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玉》八戒的小靴子

14、白兰香

　　“怎的不醒呢？”“再泼一盆水试试，要凉的！”“别！再泼你这房里怕是两三日不能住人了！还是去地窟吧！那地方大，淋些水也不怕。”“那赶紧的，忙完了还得出去一趟！”黄县令在迷迷糊糊的被人拎着，头脚磕磕碰碰的感觉往下走。很快又被甩在地上，潮湿腥气的泥土味直冲鼻子。“哗啦”兜头一瓢冷水叫他凉的直哆嗦，他之前左等右等等不来暗棋就知道要坏事。没等他发出消息，就叫人捉走了。黄县令听到两个声音在交谈，努力睁开眼睛。油灯被燃起，玉玲珑娇俏如少女的脸渐渐清晰，黄县令这时候想闭眼已经来不及了。他颓然的求到:“今日叫我瞧了你们真面目，怕是不会留我活口。我那接头人也不知还活着吗？”“呵！你倒是挺平静的吗！你那接头人也是个不争气的，喏，再那边呢！”玉玲珑正挑着灯芯，闻言顺手一指，黄县令顺着她的指示看去，只见他左前方有一团青色的东西在不断扭动。黄县令仔细看着，青色的衫裙应该是玉人阁丫鬟的服饰，不时的扭动一下，鞋子散乱在一旁，却没有看见双脚，也不见双手。因为全身瘫软无力，他扭着身体看的辛苦。玉玲珑凉凉的说:“你给他掰掰，叫他看清楚些！”飞云:“是！”黄县令被飞云提起来靠近那团东西，玉玲珑还贴心的为他打着灯。不看还好，这一看叫黄县令差点吐出来。那应该是人脸的地方五官俱已模糊，所有露出来的皮肤全部化的见骨。难怪那团东西身下一大滩水油不明的东西。
　　“看清楚了嘛？”玉玲珑问。黄县令此刻已是满头大汗，他哆嗦着嘴唇道:“雪，雪后晴！你们，是——”“唉——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不是，你们叫我们猜，我们也叫你们猜，可好？”玉玲珑靠近他，染的朱红的指甲抵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再说下去。黄县令不是飞絮，他是个老手，也是个老油条。他知道自己要死，但是不想这么死。再说，他原本只是被排挤出京城，本着广撒网多捞鱼的想法才被派到这里的。此刻他脑瓜子转的飞快，想着讨个麻利点的死法。“嗯！你是想要主动的招吗？”见他眼珠乱转，玉玲珑觉得这人估计知道些什么，便说:“好吧！便宜你一次，说吧！最好说些有用的！”黄县令急得直点头，等玉玲珑松开他的嘴，就迫不及待的招了。“我，我是九皇子的人。接头人据说是十年前主上撒出来的棋子，原只是试探试探，如今，如今九皇子殿下得势，我们也就动了起来。”“哎呦！你招的倒是快！她要是有你一半爽快，也不用死到现在也没死完！”玉玲珑被黄县令逗笑了。很少见到这么没骨气的细作，尤其之前刚审了个骨头硬的。这一对比，玉玲珑更加可怜飞絮。
　　飞絮服了雪后晴，这药原名化尸水。被药营改过配方，能够活化活人。活人吃了它，会从里外两个方面开始烂，里面先烂五脏六腑，外面先烂肌肤。什么时候咽气，药营的人也不知道。玉玲珑没用过几回，最久的烂的还有一半身子才咽气。飞絮的双手双脚已经烂完了，全身皮肤也化了，肌理开始烂，有些地方已经见骨了，人倒是还有意识。不时挣扎一下，搅的全身衣衫又湿又黏。好在甜梦香和雪后晴俱是香味极重的药，要不然这地窟的味道能熏死人。
　　“我，我见过她一回。我们商量好这次要递些消息回去，还没递出去！”黄县令被她左一个没死完，有一个死不成吓得什么都敢说。他是孤家寡人，没什么后顾之忧，只求死的痛快。地窟到底通风不好，玉玲珑昨夜一整晚未睡，此刻有些觉得烦闷。皱着眉问:“你们可还有同伙？你来这里，只是找接头的吗？”“没有同伙了！这地方太偏僻，我，我是在京中毫无建树才被派过来，其实是颗废棋。”“是你找的飞絮，还是她找的你？”黄县令的表现符合他废棋的说法。但是飞絮明显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所以飞絮估计有些后手。“她找的我！”“如何找，你们不是不认识吗？你不是不知道这里有你们的人吗！”“派我来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这里有先朝暗棋，但是我们的人都会在左衣襟上绣上白兰花。一枝九朵，九皇子排行老九，而他娘——素夫人酷爱白兰花。所以九皇子的人俱是以此作为标记。她应该是这么认出我来的，至于她有没有同伙，我就不清楚了！”黄县令顿了顿，几乎是趴服在地上，嘴里不断求饶:“我知道的，都说了！求两位给个痛快！”
　　“行啊！你不是个硬骨头，给你用雪后晴也是浪费！看你老实，当家的我心情好，留你几日可好！”玉玲珑觉得这黄县令看起来是个软骨头，但是做他们这一行的从来不能看表面。细作被抓，死活不招的基本上是硬骨头或者什么都不知道。一上来就求饶，求死心切的基本上都是知道些什么。玉玲珑心想，老油条嘛，怎么能轻易饶他去死呢！果然，她一说完，黄县令的脸色变了变。玉玲珑对飞云使个眼色，飞云一掌劈晕黄县令。“绑了扔进笼子里吧！”“就这么放着？”飞云不太放心，虽说他们这地窟比较严密，但是这种老油子不能不防着。玉玲珑仔细想想，从发间抽出只两指长的发簪。发簪约有半指的尖刃，玉玲珑捏着发簪靠近黄县令。使着巧劲，三两下挑了他的手脚筋。又一簪子扎进他的气海穴，废了他的功夫。这下任凭他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逃出地窟一步。
　　“这样就放心了！走吧，有些事咱得合计合计！”玉玲珑边走边将发簪从新簪回发间。飞云看着还在抽动的飞絮，道:“这个呢！”“管她作甚，横竖都要死的。放这儿，还能威慑威慑那老狐狸。唉，你干嘛——”玉玲珑一回头看见飞云用棍子把飞絮往笼子那边推。飞云头也不抬的说:“既然要威慑，那么放近一些，叫他看的清楚些。”就这么着，飞云硬是把飞絮怼在黄县令的笼子前，飞絮身上留下来的水都沾湿了笼子。若是运气不好，待黄县令醒来，一睁眼便是化得不成样子的东西。“嘿嘿！你还是和当年一样，阴损的招式多。”“过奖，走吧！”
　　两人坐在密室里，玉玲珑道:“这飞絮怕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大秘密，却一直以为自己身受重任。切，背后的人也是玩的一手好活！”飞云:“这黄县令即是刚来，那么多少知道些事情。”玉玲珑摆摆手，道:“他知道恐怕不少，先留着他。等前辈跟着主上过来，交给他们，保证有多少吐多少。”“我觉得飞絮的事也不简单！”“嗯？”“你想想，我们刚来这里不久，飞絮便被派了过来。可见，幕后的人对主上的事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嗯！要证明这点很容易。是不是广撒网多捞鱼，只要咱们联络一下，就知道了。毕竟主上当年并没有多少人手，安排出来的地方仔细盯一下，看看有没有细作就行。”“怎么找，怕是有些重要的地方本身就有各方细作。”两人同时沉默，玉玲珑想了一下，说:“一枝九朵白兰花！既然他们想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九皇子的人，必定会有统一暴露的破绽！”“呵！真是有意思！”飞云想到九皇子，冷笑起来。京中谁人不知，九皇子母子俩与主上不对付，可以说，主上母子落得那番境况，九皇子母子俩没少推波助澜。这会儿，突然暴露出九皇子的人一直跟在主上的人身边，这新仇旧恨之下，一个不小心就如了幕后人的意。
　　“那就往上报吧，对了，我一会去绞了黄县令的衣襟跟信一块报过去。”飞云说到。玉玲珑点点头，又说:“当误之急是要找出他们的接应人，不找出来，就算你顶了黄县令也会暴露。”“这倒是，飞絮之前确定没有过动静？”飞云问。玉玲珑对此也是想了很久，最后确定的说:“没有，她这十年来，一直安安稳稳的，若不是有些矛盾的地方，怕是能将我骗过去！这一次，要不是你发现她进我密室，我也不会多疑她。”飞云一直待在地窟，甚少出来。前些时候玉玲珑因为要接应主上，准备将一些秘密转移到地窟，怕有差错，便叫他自己不在的时候守门。某一日，她的贴身丫鬟飞絮摸进她的房间密室，在里面一通翻找。飞云就觉得奇怪，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放她安然离去。飞絮是找不到什么东西的，因为密室是玉玲珑用来放钱财的地方。有用的东西也早早转移了地方。后来他俩便设了局，一直防着飞絮。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飞絮一直到此时才有动作。
　　“飞絮甚少出门，黄县令也是三个月前调任。那么她俩要么有中间人联络他们认识，要么他们这三个月间碰过面！”玉玲珑分析道。飞云仔细一想，便说:“他们中间若是有人联络，那么这俩日应该会有消息。这样吧，我叫巴络娜放了她的鹰，放之前给它嗅嗅那两人的味道。”玉玲珑觉得这主意很好，“可以，她那鹰憋了三个月了，叫她一同出去放放风。”叫她同意，飞云又说:“黄县令这边也好查，我去了之后，看看他日常接触什么人。就知道他们什么地方碰过面——”“我想，我估计知道他们怎么碰面的！”玉玲珑忽然止住飞云的话头。她忽然想到上个月官府派人来他们这条街收税的事。“上个做月季清，县衙那边收账的人里头就有黄县令，怕是那个时候碰上面了。也是我疏忽，自那之后，飞絮没个几日便要去县衙旁的脚店买馄饨。那应该就是接头了！”玉玲珑对着飞云说:“你去县衙，看看黄县令住的地方。尤其是他的衣服是不是每件的衣襟都在同样的地方绣了白兰花。”“你是觉得他们是自己接头，没有外人？”“多年前撒下的棋子，多年来不闻不问，怕是没有多重视。这样有没有接头人都一样。这次跟我们当年来此不同，那时候我们是秘密出动，幕后的人知道消息也就罢了。这一次主上是领命而出。京城里有些能耐的都会知道。能够提前知道，又能安插朝廷命官。这要不是细作太无能，我都要以为是那位帝王的手笔了！”“六皇子与七皇子胜券在握，而且安排这样的小官反倒比较惹眼不是吗？”“哼！无论是那位，这手段真不怎么高明！”
　　飞云与她讨论了半天，也没找出头绪，只能尽量安排补漏。“唉！先这么着吧！我让暗卫跑一趟，把消息递给北一首，他那边应该会有办法补救！”“也只能这样了！对了，马刀帮有什么动静？”玉玲珑问的是盘踞在学啥下，游走于关外商道的马匪。这些人里面有花朝人 ，有杂胡，甚至有波斯人和炎脂国的人。都是各个国家的不法之徒！他们聚集在一起，经常劫掠过往商队，手短阴毒狠辣。十多年前，马刀帮绑了柳河县富户的子女，威胁他们打开关城，进了关一通烧杀抢掠。当时死了不少人，若不是送藩国回程的将军徐瑾，怕是这柳河县得是尸山血海。将军徐瑾是百战将军，年纪轻轻便功夫了得，纠集了一般青壮很快打退了马匪。马匪虽狠，但是毕竟人多驳杂，与正规军斗不了多久。徐瑾杀的他们支离破碎，又将残余的马匪赶出关外。经此一役，徐瑾名声大噪。马刀帮也被收拾的七零八落！只不过最近几年，炎脂国内乱，不少炎脂国的人都聚到马刀帮的地盘。观之，颇有死灰复燃的迹象。玉玲珑主要是担心好战的炎脂国借着马匪之名，行那掠关之事。
　　“我去看了，都是些老弱妇孺，怕是避难的较多。”飞云也是仔细查探过。玉玲珑捏着额角，哪里突突直跳，“我这心神不定，也不知是不是没睡好造成的。唉！人上了年纪小毛病也能要人命啊！总之，这边人手充足，还是安排两个人去潜着。若是有炎脂国的大鱼，也好提前拎出来。主上在这里，那些个魑魅魍魉的还是不要冒头的好！”飞云吃吃笑起来:“你这年纪顶多嫁人嫌大些。其它的你可不好在我面前说。”玉玲珑也笑了。她四岁跟在营首身边学习有关细作的一切，十八岁被主上派到此地，如今已是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了！但是飞云比她大六岁，却长着一张比她还嫩的脸。说她十六七，还有人怀疑。说飞云十五六人家说不得还觉得说多了。“唉！你说你这张脸是吃了仙丹吗？都不会老的，唉，我净了面，眼角都是有纹的。”伸手拍拍玉玲珑的头顶，这是飞云式的安慰。
　　他们这一行俱是早死早超生的多，能活下来的也很少全须全尾的。玉玲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那一天，但是她非常希望飞云能活着娶妻生子，安稳一生。飞云与她有说了几句，便出去安排相关事宜。留玉玲珑一人在密室里发呆！飞云看着脸嫩，但是他内心却比玉玲珑要坚韧。当年他与很多人不对付，有人决定联合起来弄死他。若不是玉玲珑要走了他，此刻他坟头的草怕是都有很多代子孙了！玉玲珑只是与他从小玩的好，飞云却是喜欢她的。无怨无悔并非全是身份所致，多是有份难言的情绪在里面。玉玲珑一直想保住他，他又何尝不是想保住玉玲珑呢！若是他们都能活的久一些就好了，过了四十岁，他们就可以功成身退。安稳活在后方。
　　玉玲珑歇在密室里小睡半天，又出现在人前。玉人阁她是当家，但是手下还有两个嬷嬷，一个管后院杂事，一个管前厅生意。另有三个得力的丫鬟协助，所以才能每日里闲着数钱。因为飞絮背叛，所以还剩两个丫鬟。这天下午，玉玲珑叫了她们过来议事。“飞絮勾结外人，偷了我的密帐，叫我逮住了。这会儿去见了阎王！她手里的事我要找个人担起来，谁有本事接手，这月例涨到五十两银。以后这玉人阁的当家我也会考虑交给她！”她这么一说，众人惊的冷汗直流。飞絮死了，但是她是死契奴婢，生死由着主家，便是律法也管不了。众人很快转了心思，考虑起眼前事来。两个嬷嬷年事已高，便都说接不了担子。玉玲珑看向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分别叫飞雨、飞霜，两人平日里被飞絮压一头，早就不满。这会儿知道要出头了，便各自毛遂自荐起来。玉玲珑一一听了，道:“你们俩平日里也是个好手，选谁都叫我觉得偏心。这样吧！你们升任，留下的空缺也是要有人顶的。你们谁先培养出能填班的人，我就把这位置给谁！如何？”玉玲珑说的公平，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道:“俱是依了当家的！”玉玲珑点点头，“那都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