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蜜》锦葵A

3、家的意义

　　如果不是似曾相识，或许，恐惧没那么强烈。

　　“罗小姐是厉先生的……”
　　“未婚妻。”

　　惠楠阿姨听到尖叫。
　　她之所以来得及时，源于她根本没有离开过小楼附近。老妇人撑着雨伞，怕是早料到的事，于是她等着，冒着风雨，等待现身。

　　房间的水晶灯，透亮明净。
　　静雪始终盯着“未婚妻”。
　　她自报身份的时候，惠楠阿姨明显怔楞半秒，她看一眼她，欲言又止。

　　未婚妻推开窗。
　　风，谨慎地扬起她的黑纱衣衫。她盘着长发，乱中有序，几根顽强的黑丝轻抚她的左脸。
　　左脸尤其苍白，没有灵魂地白，看着诡异。

　　“我也不想吓你，但是见到你睡得很香，不忍心吵醒。”女人的语气温和，看似内疚，想缓解气氛，“我的名字也有一个‘雪’，真是巧了，我最喜欢干干净净的白雪。”
　　罗雪茜的笑容，令静雪有点不太舒服。
　　她就是雇主，是自己要照顾的女人？

　　花姨说，家里开销太大，已然供不起他们的学业。静雪是十七岁辍学，然后外出打工，那个时候，花姨活跃在舆论中，依旧“收养”小孩，她说她身兼数职，靠一人撑起这个家，她希望找到接班人，继续接收这些可怜的孩子们。
　　孩子们是真可怜，至于花姨，可能也是真的累，只不过累于周旋媒体和舆论之间。

　　三年打工生活，按说人面憔悴，可静雪天生净白。她的干净，淤泥不染。她的美貌，清素不俗。
　　她的心，赤诚善良。
　　花姨看穿了静雪，她就攻她的良善之心。

　　所谓当年的解数之恩，再为八年的抚养之恩。
　　静雪还没有想到更好的报恩办法。唯有尽自己的努力来完成花姨的“事业”。

　　之前献血的时候，静雪找到一份医院护工的工作，她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她想，可能是这份经验被罗小姐相中，然后有人主动联系了和叔，由和叔在中间权衡，最终她顺理成章地来到厉家，然后罗小姐面试她，只要她一个点头，她便开启自己的第三份工作。

　　她生病了？
　　看起来不像需要别人照顾的病人。
　　这个女人叫罗雪茜，是厉先生的未婚妻。
　　网络上没有这个未婚妻的任何信息，实际上，网络上极少厉家的隐私。

　　“惠楠阿姨，麻烦你准备晚餐，我很想和静雪小姐一同用餐，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喜欢她。”罗雪茜保持优雅的微笑，她的一举一动都很大方得体。她是名门世家，接触的人，大多是上流社会的名人，或者是有学识的人物，再不济也是有牌面的明星。
　　她说，她喜欢自己。
　　静雪应该觉得荣幸，但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当然，礼貌还是不能少。
　　“谢谢。”静雪从床上下来后，稍作整理才恢复冷静，“谢谢罗小姐的款待，不过我希望罗小姐能够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想我耽误太久了，也打扰太久。”
　　“静雪小姐是个急性子。”罗雪茜似笑非笑地点头，“不过我也快人快语，你回去稍作准备，明天正式上工。”
　　惠楠阿姨收到罗雪茜的眼神提示，马上为静雪打开了房门。倘若天气不好，这过道的尽头看起来像是通往了地狱。
　　离开前，静雪又忍不住回头张望。
　　这房子太旧了，在华丽的庄园里，这栋旧楼显得格外不协调。

　　手指松开，窗帘落下。转身后，扫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听她意有所指地说：“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在庄园会寂寞了，难得我喜欢她，你见过吧，是不是特别纯，特别新鲜。”
　　厉秉然不吭声，只是将桌上的资料扔进了垃圾桶。
　　罗雪茜一惊，过后她镇定下来，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事先通知你，是因为这么小的事情我觉得我还是能够做主的，反正也是照顾我，我有权选择对方。”
　　“你刻意告诉她，你是我的未婚妻。”
　　罗雪茜耸耸肩，避开对方的注视，故意嘟着嘴撒娇，“我当然要断了她的念想，我只是找个女看护，不是给自己找敌人。”
　　“你想多了。”厉秉然垂目冷笑，他不想再继续没兴趣的话题。
　　罗雪茜闭上眼，脑中浮现的都是静雪的身子，她真的很难得如此满意，她恨不能生吞活剥，她的贪婪，直接影响判断。

　　回到家，静雪见到失踪一晚的洛洛，她已经打包了行礼，还收拾了房间。
　　“洛洛姐，你不用着急搬出去，我看姨妈不会这么小气。”洛洛默不吭声地打包，她好像有点着急，又有点慌张，可怜的行李箱，被她打开了盖上，又盖上了打开，反反复复好几次，看着不对劲。
　　“别管我。”洛洛躲闪避开了静雪，最后她使出蛮劲，猛地，行李箱反抗，咔吧一声，破了。
　　“洛洛姐……”
　　“叫你不要管我了。”洛洛扭头，冲着静雪撒气，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如此，静雪根本不在意。只是她正好瞧见了洛洛嘴角的伤痕，还有眉骨的位置，也贴了创口贴。
　　“你怎么回事？你脸上……”
　　“摔了。”洛洛干脆踢开行李箱，一屁股坐在沙发，点了根烟，缓缓语气又道，“去了厉家？”

　　静雪思虑着点头，她知道，洛洛故意转移话题。
　　“怎么样？有钱人的家，是不是比我们这里豪华？”洛洛吞云吐雾，有意无意地追问。
　　静雪噘着嘴，憨憨一笑，“我觉得你对家的概念跟我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金钱哪能衡量家的意义，就好比厉家，又大又豪华，可惜只有寥寥几人，从一栋楼走到另一栋楼需要十几分钟的路程，这平日里就很难吃个热乎饭。”
　　“啊哈哈，你啊你。”洛洛知道，静雪想着法逗乐自己。
　　静雪佯装一本正经，挽着洛洛的手臂，“我还是喜欢这个家，姐，你别不高兴，你和姨妈肯定有误会了，等你单飞后，你也肯定会想念我们的。”
　　听到静雪这么说，洛洛的心情逐渐地恢复平静。
　　“静雪。”她对着静雪的脸吐了口香烟，“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姨妈？”
　　离开？
　　静雪不想深入讨论这个问题，她觉得离开花姨就是离开这个家，而这个拥挤的大家庭，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寄住得最久的地方，她对这里付出的感情也是最多，其实每个家庭都不一定完美，而姨妈的行为，并不会影响她当初给与静雪这份家的温暖。

　　“暂时还没有。”她不习惯说谎。
　　洛洛盯着她，她明亮的眸子，清澈见底。
　　“傻姑娘，你真的以为这就是报恩？”
　　“是不是报恩，我还真没有想过。”静雪起身踱步，走到橱柜边，倒水的时候，慢条斯理地说，“其实那些弟弟妹妹也很可怜，如果我们做的不够好，我们的现在就是他们的未来。可是如果有人分担了姨妈的责任，兴许结果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
　　“我不明白。”洛洛皱眉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姨妈自己非要这份名这份利，一切后果自然是她自己承担。”
　　“这是我的家，它不能散。”静雪抿一口茶水，偷偷勾起嘴角，她的笑容，不再柔弱，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

　　细雨蒙蒙，夜里有了凉意。
　　洛洛姐离开了，三居室恢复了平静，甚至过于冷静。
　　他们长大成人，各自精彩，先后离开的两个姐姐，是最先跟着花姨的养女，都是在大龄剩女的阶段急急地选择嫁人。
　　她们仅仅是彼此的过客，来去匆匆，无所挂念。

　　其实人生的美好，正是有所挂念，念着一个人，尚有一丝存在感。

　　厉先生。静雪坐在浴缸里，她关掉出水龙头，头靠着浴缸边沿，热水蒸着她的挂念，她念着一个男人的名，一不小心就让这个男人滑入她的心。
　　理智告诫她，人家有了未婚妻。
　　“罗小姐。”睁开眼的静雪，在水雾中，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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