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doctorNano

18、第 18 章

　　短暂的雨季过后，便迎来了期末考复习周。

　　校园里比往常要热闹得多。本科生三五成群地在食堂与图书馆之间穿行，崭新与破旧的教科书垒满图书馆的小桌。就连平日里空空荡荡的教室，夜晚也坐满了埋头奋斗的学生。

　　詹予对此场景不以为意。与期末考相比，还有许多别的大事值得她纠结费心。

　　比如说，从昨晚开始，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齐若瑾。

　　尤其是齐若瑾脖子以下的部分。

　　那个幻想过于真实，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詹予很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又一次打球时间，她们在宿舍楼的岔道集合。詹予抬头左顾右盼，就是没有主动去找齐若瑾聊天。

　　不仅没找，她甚至不敢看她，生怕自己脑子抽筋，再看出什么奇怪的画面来。

　　齐若瑾起初并未察觉詹予的异常。她原本和秦静瑶有话要聊。直到出发之际，詹予猛地向后一退，她才意识到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可昨晚打电话的时候，詹予还好好的呀？这个别扭的小朋友今天怎么了？齐若瑾不明所以，脚上的动作微微一滞。

　　只见詹予躲开她探究的目光，果断选择和秦静瑶站在一起。

　　“哟，终于想起我啦？”秦静瑶揶揄道。

　　詹予皱着眉，心虚地拍了她一下，余光下意识往齐若瑾身上飘。

　　齐若瑾看在眼里，淡淡一笑。脚上一个微妙的转弯，她自然而然地往夏月明身边靠。

　　于是，四人重新分组，两对人前后相隔一米，沿着人行道往体育馆的方向缓缓前进。

　　回过神的詹予就这么跟在两个学姐后头，心乱如麻，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在心虚什么。

　　这下可好，齐若瑾多半要误会她了。高挑的背影近在眼前，脚步带着活力，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可越是没什么不同，她心中的弯弯绕就越多。

　　盛夏的夜晚，天空很清，路灯很亮。十分钟的路程接近尾声，詹予还是一语不发，直到体育馆的白房子在树梢外的天空露出一角。

　　她想上去和齐若瑾闲聊，可要谈什么呢？要聊她今天写错的代码吗？要聊她的历史读书笔记吗？还是要聊她最近看的小说，或者齐若瑾新买的球鞋？

　　不，詹予根本不想聊那些。她只想给齐若瑾一个真诚的解释，可那又是不可能的。

　　光是对她的喜欢，就难以启齿。

　　不知从何时起，她能一眼从人群中把齐若瑾准确认出来，她能从一张模糊至极的照片中找到她的头发丝，她能闭上眼在脑海中清晰描绘出那双小巧白皙的手。

　　无关学术，无关崇拜。詹予清楚地想明白了这一点，与此同时，她想要却更多了。好不容易被填满的心突然膨胀，就这样迅速空荡了起来。

　　爱情还真是可怕。她对它最初的体验，便是无穷无尽的扎心和贪心。酸涩又苦闷。

　　詹予心不在焉地望着水泥地，心是弯的，脚下却笔直。她严谨地沿着路边的白色油漆线前行，动作宛如走钢丝而不自知。

　　秦静瑶盯了她许久。想学她走钢丝，脚下却没线。她无聊地围观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问：“走直线会减少你的能量消耗吗？”

　　詹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从白线上跳开：“没，我随便感受一下……锻炼锻炼。”

　　她顺带着摆了摆胳膊，摇了摇腿，锻炼得像模像样。

　　秦静瑶不禁想起了公园里遛弯的阿姨。

　　“不错嘛。”她挠挠头，想要试探点什么，却无从下手。詹予今天看上去有点不对劲，她不敢轻易拿她开玩笑。

　　秦静瑶绞尽脑汁，最后煞有其事地扬起音调：“对了詹予！你要是想锻炼，我们可以去健身房啊？挺好玩的，还可以劳逸结合。”

　　“嗯……”詹予扶着下巴，陷入深思。

　　秦静瑶见状伸出手，在詹予的胳膊上疯狂摇晃：“一起去嘛？好不好？我们相互鼓励，共同进步。噢对了……”秦静瑶转过头：“学姐，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不去。”夏月明果断回答，“我懒。”

　　齐若瑾在前方稍稍向后侧过脸，波澜不惊地笑了笑，却没有作声。

　　盯着路面的詹予对周遭的情况浑然不觉。她认真思考，突然觉得秦静瑶的提议很不错。

　　自己确实应该提高身体素质，要不然以后做什么都会嫌运动量大。

　　她嘴唇张合两下，正想答应，突然又有些顾虑。在她的印象中，健身房是那些很有运动细胞的人才会去的地方。而她向来没什么体育天分，耐力不行，手脚也不协调。弹跳力倒还不错，可还没到有信心去展示的程度。

　　她最后犹豫问道：“健身房有适合我的器械吗？”

　　秦静瑶眼前一亮，连忙回答：“当然有啊，学校健身房很大的。实在不行，你也可以从跑步机开始，每天在上面走半个小时，循序渐进，之后就可以跑半小时了！”

　　“这样啊。”詹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秦静瑶说得有点心动。每次体育课考试，八百米都是她的噩梦。要是能够连着跑半小时，那就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突破了。

　　“那行，我先去试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看情况再决定。”

　　“太好啦，”秦静瑶咧嘴笑，甚至开始畅想未来，“我们以后可以每天晚上相互督促，一起去健身房，坚持锻炼一个小时后再回宿舍学习……”

　　就在此时，前方一个轻柔的声音飘来，打断了秦静瑶的滔滔不绝。齐若瑾回过头，微微一笑，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对了，我最近打算晚上绕校园跑步，你们两个要加入吗？”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詹予：“好啊。”
　　秦静瑶：“跑多少圈？”

　　随后两人面面相觑。秦静瑶挠挠头，对詹予突如其来的自信感到惊奇。这答应得也太快了吧。

　　齐若瑾勾了勾唇，望向詹予的目光瞬间温柔了不少。“多少圈不知道，绕着学校外圈跑，一次大概四五千米吧。”

　　“……”
　　“……”

　　秦静瑶干笑一声，转头看了看詹予，声音犹豫：“可我们……”

　　詹予没有看她。她抿起嘴唇，眼睛里朦朦胧胧，像在做一个极其重大的抉择。

　　见她们犹豫，齐若瑾体贴地点点头，好似恍然：“噢，你们平时晚上有别的事情是吗？没关系的，你们忙你们的就好。”

　　秦静瑶笑了：“是啊，本来我们挺想去的。但我刚和詹予约好每天晚上去健身房，之后她估计得回宿舍学习，所以……”

　　“没有，我晚上挺闲的。”詹予眼睛都没眨一下，“跑步不耽误学习。”

　　秦静瑶一脸惊讶地看向詹予。这个人对自己也太狠了。

　　“好啊。”齐若瑾弯了弯眼睛，眼里的星光顿时灿烂得有些过头。

　　-

　　就这样，詹予第二天晚上准时出发，装备齐全地走到研究生宿舍楼下。

　　不早不晚的尴尬时间，路上没什么人。詹予站在一片寂静之中，抬头望着研究生宿舍那一排排阳台。生锈的铁栏杆，横七竖八的衣服，她幻想着其中一间是齐若瑾的宿舍，幻想着哪天齐若瑾会邀请她上楼玩。想着想着就笑了。

　　然后齐若瑾下楼了。她穿着白色T恤，黑色短裤，膝盖上又是一块不知何时沾上的乌青。看见詹予，她脚上的动作快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到她的身边。“嗨，詹予，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有，我刚来。”詹予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刚从健身房回来？”

　　“不是，”詹予笑了笑，“我没去健身房，秦静瑶自己去了。”

　　听说詹予要去跑步，秦静瑶今天突然转性，拒绝带詹予去健身房。“我怕你猝死，真的。”她一脸同情地说，“记得做好准备运动，跑不动也不用勉强。爱情不是赛跑，相信自己，你跑两步也能赢的。”

　　詹予当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含糊地表示，自己才不听她的揶揄。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小段，一直走到宿舍楼旁的围墙边。詹予突然十分清醒地意识到，今天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没有秦静瑶插科打诨，也没有夏月明的爱情故事，只有她和齐若瑾的互动，以及跑步这件看似重大却若有若无的事。

　　这让她高兴又紧张。

　　“你平时跑步吗？”齐若瑾问。
　　“偶尔跑的。”
　　“那第一天我们还是不要跑太久了，就跑到草坪那边怎么样？一千米的样子。”

　　詹予顿了顿，表示强烈赞同：“好啊。”

　　齐若瑾笑了，没有戳穿她：“好的，你要是跑不动了就跟我说。”

　　说起来，詹予之前从没觉得草坪与宿舍之间隔了这么多座房子。她跟着齐若瑾跑，转了好几个弯，每次都以为快到终点，结果眼前又是一堆房子。她跑得浑身是汗，却又不想喊停。她大口大口呼吸着，肺部像是一个无底洞，氧气永远都不够。

　　两人一直跑到教学楼之间的绿化带旁，齐若瑾速度突然变慢，走几步后便停了下来。詹予心中庆幸，紧跟着也停下脚步。她缓了好一会儿，从眼前的一片白光中回过神，这才注意到齐若瑾气喘吁吁的模样。

　　她叉腰站着，鼻尖上点缀着几滴汗珠，脸更是红得通透。

　　“我不行了，”齐若瑾的笑容疲惫又疑惑，“你怎么这么能跑呢？”

　　“我……”

　　好问题。所以，她们究竟是谁在将就谁？

　　詹予努力压住呼吸，思考片刻，最后决定还是不要深究了。

　　此刻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身影疲惫地揉在一起，仔细看看，还怪可怜的。谁也没比谁强多少，她们显然都高估了对方的实力。

　　跑步纯粹就是个借口。

　　“我们还是歇一会儿吧。”齐若瑾先笑了。她轻轻喘着气，原本还算飘逸的碎发耷拉下来，粘在额角的几颗汗珠上。

　　“好的，你要喝水吗？教学楼里有自动售卖机，我可以去买。”詹予终于想起来要说什么话了。主动买水，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齐若瑾摇摇头：“没事，你买自己的就好。”

　　“那我也不渴。”

　　齐若瑾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她伸手抓住詹予的胳膊，努力在手里圈住，发现拇指和食指正好能相碰。巧了。

　　齐若瑾兴奋地笑了：“我们去旁边坐一会儿吧，就在那棵树下。”

　　詹予往绿化带看去。没有路灯的照射，整块草坪看上去黑漆漆的，只有模糊树影稍稍勾勒出这里原本的模样。她很确定，她们走过去后会在树下会消失，外面的人肯定什么也看不见。

　　“会不会太暗了，”詹予小声说，“感觉不太安全。”

　　詹予向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父母的教诲牢记于心，她从不单独去人少的地方，夜晚更是不轻易出门。如果晚上被迫待在办公室，她会把门锁好，一晚上也不去一次厕所。

　　“没事，我们在校园里，晚上到处都有保安巡逻呀。而且就几步路，要是哪里不对劲，我们马上出来就好了。”

　　詹予有些犹豫，可齐若瑾牵着她往前走。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心，于是她紧跟着跨过灌木，陪齐若瑾在那一片漆黑之中喂蚊子。

　　她们被笼罩在厚重的枝叶下，头顶是鲜少被人驻足观赏的巨大树网，脚下是混着泥土的盘根错节。远方传来盛夏的蝉鸣，聒噪之中有一番别样的寂静。

　　齐若瑾的爱好真的挺特别的，詹予想。

　　与她的奇特相比，詹予总是很乖巧死板。她按部就班地做所有的事，待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从未把自己融入在别人的生活里。如今稍作体验，脚步略微偏离轨道，她才发现换种方式后，生活会有多不同。明明只是一步之遥而已。

　　“你不喜欢待在太黑的地方吗？”齐若瑾轻柔地说。

　　“嗯……不是，”詹予想了想，“就是外面呆着有点不安心。”

　　脑中迅速晃过今日说法的背景音乐。

　　齐若瑾的做法，在詹予眼里显然是一个错误的示范，典型的叛逆和侥幸心理。可此刻詹予的大脑被沸腾的荷尔蒙占据，根本不愿去分辨是非。

　　齐若瑾轻笑，伸手搂了她一下：“没事，我们一会儿就出去。”

　　詹予点点头，跟着齐若瑾一起坐下。放弃安全感和洁癖后，她的心态有些自暴自弃。可偏偏是在这种自暴自弃中，她的心突然平静，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在这片舒适的黑暗里，詹予又一次想到了深渊，想到了水墨。那么多年，她在光明和正经中无所适从、焦虑恐惧，而那些让她害怕靠近的事物，却能让她短暂地感到快乐和宁静。

　　真是奇怪。詹予晃过一个想法。也许，她和她的父母不一样。也许，她的心从一开始就属于这里。

　　“学姐，你很喜欢冒险吗？”詹予问。

　　“不喜欢。我只喜欢待在自己想待的地方。”

　　詹予没说话。她也想待在这种地方，可她一直不敢来。

　　她也喜欢和齐若瑾待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可她不敢说。

　　“那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不听话？”

　　齐若瑾怔了怔，随后笑：“不是啊，我一直是个三好学生，你没看出来吗？”

　　好像……也是。詹予一开始敢接近齐若瑾，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她和自己相似。尽管后来事实证明，齐若瑾并非如此。这个人隐藏得还挺深。

　　詹予也隐藏得很深，她甚至骗过了自己。她以为自己喜欢温柔善良的姐姐，可她真正爱上的，却是那个真实又有点坏的她。

　　“那……学姐，你会有特别烦恼的时候吗？”詹予又问。

　　她觉得自己问得很突兀，可她又很想知道。她知道齐若瑾会认真回答的。她总是对自己很好。只可惜詹予想要的不只是朋友之间的关心。

　　“有啊。”齐若瑾不假思索地回答，“人当然会有很烦心的时候了。”

　　“比如说呢？”

　　齐若瑾顿了顿，然后幽幽地说：“觉得自己很穷的时候。”

　　说完她就笑了。詹予也笑。年轻人就是这样，每天抱怨自己穷，心里却满怀希望。

　　“那你呢，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詹予转了转眼睛，觉得自己应该能举出很多例子，但真正能说出口的却不多。她想起自己暑假要给夏令营的学生介绍物理实验。要不就说这个吧？

　　这是课题组历年的差事，今年落在了她头上。詹予一直想当老师，可让她现在突然面对学生，她还是有些胆怯。

　　她怕自己在台上出洋相，怕在一群比自己小的学生面前暴露出不善言辞的缺点。

　　詹予把这件事和齐若瑾说了。她笑了笑，语气一板正经，话里却带着调侃：“你不要担心。如果我是本科生，看见一位不善言辞的物理系师姐，我只会觉得她很酷。”

　　“怎么会？你只会觉得她刻薄吧？”

　　“怎么会刻薄呢？该做的实验都能做好，废话还少，长得还好看，我要是学生，甚至想下课后加她微信。”

　　詹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本的担心少了一大半。也对，不会说话就不说，没必要强迫自己做什么。

　　就这么聊天也很好。

　　詹予放松地抱着腿，听见晚风吹过，树枝在头顶上沙沙碰撞交缠。薄薄的云层被吹走后，缝隙里漏出几点星光，浅浅洒下，一直照进她心里。

　　看见星星，她头一回不想聊平行宇宙和大爆炸。她只想这么坐着，在逼仄的小空间里和齐若瑾靠在一起，干什么都好。

　　脚边传来树枝踩断的轻微响声。齐若瑾挪了挪身子，肩膀与她紧紧贴着，语气依旧带着笑：“我可以要她微信吗？可以吗？”

　　“可你已经要到了。”

　　“对哦。那天你捂着头在路上哭……”

　　“才没有！”詹予急匆匆地解释，“我是疼到掉眼泪而已，那天我是被木棉花砸到了脑袋。”

　　“啊？原来是这样啊，这花也太夸张了吧。”

　　“是啊，南方的怪花，很讨厌。”詹予哭笑不得，“你以为我哭啦？”

　　齐若瑾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早知道我就不内疚了。当时我还在想，这个漂亮的女生哭得好惨啊，虽然她说不定是单身，但我马上去要人家微信是不是不太合适……”

　　“好好的加微信……怎么被你说得像相亲交友一样。”詹予低头抠着牛仔裤，小声嘀咕。

　　齐若瑾轻笑：“你觉得我不正经啊？”

　　“还好。”

　　詹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齐若瑾戴的手表贴着她的皮肤，凉飕飕的，微弱的滴答声响弥散在空间里，无影无踪，却如影随形。一片寂静里，逐渐温热的手表离开了她的胳膊，随后，它一直向上，青黄色的荧光越来越近，最后靠在了她的耳边。

　　齐若瑾掐了掐她的脸颊：“那这样呢？”

　　“还好。”詹予岿然不动，心却狠狠地跳了起来。

　　“那这样呢？”齐若瑾动了动身子，搂住她的腰，很快又抽离。

　　“……还好。”詹予依旧是不动。她看似淡定，灵魂却仿佛早已出窍，在身后跳出了一整套广播体操。

　　齐若瑾无声地笑了笑，呼吸声变得有些明显。“好吧。”她的语气里多了好几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终于泄了气，不再选择进攻。

　　詹予松了一口气，紧握在衣服上的手也松了下来。

　　她幻想着面前有一只挫败的小公鸡，在几次三番的挑衅后终于垂下了高傲的羽毛。齐若瑾是温柔的，无疑也是骄傲的。她向来平静沉稳，可亲密相处下来，她的情绪在自己面前却异常波动。

　　詹予对情绪很敏感，脑子却有些迟钝。她不明白，明明只是一次调笑而已，为什么会想起小公鸡呢？是因为自己晚上吃了咖喱鸡块吗？

　　齐若瑾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拨了拨头发，略微局促的声音变得细不可闻：“那……这样呢？”

　　她凑近过来，在詹予额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暖暖的温度触及皮肤，詹予脑子里轰地一下，灵魂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直接飞去了外太空。

　　蝉鸣、手表、低语，所有的这一切，霎时间变成了遥远的幻觉。她蜷缩在一个巨大的泡泡里，晕晕乎乎，直到手脚发麻，理智被轻柔的声音唤醒。

　　“怎么样？”齐若瑾问。

　　“什么？”詹予缩了缩身子，感觉手臂上的汗毛依旧竖着。

　　齐若瑾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不说‘还好’了吗？”

　　詹予呆呆地看着她。

　　“啊我知道了，你被我吓到了。”齐若瑾平静地说，“我以后不这样了，我保证。”

　　“不是，我没有吓到，呃……”詹予连忙摆手，想继续说点什么表态，话哽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来。

　　“嗯？”齐若瑾静静地等着她。詹予看不清她的眼睛，却能想象到，此刻她正在从头到脚地打量自己。

　　有些话，她开不了口。跨过灌木丛，只需要一小步；可面前的这一步，如同百里长的绵绵青山，想要跨过，谈何容易。

　　“就是……还好。”詹予迟缓地回答。

　　“我知道了。”齐若瑾语气轻快。

　　詹予脑子乱成了浆糊，她晕晕乎乎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学姐，我们回去好不好？这里蚊子很多，我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了。”

　　“好啊。”齐若瑾无所谓地站起身，语气里没有任何责怪。

　　不仅如此，她好像还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