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doctorNano

37、第 37 章

　　想清楚后，詹予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慵懒地翻了个身，接着开始犯迷糊。

　　窗外人声嘈杂，她的心却难得平静。

　　宿舍门外响起几声钥匙碰撞的清脆响声。

　　随后门被轻轻推开，行李箱的滚轮扫过地板、压过接缝，发出沉闷的低鸣。

　　詹予睁开眼睛。空气里猝不及防多了一阵熟悉的清香，身上的阳光顿时变得暖洋洋的。

　　脸颊上很快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她的刘海被人轻轻揉了揉，耳边贴上温声细语：“才睡醒？你昨天晚上睡得很晚吗？”

　　“唔……也不是睡得很晚，就是不想起床。”詹予抓住她的胳膊。

　　齐若瑾顺势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手臂撑着床沿靠近她。她眉眼弯弯地看着詹予，和往常一样柔和大方。

　　“你不是要加班吗？”詹予问她。

　　“我请了假呀。”她轻描淡写地说。

　　詹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眶湿湿的，心里还有点内疚。她伸手搂住齐若瑾的脖子，把头埋进去，此刻只想离她越近越好。

　　齐若瑾被詹予带得重心不稳，手臂一抖，一下子栽到她的身上。突如其来的狼狈让她忍不住笑出声：“哎呀，我刚下公交，身上好脏。你等我换身衣服再凑过来。”

　　“好。”詹予只好乖乖松开手，目送齐若瑾去卫生间换衣服。

　　她看着她的背影，发觉她还是那个她。白皙的皮肤，小巧的手掌，额角散下的几缕碎发被灯光衬得毛茸茸的。

　　可有些东西似乎悄然改变了。詹予想，如果齐若瑾此时突然转过身看她，她应该不会再害羞地躲开目光。就在一夜之间，她似乎变得有底气了。想要的也变得更多了。

　　等齐若瑾从卫生间出来，詹予挪了挪身子，给她留了一半的床位。两人一起挤在被窝里休息，看着窗帘上的日光摆动着，印出树枝的细碎轮廓。

　　詹予从没如此享受过这种悠闲时光，也从未如此在意过自己的感受。

　　仿佛一块行尸走肉倏然苏醒，她深刻地感受着五官传来的信息，感受着血液在指尖规律地跳动。她侧过身子，闭上眼睛，在齐若瑾的脸上亲了好多下。亲密的动作如今变得更加美好和让人心动。

　　次数多了，齐若瑾都被她亲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有多饿啊，你想把我给吃了吗？”她揶揄问道。

　　“不是不是，我没想咬你。”詹予认真摇头，“你长得特别好看，所以我很想亲亲你。”

　　齐若瑾斜了她一眼。

　　詹予不明所以。

　　“没事。”齐若瑾耸耸肩。

　　“没事？”

　　“真没事。”齐若瑾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今天好点了吗？”没多久后她又问。

　　“嗯，好多了。”詹予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脸。

　　“那一会儿我们去吃午饭，然后去图书馆学习？”齐若瑾拍开她的手。

　　听到学习，詹予撇撇嘴，连忙摇头：“不要吧，我们下午就在床上躺着好不好？或者我躺着看你工作，又或者出去玩也可以。”

　　“你不担心学习了？”

　　见齐若瑾有些疑惑，詹予想了想，认真地说：“其实我昨晚想了很多，我觉得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休息一段时间的。”

　　“咦……”齐若瑾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笑着拨了拨她的头发，“怎么突然这么有感悟啊？”

　　“我这不是终于想明白了嘛……”詹予抿唇笑，随后又微微蹙起眉，目光严肃认真，“我是这样想的。从小我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人生，好好学习，改正缺点，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就好像这才是唯一有意义的事情。他们的安排并没有错，毕竟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有益的。挣很多钱，被人尊重，交很多朋友，这些事情会让人快乐充实。”

　　“可问题是，万一我根本不适合过这样的生活呢？也许我从一开始就和他们不一样。我喜欢自在地玩，每天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放空休息。我不喜欢在人群里说话，两三个朋友就会让我很开心。可他们的安排里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说到这里，詹予突然有点伤感：“事实就是，我成长的每一天都在违背自己的本愿，被迫努力上进，被迫去社交，套在一个不合适的框架里，每天都过得痛苦。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很内疚，觉得自己不够努力，不够外向。”

　　齐若瑾点点头：“对啊，就像让我这个同性恋去电击治疗，去和男人谈恋爱。这能不痛苦吗？”

　　詹予顿了顿，突然觉得齐若瑾总结得非常精辟。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要正视自己。如果她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要按照别人的方式来生活呢？

　　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她怎么就想了这么久？

　　詹予想了想后说：“对的，更何况别人羡慕的生活，我或许并不想要。但是吧，习惯了别人的想法后，我又开始害怕失去这些我根本不想要的东西……反正，赶着我往前走的不是兴趣，而是恐惧。”

　　“可能从一开始，最大的问题就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吧。”

　　所以才会迷茫地追求一切。得不到变成了生活的常态，而得到后又很快失去快乐。

　　“那你现在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吗？”齐若瑾问。她的长睫毛微微垂下，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詹予想了想：“呃……我觉得我应该要多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比如说呢？”齐若瑾轻声问。

　　“呃……”

　　“不做科研吗？”

　　“呃……”

　　詹予放空了几秒，最后犹豫回答：“这个问题我得再想想。”随后她又模棱两可地补充：“可能……我不想再像现在这样做科研了。”

　　“嗯，那你再想想，不着急的。”齐若瑾笑了笑。随后她摸了摸肚子，提议道：“你饿了吗？我们先考虑一下中午吃什么吧。”

　　-

　　詹予有点担心齐若瑾翘班的事情。但她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这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

　　两人下午去市里的餐厅吃了顿饭，随后她们回到学校，牵着手在草坪上散步。夏日的蝉鸣萦绕在耳边，巨大树网下空间隐蔽温馨，一切仿佛回到了愉快的旧时光。

　　唯一不同的是，那会儿的詹予还在暗恋齐若瑾。而如今，她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卷着她的袖口玩。

　　解决担忧的方式不再是通过迷恋转移注意力，现在詹予开始直面它。未来依旧未知，却不再让她心慌自责。

　　夏日闷热的空气都因此舒适了好几分。

　　“我突然想到了你之前看的那本书。”詹予晃着齐若瑾的胳膊说。

　　“哪本？”

　　“就是那个流浪的故事。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人，为了寻找自我抛弃了一切，最后回了家，安然地死在爱人的身边。”

　　齐若瑾没有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觉得我好像稍微读懂了这个故事。他的自我不在人人追求的道路上，所以他要努力去寻找。只有这样他才会感到快乐和满足，哪怕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我想……我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詹予轻声说。随后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齐若瑾一眼：“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不负责任，很作？”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样的人，不太考虑别人的感受。爸妈为了我学习的事操碎了心，但我却不想再按照他们的方式生活了。”詹予呼吸变得有些沉重，“当然了，我不会抛下你去流浪的。这是一个比喻，我没有这个意思。”

　　齐若瑾扑哧笑了：“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比喻了。”随后她温声说道：“其实吧，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等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嗯。”詹予抿紧唇。她的目光黏在齐若瑾的眼睛上，想说点什么，想了半天，最后只是凑上前去，认真吻住了她的嘴唇。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齐若瑾幽幽地说。

　　“嗯……”这个突如其来的自夸让詹予不由得愣了愣。

　　“怎么还犹豫了？”齐若瑾煞有其事地问。

　　詹予只好赶紧点头：“你特别好！”

　　“我是全世界最好的女朋友吗？”

　　詹予乖乖地继续点头：“对的对的。”

　　“那全世界最好的女朋友是不是应该得到一些奖励？”齐若瑾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那当然啦。”

　　“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啊。”

　　“我当然不……咦，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奖励？”詹予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回去你就知道了。”

　　齐若瑾伸出手，看似不经意地抚了抚詹予的手背。

　　詹予一个激灵，手掌一缩，直接收到了身后。心脏狂跳，有一丝期待，又有好几分窘迫。

　　她听见自己顽固地说：“不行，我不知道具体内容的话，刚才答应的就不算数。”

　　齐若瑾扑哧笑了，伸手抓了抓詹予的头发：“怎么就不算数了啊！”

　　“不算不算，你要再问一次，说清楚才行。”

　　齐若瑾又斜了她一眼。“行吧，刚才的不算数，不然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她换回了淡定的神态，“这样吧，我们再比一次。相互考对方题，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任意一个要求。这样公平了吧？”

　　詹予认真想了想。“行呀。”

　　这有什么难的。齐若瑾以前问的问题她都能答对。

　　“好，那我先问。”齐若瑾勾了勾唇，“你来解释一下考古学的四重证据法。”

　　“呃……”詹予呆了好几秒，随后有些沮丧，“这是历史领域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了解呢？”

　　“那你上次问我的超弦是什么领域的？”齐若瑾悠闲地反问。这次她没打算纵容詹予。

　　“那……那这个问答就没有进行的必要了，反正最后就没有赢家。”詹予知道自己在耍赖，却还是硬着头皮狡辩，“这个游戏不合理的，我们问的都是对方的知识盲区，不仅我答不出来，你肯定也答不出来。既然你问我四重证据法……那我问你，粒子物理学标准模型无法解释什么？”

　　齐若瑾沉思片刻，淡然一笑：“暗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