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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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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转眼过去。
夜深了,晚风吹拂,吹得院子里的桂花树沙沙作响。詹予明天早晨就要去机场了。
范丽芳重新检查了一遍詹予收拾过的行李箱,还不忘叮嘱她注意休息,回到学校后好好吃饭。
詹国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嘴唇局促地抿着,表情有些克制:“小予,你在家的这段时间,课题做得怎么样?”
“做了一点点。”詹予如实回答。
整个假期,她学习的次数不超过三回,每次不超过半小时,没灵感没进展,不就是一点点么。
“可是,”詹国军扶了扶眼镜,“你都放假快一个月了。”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犹豫,最后还是说:“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光顾着玩游戏,都没心情学习啦?”
詹予垂下眼睛,咬了咬唇,最后不高兴地皱起了眉。
这副姿态看得詹国军颇为惊奇。可话已出口,他只好接着说:“我知道休息是有必要的,可你不能一直休息。你现在在读博,这个阶段要打好基础,多做些成果出来,以后科研才会顺利……”
“我知道啦。”詹予打断他。
詹国军局促地笑了:“别光答应,要记在心上。爸爸也是为你将来着想。”
詹予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高中生。可她明明已经二十三岁了,博士在读,连大学生都算不上了。
她有自己的工资,也计划着攒点钱。可账户里攒下的那点钱总是飞快地被家里转来的零花钱淹没。她在心里埋怨了两秒父母,立马又开始埋怨自己。
“我不是很想做科研了。”她脱口而出。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詹国军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范丽芳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作声。
“你不做科研的话,想做什么呢?”半晌后,詹国军问。柔和的音调里多了几分疲惫。
詹予准确接收到了这份脆弱,手指在拳头里不安地搅动着。没多久后,她的气势涌了上来,还多了几分不满。
“我还在想。”她说,“我想做一份轻松的工作,让自己开心就够了。”
“做科研已经算是比较轻松的工作了,”詹国军的眼睛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像是陷入了什么幻想,“生活安逸,没有那么多人情世故,还时不时带点挑战性。”
如果条件允许,詹国军当初一定会选择留校读博。他可以白天做实验,晚上带着老婆孩子在校园里散步聊天。生活平淡,没什么积蓄,却充满趣味。
可詹予的想法和詹国军的全然不同:“现在的科研环境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家压力都很大,找教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别的行业也不容易。”詹国军说,“别的工作也只是看着轻松而已,做的时间久了也不一定会开心,甚至会觉得很无聊,很没意义。你看你妈每天迟到早退,看起来轻轻松松,可那样的工作她做得开心吗、有意义吗?”
詹国军转过头,发觉范丽芳白了他一眼。于是他心虚地挠了挠头。
“你别这么说妈妈。”詹予小声嘀咕。
三人就这么安静了一阵子。
直到范丽芳缓缓开口:“小予,你为什么突然不想做科研了?”
詹予的声音顿时乖了不少:“就是……我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欢做科研,没有兴趣。”随后她补充道:“如果我真的不喜欢,也要坚持吗?”
对于这样一个问题,范丽芳嘴角动了动,不知如何回答。
望着面前这个曾经跟在她身后学步、模仿她的字迹、对她言听计从,而如今却已经比她高、书也读得更多的孩子,她突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反对的。只是,詹予有詹予的考量,她也有她自己的纠结。
詹国军先插了话:“其实我也是经历过这个阶段的人。很多时候,我们这种不喜欢的感觉只是暂时的。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畏难了。科研多少会遇到困难,这个时候我们需要勇敢去克服,而不是选择逃避。”
詹予扶了扶额头:“不是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万一我从一开始就不适合做科研,不适合学习呢?”
“怎么会。你要是不适合,能考这么高分,能发这么好的文章吗?不要逃避,既然选择了读博,就要有始有终地坚持下去。”
“读博不是我自己选择的。”詹予说。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范丽芳拨了拨头发,又一次打破沉默。她的嗓子有些沙哑,向来沉稳的嗓音偶尔起起伏伏,仿佛有些憋屈。“小予,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强迫你去做任何事。”她说,“读博是你自己答应过的事,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能做到。”
詹予半天没说话。她好像理亏,但好像又没有。至于其中缘由,她此刻脑子一片混乱,一时半会儿是想不清了。
“我不知道。”她说。
“所以,你还打算继续读博吗?”詹国军小心翼翼地问。
这句话反倒把詹予给吓着了。她身子一倾,声音顿时无比笃定:“那当然了。我只是再说以后……毕业以后的事。”
纵使她再叛逆,也没到可以果断辍学走人的地步。猝不及防地走进社会,她还没有准备好。
想到这里,詹予不由地又有些泄气,还有点悲伤。她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书呆罢了,叛逆也只能有限的范围里叛逆。她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
詹国军这才松了一口气:“小予,你要听你妈妈的。你可以有你自己的脾气,但再怎么样,要把书接着读完,知道吗?”
“好的。” 詹予垂下眼睛,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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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予离开后,詹国军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怎么突然这么不听话呢?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啊,我记得上周明明还好好的。”
范丽芳听着电视播放的新闻,一边削着苹果,一边想着詹予假期里的一举一动。
上周……真的好好的么?
面对詹国军的迟钝,范丽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半小时后,詹国军恍然大悟般,匆匆凑了过来:“你说她是不是谈恋爱了?你看她昨天坐在那儿玩手机,我问她话,她就没和我对视过……就好像躲着咱们似的。”
范丽芳放下苹果:“以前她和你说话的时候就有眼神交流了?”
詹国军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确实没有。”
范丽芳叹了一口气。
“不对,”詹国军又发现了什么,“你觉不觉得,她比以前更爱打扮了?”
范丽芳瞥了他一眼:“女孩子长大了当然更爱打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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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予回到学校,感觉浑身的肌肉都舒展了开来。这股陌生的感觉让她心里有些难过。
以往她每年都盼望着回家。那里是她的避风港,仿佛只要一回去,她就能立马缩起来,成为小时候的自己,无忧无虑地咸鱼一段时间。
可是同样的环境,同样的人,那种感觉似乎再也回不来了。现在她变了,有了自己的需求和渴望。张开的翅膀在温暖的小窝里局促异常。
她想叛逆,却又不敢过分造次。房子里变化的何止是她。她已经过了该叛逆的年龄。熟悉的房间和客厅,储物柜里放着妈妈的染发剂,角落里散落着父母的白头发。
好在她回来了。詹予舒了一口气,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
新学期开始,齐若瑾也从实习的公司回来了。她坐在车站等詹予,一见到詹予下车,她立马跳起来,拖过行李箱,高兴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小予,你饿了没有?”
一见到齐若瑾,詹予眼睛立马弯成两个月牙。这个白眼狼顿时忘记了烦恼,声音不由地愉悦了起来:“饿!”
“那我们先去吃饭,赶紧的。”齐若瑾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后又折返回来,“哎呀,差点忘了,你先吃点蛋糕。我刚从面包房买的。”
詹予接过齐若瑾递来的蛋糕,开心地吃了起来。
几周不见,齐若瑾比放假前瘦了一些。她穿着短袖短裤,优雅地走在身旁,白皙的膝盖上却依旧是一块突兀的乌青。
她时而温柔可亲,时而笑得狡黠,这个可爱的矛盾体走在宽阔热闹的校园大道上,脚上踏着梧桐叶间漏下来的光亮印记,四周的阳光顿时都活泼了好几分。
詹予觉得很安心。仿佛只要跟上她的步伐,一切都能好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齐若瑾,听她说笑话讲历史,最后在无人的小径拐弯处,上前亲了亲她的嘴唇。
突然的举动,齐若瑾笑了,脸颊还有些红。
“做什么?”她问。有些疑惑,更多的是高兴。
詹予别开眼睛:“嗯……我想观察一下你有什么变化,刚才看过了,也听过了,我就想用触觉再具体感受一下。”
齐若瑾弯了弯眉毛:“你直接说想我不就行了吗?”
“对哦。”詹予恍然。
齐若瑾佯装生气地拍了她一下。
校园里又一次迎来了新的学期。重新粉刷过的宿舍外墙,崭新的面孔,食堂里新的菜式,在这一年又一年的重复里,仿佛新的生活随时都可以开始。
詹予坐在食堂的餐桌前喝汤,齐若瑾吃完了饭,坐在一旁看书。
——她总能毫不费力地看完各种大部头的作品,仿佛把这当作一种消遣。
詹予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幕总能让她浮躁的心平静不少。
或者让她平静下来的心产生另一种浮躁。
“一会儿我们去做什么?”詹予期待地问。
“我们去图书馆学习吧。”齐若瑾认真地说。
詹予碗里的汤瞬间不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