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个新娘》酒逍遥

8、娅

　　池水像一个没有底线的漩涡，拼命吞噬着季青残余的意识。他徒劳地挥手扬了几下，最终沉入混沌的深渊里……

　　就这样死了么？

　　他这尚未有全貌的人生？

　　不识过去，没有未来，没有心爱之人，也没有爱他之人。

　　空虚……空虚中……一点点光明慢慢逼近了……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他终于在窒息中猛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他迷离地睁开眼，只觉得自己正被人捧着，浑身湿漉漉地散发着粘稠的血腥气，他说不了话，只能发出一声声嚎哭。更可怕的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被放入一个虚弱的妇人的怀里，一旁一个高大的男人俯身安慰：“夫人，你辛苦了。”

　　“为夫君诞下子嗣，是奴家的荣光。”妇人气喘吁吁地笑了笑，又抱了抱怀中啼哭的孩子，“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早就想好了，”男人伸手逗弄了两下婴儿皱巴巴的脸蛋，“她是大将的女儿，该叫娅。”

　　娅，就这样诞生了，季青莫名其妙地寄身在了她的身上，无法说话，无法控制，只能见她所见，想她所想。

　　两岁时，这个小懒虫才慢慢地学会走路，咿咿呀呀地在大堂里走着。

　　五岁时，小姑娘学会了第一首诗，磕磕绊绊地背给父亲听，被父亲抱起来亲了好几口。女孩躲在父亲宽阔的怀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七岁时，娅逃课和小伙伴去捉蚂蚱，被父亲逮到，狠狠地打了顿屁股。那天，娃娃清脆的哭喊声穿透了府邸上下，不过季青觉得，应该打。

　　十岁时，娅跑去天桥下听说书人讲书，那个娘娘腔说书人将整套《白蛇传》拆成十几卷，一百多回讲给小姑娘听。从那以后，娅最喜欢的故事便是《白蛇传》。

　　十二岁，娅开始去学堂上学了，季青总担心她被人欺负，不过还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娅的父亲还给她找了个小伴读，相同的年纪，顶着粉雕玉琢的脸蛋和娅一起念书。娅给她取了个名字：“小曼。”

　　这个小曼，便是季青的小徒弟。只是不知怎的，现在成了娅的小丫鬟了。

　　十五岁，娅及笄了，父母送给她一幅十二画的白娘子图，娅开心极了。

　　季青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知道，十五岁，正是该出嫁的年纪了。

　　初春游园日，是官大人的家属结伴出行的日子，娅往往最看不起这些虚有其表的官场绅士，奈何影响到父亲的官途，她也只能乖乖顺顺地跟了过去。

　　同行的几个仕家小姐早被娅捉弄过多次，这次便暗暗跟在一边使坏。先是无辜撒了娅一身茶水，又偷偷伸出脚想使个绊子让她摔跤。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不足为惧。

　　直到一行人走至一个碧波荡漾的小湖边，不知是谁狠狠推了娅一把，她便毫无防备地落进湖里。

　　季青心中一紧，娅不会游泳！

　　“噗通——”巨大的冲击让季青有片刻失神，他在水底张开嘴，吞进一大口湖水。眼前波光粼粼地反射着日光，另一道敏捷的身影纵身跳下水。

　　那身影慢慢靠近了，像天神般镀上一层金光，天地间只有朦胧一道剪影，恍惚间，季青只能看见几根雪白的缎带在水中飘扬。

　　再次醒来，入目的已是精致的木雕花架床，空气里暗香浮动，似有凝神静气之效。

　　“小姐，您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小曼在一边关切地询问。

　　娅躺在床上，伸出手扶了扶额头，那是一双白玉般纤细的手，触摸在肌肤上只觉细腻温柔，连掌心的点点温度都散发出少女的清新。

　　季青听见娅说：“小曼，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姐，”小曼笑意盈盈地看着“娅，“是城北侍郎家的公子救了您。多亏了他，否则奴婢再也看不见小姐了。”

　　“这……”娅红了脸，“这恐怕不合礼数……”

　　“小姐！”小曼偷笑，“您放心吧，侍郎家呀，已经派人来提亲啦！”

　　“真的么？”

　　“聘礼已经送上府了，还能有假？”

　　不知是不是寄身于这座躯体上，季青甚至能感受到少女内心澎湃的喜悦，那种感觉像电流般一波波冲击着心脏，面颊也火烧般烫了起来。

　　思春的少女……都是这样么？侍郎嫡子的的风韵远近闻名，虽并不是家世显赫的名门望族，但素有才美兼备的名声，乃是城中有名的潇洒少年。

　　只是那少年为何会救娅？他们素不相识，从未谋面。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对面带喜色的中年夫妇笑着走了进来，他们示意小曼出去，自己坐在了娅的身边。

　　“娅，”母亲慈祥地笑了笑，“身体无恙了吧。”

　　娅坐直了身子，温和地回应：“娘，我好多了。都是我不小心，让家族蒙羞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母亲拍了拍娅的手，“娘只是来问问你，今日救你的侍郎嫡子来提亲了，你可同意？”

　　娅的脸红了红，透出粉嫩的娇俏色彩：“婚姻大事，但凭父母做主。”

　　言下之意，自然是愿意了，季青在内心无奈地笑了笑。到底是个青春的少女，心中不过这二三事。

　　“娅，你从小就懂事，你爹不过是个小小的武将，为官耿直，这些年不进反退，让你受了这样多的苦。”母亲心疼地摸了摸娅瘦削的脸蛋，一旁的父亲也面露愧疚之色。

　　“娘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娅认真的握紧母亲的手，“我们家行得正坐的直，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了许多漂亮的风景，爹爹也认识了很多优秀的人才。”

　　“我想人生是有苦有甜的，我们家的幸福很快就会到来了。”少女的声音如二月春风悠悠在心头飘荡，季青心下一愣，惊叹于娅有了这样的气度和才识。

　　“娅说的对，”父亲爽朗地笑了起来，“侍郎嫡子来提亲，不就是第一件吗？”

　　“爹——”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