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doctorNano

33、第 33 章

　　王逸娟的表情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她下意识地拨了拨头发，声音依旧耐心：“噢，这是詹予姐姐和她的朋友啊。”

　　“不是。”安盈摇摇头，强调道，“这是她女朋友。”

　　“嗯，女性朋友。”王逸娟快速瞥了詹予一眼，目光变得有些尴尬。

　　詹予站在角落里，浑身不听使唤。大脑空荡荡的，灵魂都快出窍了。

　　“是女朋友！”安盈继续坚持。她的嘴角耷拉下来，拳头又一次捏得紧紧的：“她们要住在一起的，一起骑马一起看书。”

　　王逸娟回答：“可是……”

　　“是女朋友，女朋友！”安盈狠狠跺脚，打断了王逸娟的话。

　　王逸娟：“……”
　　詹予：“……”

　　熟悉的执着神情再次浮现，预示着一场可怕的爆发。

　　詹予想起刚才饮水机旁的一幕，下意识想要捂住耳朵。她心里又惊又怕，汗水湿透了手掌心。

　　见形势不对，王逸娟只好连忙答应：“好的好的，是女朋友。”

　　随后她转过头，看向詹予的目光里充满了歉意。

　　詹予准确接收到了它，可这并没有让她好过些。房间内的尴尬值突然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两人各自移开目光，一时都没有说话。

　　只有安盈泰然处之。

　　得到令她满意的答复以后，这个小家伙握紧的拳头松了松。脸上恢复了专注认真的神情，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着画作喋喋不休。

　　“然后我们一起去太空……”

　　-

　　小白眼狼。

　　詹予默默腹诽。好心陪她玩了一个下午，转头就把她给卖了。

　　安盈被送回家后，詹予局促不安地坐在王逸娟的办公室，思考着如何和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可惜王逸娟根本没有提。

　　詹予自然不敢贸然开口。话在心里憋得难受，她来回揉着手指，任由思绪渐渐飘远。

　　每当焦虑难耐的时候，她都会控制不住地放空走神。

　　眼睛盯着书架上的笔记本和教科书，她的心思飘向了齐若瑾房间的书架。那里放着一个小挂饰，据说是去景区旅游时买的。她妈妈也去过那个景区。那段时间她还在上小学，妈妈出差了，家里没人管她，爸爸每天带她去吃麦当劳……

　　她到底在乱想什么？

　　詹予强迫自己回过神。她看见王逸娟嘴唇张合，听见她说的每一个字，却没法把这些字组合在一起。

　　“不好意思，安盈她比较较真。”王逸娟抿抿唇，“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詹予勉强拼凑起句子，含糊回答：“呃，没事。”

　　王逸娟尴尬地笑了笑：“你今天晚上有安排吗，我请你吃顿饭吧。”

　　詹予愣了愣。特定的句子让她从放空中抽离，脑海中迅速闪现出餐厅的场景。那是她和王逸娟面对面坐着，一边吃饭一边聊起与课题无关的话题。

　　那怎么行，这个画面也太恐怖了。

　　詹予条件反射般拒绝：“不用了，我晚上约了朋友一起。”

　　几秒后她又缓缓补充：“谢谢老师。”

　　王逸娟好像松了一口气：“那好吧。”随后她摸了摸头发：“安盈她下午还算听话吧？”

　　“挺好的，我们一直在画画……她还学了一会儿打字。”

　　“是吗？”王逸娟眼睛闪了闪，“原本我还很担心你们。”

　　“呃，是的。”

　　“那太好了。安盈比较……内向，一到陌生的地方就很害怕。但我今天看她挺开心的，她也很喜欢和你玩。”

　　詹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样啊。”

　　“……”

　　詹予非常明显地感觉到，王逸娟已经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了。

　　她和王逸娟的相处模式一直相当固定。每次组会，进门打招呼，坐下直奔主题，临走前表达感谢，仅此而已。而话题一旦超纲，詹予就会陷入一种没有排练过的状态，从熟练的博士生迅速切换成话题终结者。

　　非常尴尬的事实。詹予可以和安盈聊得很好，却和王逸娟无话可说。

　　“现在正好还有点时间，”王逸娟熟练地低头看表，快速转移话题，“我们聊一聊最近和洛老师合作的课题吧，找天我们一起开个会。”

　　“好的。”詹予说。

　　-

　　尴尬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詹予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企图通过睡眠缓解心中浓郁的尴尬。她想和齐若瑾倾诉，可当她拿起手机，望着熟悉的聊天框，白天意外出柜的窘迫、和安盈在开水房的慌乱以及和王逸娟话题终结的尴尬在脑海中反复盘旋，它们复杂地搅在一起，让她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睡一觉就好了。

　　詹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渐渐放空。

　　半睡半醒中，她的眼前出现了安盈专注忘我的脸。她们在办公室里画着画，笑着闹着，做了一下午毫无意义的事。

　　毫无意义的一天，回忆却是放松和愉悦的。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下午的那一出，她其实很喜欢和安盈一起玩。

　　詹予的思绪在这里卡了卡，随后迅速跑远。

　　她想起自己一直执着追求着有意义的事情，学习、看书、运动、做一个好学生……可那些真正让她快乐的回忆，却永远和意义无关。

　　也和父母老师的期望相反。

　　喜欢做的和应该做的，仿佛从来没有交集。

　　就像她喜欢齐若瑾；就像她喜欢拖延，习惯远离人群。

　　可她让人伤透脑筋的“坏习惯”，曾经远远不止如此。

　　很小的时候，她喜欢在家里的墙上专心乱涂乱画；

　　她常常因为爸爸碰了她的玩具而崩溃大哭；

　　小学时同学喜欢叫她呆子，因为她会在空旷的操场上愕然清醒，后知后觉同学们不知所踪，而体育课早已结束；

　　她不敢下斜坡，害怕自动门，离家上大学前焦虑了一整个暑假……

　　她身上曾有很多缺点，固执、呆滞、胆小。她努力克服它们，避开它们，直到自己放心，父母满意。从此之后，她似乎把它们藏在心底，忘得一干二净。

　　可如今再次想起，那些缺点却不再让她自卑痛苦了。一股怪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伴随着快乐，四肢五官的存在感都变得强烈了起来。

　　就仿佛，她并不是一无所有。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她找回了她的过去，每一个缺点都是独特的，都属于她，也造就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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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啊。詹予在心里嘀咕。

　　很快她就睡着了。

　　-

　　“你在干什么？”齐若瑾坐在床头好奇地问。

　　詹予放下笔，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想看看，能不能把笔立起来。”

　　“我试试。”齐若瑾掀开被子，坐到詹予身边。两人对着床头柜研究圆珠笔，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真的立得起来吗？”十分钟后，齐若瑾无奈地问。

　　“应该可以吧？”詹予挠了挠头。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买支毛笔，把下头散开，说不定干了以后就能立起来了。”

　　“对哦……但我们不是在立圆珠笔吗？”

　　“也是。”

　　十分钟后。

　　“你看你看，这次可以了。”詹予兴奋地说。

　　“可以啊。”齐若瑾的目光从书本转移到面前的圆珠笔上，再从圆珠笔转移到詹予纤细的手指上。随后她勾起唇，目光里划过一丝狡黠：“小予，你的手挺巧的嘛。”

　　詹予一愣，连忙把手指缩成拳头。

　　不知是最近的第几次了。

　　詹予本能地躲闪。她明白了齐若瑾的揶揄，却不知如何回应。

　　又一次被当作冷笑话一笔带过。

　　所以……齐若瑾干嘛不再主动一点？

　　詹予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拿起笔，装模作样地继续玩耍。视线望不见的地方，她的耳朵红扑扑的。

　　夜空中的云朵灰蒙蒙的，点缀着微弱的星辰和大地的灯火。学生宿舍的灯光逐渐开始熄灭。詹予缩在空调被里，耳朵挨着齐若瑾的肩膀，闻着她衣服上的淡淡香味，神经随着她呼吸的起伏渐渐放松。

　　这份困意温暖又美好。詹予侧过身子，大大咧咧地搂住了她的腰。

　　“我发现，我总是喜欢玩一些很幼稚的游戏。”詹予随口说，“也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

　　“嗯，我也发现了。”

　　詹予抬头看着她：“你发现了？”

　　她自己也才刚发现啊。

　　齐若瑾摸着詹予的头发，想了想后说：“因为我也喜欢做这些事啊。所以我们每次一起散步，一起玩，我都很开心。”她低头笑了笑，对上詹予的眼睛，贴过去温柔地亲了亲。

　　皮肤上顿时痒痒的，詹予笑着躲开了她。

　　齐若瑾弯了弯眼睛，顺势凑过去继续亲她，两人在被窝里闹成一团。

　　认真亲吻过后，舒适的房间霎时间变得燥热了起来。

　　“我们玩点别的？”不久后齐若瑾提议，语气神神秘秘的。

　　“什么？”

　　“问答比赛？”齐若瑾她侧过身子，伸手在被子里搂住詹予，手指在大腿上轻柔地抚过，“我们相互考对方一道题，谁赢了就听谁的，可以让对方做任何事情。”

　　“咦……”詹予脖子一缩，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这个在她小脑瓜里设想过无数回的场景终于发生了，她的指尖顿时热乎乎的，柔软的皮肤上血管微微颤动着。

　　可理智却在此处不听使唤。

　　突如其来的倔强。

　　“来吗？”齐若瑾开心地问，“什么问题都行，就像我们上次那样。”

　　“行吧。”詹予愣了愣。

　　“那谁先问？”

　　詹予脑子来不及反应，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话：“那你解释一下超弦理论？”

　　身旁的人明显动作一滞。“你故意的吧？”齐若瑾幽幽地说。

　　“你不也是吗？”

　　“……”

　　詹予吐了吐舌头。她，是真的很想赢。

　　于是，她们晚上什么也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