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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冤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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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洲仙境的上元仙子死了。寿尽而终。
邝露却在天元二十万年的九霄云殿睁开了眼。
殿上祥云缭绕,歌舞升平。邝露懵然眨了眨眼。她此刻未与父亲太巳仙人同席,只得了个末座,往上看去,天帝天后的脸孔隐在云气之中,大殿下润玉与二殿下旭凤分列两旁。
这是许多年未见的景象了,邝露不由多瞧了两眼。
不停有仙僚上前祝酒,多是盛赞二殿下少年勇武,堪当战神之职的,又有赞天帝天后得子若此,天界昌盛可期的,总之夸人的和被夸的,皆是喜气盈盈,一派由衷。
唔,原来是旭凤大胜魔界,受封战神的贺宴。邝露听了几句便明白了眼前的处境,眼神不由飘向端坐上首的大殿下润玉。
经年不见,此时的润玉,仍然是邝露记忆深处的模样。他口角含笑地望着众人簇拥的旭凤,眸光中全然是作为兄长的欣慰温柔。
天后荼姚看看养子又看看亲子,许是自家春风得意,便也乐以善意待人,竟向天帝笑道,“陛下,如今旭凤受封战神,入主栖梧宫,润玉身为兄长,也当为他择一处仙府了。”
天帝闻言,笑望润玉,“玉儿好静,平日只爱参阅典籍。朕记得省经阁左近的玉明宫似还无主?”
玉明宫?邝露曾做了数万年的殿前女官,天界掌故尽知,此刻听到天帝要将他潜龙时的居所颁给润玉,心中早已拟了洋洋千言暗骂太微。
荼姚本因旭凤受封暗自欢喜,捎带着也不吝惠及他人,此时被太微戳中了心中忌惮,大好的心情急转直下,脸上顿时挂了霜,瞪视润玉道,“玉明宫也太过清寂,本座瞧着,还是西面的云楼宫景致更好些。”语罢露出一个切齿的笑,“玉儿以为呢?”
润玉应声离席,拱手道,“父帝母神皆是一片美意,只是润玉贪图夜里上值方便,却想讨那布星台旁的璇玑宫,未知父帝母神可否允准。”
“璇玑宫……”天帝沉吟,“未免偏僻了些。”然而看了看满眼执著的润玉和目露不忿的天后,终于颔首道,“你既喜欢,也无不可。”润玉拱手谢过,含笑坐回了原处。
璇玑宫,自然是很好的。邝露忆及许久之前在璇玑宫度过的那些岁月,心中却升起一丝一缕的心疼——天帝太微就是这样,一次一次,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润玉的每一次退让,让天后视他为仇寇的啊。
“你爱慕大殿下?”突兀的声音惊得邝露一颤,转过头去,却是蛇仙彦佑嬉皮笑脸地蹭到了她的桌旁。
眼见成功吓到了邝露,彦佑高高兴兴地挤了挤眼,下巴比了比润玉的方向,“看得眼珠子都不转了啊。”
饶是邝露已经活了许多万年,自诩是个什么都经过见过的老神仙,这下也不由红了红脸。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与陛下的臣属关系光风霁月,却没什么不敢认的,于是正色纠正道,“大殿下君子之风,温润如玉,小仙钦慕而已。”
“唔——”彦佑拖着长音歪回自己席上,侧首盯住了邝露,“你这心疼的小模样藏都藏不住,何必假意撇清。”
他二人素无多少交情,这话着实唐突,叫人可恼。邝露在自己驳杂的记忆里翻了一翻,顿时找到了此人的把柄,于是哼一声道,“大殿下生得好看,小仙不过一时瞧住,倒勾出蛇仙许多闲言。只是小仙怎么觉着,蛇仙这般目光每每触及穗禾公主便心生回避,却又忍不住看的模样,才是像极了爱慕呢。”
“喂,你——”方才还一脸痞气的彦佑顿时被说得满脸通红,抖着手一副想要捏死邝露又强行按捺的模样。一面辞穷,一面不住瞥向穗禾的所在,似乎惟恐自己隐秘的心思就这样大白于天下。
邝露觉出了他的卑微可怜,心中叹息一声,向他递出一个友好的笑,“就算我是爱慕大殿下吧,咱们大哥不笑二哥,此事以后休提了。”说罢,却见彦佑眼望着穗禾的方向,目含疑惑。
邝露霍然扭头,便见坐在上席的鸟族穗禾公主不知何时到了大殿下润玉桌前,看似与他交谈,手底下却隐蔽地向润玉杯盏中弹入一点粉末。
穗禾倏忽之间完成了动作,若非彦佑一直贪看穗禾一举一动,这热闹的盛会之上,必定无人察觉。
“砰。”邝露一拍桌案,起身便要冲上前去,却不防被彦佑死死拽住了袍袖。
“你撒开。”眼见穗禾举杯要敬,润玉提杯欲饮,邝露低喝。
“不能去。”彦佑假笑着应付了周遭疑惑询问的目光,咬着牙拽牢了邝露,“穗禾生性善良,必不会加害大殿下。你若此时叫破,她怎么办。”
邝露怒极,又急于脱身,登时脱口道,“你满心只有心上人无辜善良,可有想过大殿下是你恩人之子。”彦佑一怔,霎时松开了手。
可是二人拉扯之间,润玉已饮尽杯中酒水,向穗禾亮了杯底。
邝露甩袖挥开了彦佑,正要上前,却见润玉抬手揉了揉额头,起身向帝后二人告了罪,离席而去。
邝露恐他生出不测,匆忙要追,想了想又拽过彦佑,掏出一把传音香递给他,咬牙道,“盯牢你的穗禾公主,问明白解药下落,大殿下有任何损伤,我必不饶她。”这才向着润玉离开的方向提步追去。
润玉走得并不甚快,邝露一路跟着他,想要上前,却又踌躇未敢。所幸穗禾给他下的药似乎并非烈性毒药,润玉一路步态从容,倒也并未显得如何痛楚。
邝露一路小心留意着周遭,担心是天后伏有后手,只是一直跟到了落星潭,也未见有人伏杀,着实想不出穗禾公主此番到底意欲何为。
然而润玉走到落星潭,却终于一头栽倒在潭边。邝露又惊又急,连忙上前探看,却见他眉间紧蹙,额头见汗,十分难受的模样,教邝露一时间自责不已。明知道他有多能忍的,怎么能真的以为他中了穗禾的药会浑然无事。
忍下心疼,邝露翻过润玉的手腕,想要查看他目下到底是何情形。谁知刚伸出手,却被润玉拿住了脉门。
“你是何人?”润玉眉眼淡漠,大约是将她认作了天后的后手。邝露犹豫一瞬,若有可能,她其实不愿再参与润玉的人生——倘若此生重来,怎能重蹈前生覆辙。
腕上的手又加了力。邝露心下一叹,一句“上元仙子”到了唇边,却觉腕间一松,逞强的大殿下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