渺渺也是第一次见。帝王一怒，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不是好玩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腿软，匍匐在皇帝的脚下。
　　原本她是没有这样的胆量冲撞皇帝，可瞧见那剑尖距离萧明瑜近在咫尺也顾不得许多，平时萧明瑜不对盘那是私怨，现在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她决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她抬起头，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勇气，扑在萧明瑜身前，“陛下，臣女无礼，不敢冒犯天颜面，实在是事出无奈才贸然觐见。不论事情如何请听臣女一言，公主殿下即使千错万错，都是陛下的女儿，还请陛下手下留情。”

　　萧明瑜大为震撼，没想到关键时刻出来保她的竟然是纪渺渺，她愿意为了纪渺渺的终生大事冒犯皇帝，可她从未想过对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也会保她。
　　尤其是在她如此落魄的时候叫纪渺渺瞧见，可真是心绪复杂。
　　在她的记忆当中，除了母亲和祈川以外还没有人这样的护过她。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和纪渺渺因为纪怀瑾的事情起了争执。
　　可是在她触怒皇帝，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的人，居然是自己这个堂妹。
　　她的心头流过一丝缓缓的暖流，此刻她才意识到，纪渺渺虽然善良愚蠢，的可是他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却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己亲人的面前。
　　这样的以身相护，足以让萧明瑜觉得感动。
　　她明明瞧见纪渺渺的肩膀都忍不住害怕到颤抖可她还是紧紧的拦在萧明瑜面前。
　　可眼下皇帝的暴怒也不是三言两语的温言劝导就能平息的，最好的做法还是不要把纪渺渺拖进来，她想要扯开纪渺渺，无论如何都拉不动：“这不关你的事情，你快出去。”

　　此刻纪渺渺丝毫也顾不得名门贵女的淑女的仪态，皇帝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那眼神寒酷到了极致，纪渺渺知道恐怕是难以善终一时整个人都呆住了，白皙的手指不停地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跪倒在地上，重重的磕头，道：“城阳公主年少无知，不是有意冒犯陛下的，寻常子女犯错父母惩戒是应该的，但还请陛下手下留情，姑母只有城阳公主这一个女儿了，太子殿下的也只有这一个嫡亲妹妹，陛下也要为太子殿下可考虑。”

　　纪渺渺不能提起纪氏的功劳，否则不管事情如何走向，纪氏恃功劳强逼皇帝低头的这件事肯定记在了皇帝心里。
　　纪氏本就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上，纪渺渺心里隐隐明白如今皇帝的心思才不敢多说，只是一味的期盼以亲情打动皇帝。

　　当纪渺渺为她求情的时候，萧明瑜向来冰冷的内心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甚至觉得震撼，当别人主动站出来保护她的时候，尤其这个人还是纪渺渺，在她万分狼狈的时候，纪渺渺挡在她面前，竟然令她有一丝不知所措了。

　　萧渊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可是那把剑始终悬在萧明瑜头顶。
　　纪渺渺咬了咬牙转身猝不及防地打了萧明瑜一个巴掌，竟打得萧明瑜半边白皙面孔都红肿起来，疯狂地向对方使眼色，“还不快向陛下告罪，说你知道错了。陛下宽仁，不会同你计较。城阳，不要一步错步步错。”

　　萧明瑜被打得瞬间屏住呼吸，死死咬着唇畔，一言不发。
　　整个御书房里格外寂静，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萧明瑜摸着自己火辣辣疼痛的脸，心可是心里一点生不起气来，她知道纪渺渺都是为了保全自己，看在纪渺渺的份儿上，她也不能继续同皇帝对着干，萧明瑜跪在地上，她已是声音沙哑，粉面通红，咬牙切齿的磕头求饶："父皇，女儿知道错了，求父皇饶恕。"

　　皇帝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道：“明月也是朕看着长大的，让她嫁入徐氏，是朕的意思，至于另一件事情更是不容你这个逆女置喙，这是你第一次，朕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再有下一次不会这样饶过你。”

　　再度提起这桩婚事，纪渺渺也是心里抵触，一颗心坠到了底，可还是咬牙向皇帝行礼，“陛下赐婚是对明月的爱护，公主一叶障目误解了陛下的好意，说到底还是臣女的婚嫁之事惹得陛下动怒，实在是不该，多谢陛下宽宏，不计较我等的失言之罪。”

　　听她这么说着，萧明瑜却是更加的惊讶，只觉到底是轻看了这位堂妹，总觉得她还是那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以至于见到她如今的坚强，几乎不敢相信。

　　皇帝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可还是冷哼一声。
　　"你年纪比明月还要大上一些，居然都不如明月明白朕的心思，滚出去吧，也不必回公主府了，就同明月住在长春宫里，等明月出嫁了再滚回你的公主府。明月，你好好教教她。"

　　在皇帝心里，纪渺渺可比萧明瑜知情识趣多了，接到圣旨以后不哭不闹在宫中待嫁。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为臣子只有跪下听旨的份儿，怎么可以冒犯他的威严。
　　让萧明瑜住在纪渺渺那里也是要她亲眼看着纪渺渺嫁出去，知道没人能违背她的旨意，也省得她在公主府里再弄些是非出来。

　　皇帝这话虽然是说给纪渺渺听的，可其实是在说给萧明瑜听的，他是在用一种威胁的口吻说的。
　　纪渺渺听后脸色惨白的不行，萧明瑜却是咬紧了下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怕惹怒皇帝。

　　皇帝摆手让她离开。
　　纪渺渺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萧明瑜一起退了出去。

　　刚一走出御书房，纪渺渺整个人都腿软的不行，差点一下摔下台阶，萧明瑜连忙反手拉住了纪渺渺：“纪渺渺，没事吧。”

　　纪渺渺摇了摇头，还是沉浸在面对皇帝雷霆之怒的恐惧之中：“刚才真是太险了，差一点把命交代在御书房了。”

　　萧明瑜表情看上去如同无痕的春水，一贯的冷淡，可是心头却在瞬间掠过一丝温柔。
　　她的声音很轻，道：“你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硬闯进来，挡在我面前说那样一番话，前些日子不还在写信骂我吗？怎么这么快就帮我了，是不是被马踢到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