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私人护士的杨先生》兔叉子

52、第 52 章

　　杨易深所在的地方离招待所没有多远。他站在一间废弃的岗亭下，岗亭所在的位置是个岔路口，几乎没人路过。路灯光里，雨落下来，砸在几步开外的一小堆灰烬上。
　　今天是程宁的忌日。杨易深本该去看她，但今年情况特殊，回不去了。选择在路口化宝是有说法的——烧掉的信息能沿着四通八达的道路，尽快送抵给那个世界。
　　杨易深在香纸店买了一沓黄纸，跟老板借了笔，简单地把赤诚心的进展写在其中一张上。他字斟句酌着，尽量把项目推进描述得不那么艰难。他用左手一笔一划地写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把要说的说完。
　　地点是他早看好的，本想着一个小时内应该可以了，没想到香纸燃尽时，天下起了大雨。

　　啪啪啪啪...
　　一个上身冲锋衣，下身短裤的人踩着水快速走过。雨势不小反大，鞋子早就湿了，地图提示还有一百米，张曦小跑起来。
　　杨易深贴墙站着，尽量不让胳膊上的护具沾水。虽然临近夏天，风雨加持海拔高度，气温下降的很快。衬衣抵挡不住冷气，他打了个冷战。大雨阻隔了视线和听觉，直到张曦站到了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跑这儿来了？！”张曦收起伞，站进屋檐里。他脱掉打湿了一半的冲锋衣，用嘴叼着，然后把穿在里面的抓绒衫脱下来，递给杨易深。
　　杨易深接过来往身上披，单手，吃力。张曦只穿着件背心，但他顾不上自己，先帮杨易深把衣服披上。抓绒衫干爽温暖，带着年轻的体温。
　　张曦穿上冲锋衣。雨太大了，即便有伞，回去八成也会湿透。俩人静静地等着，没人提起话头。张曦注意到了地上那片几乎被冲刷殆尽的灰烬，大概猜到了老板半夜独自出门的原因。
　　他精神不济，情绪也很低落，这些都从侧面印证了张曦的猜测。
　　杨易深静静地出神。跟他呆久了，张曦觉得，神游可能是他的休息方式。他眼见着杨易深的眼睛垂下，像是要睡着了。于是喊了他一声，杨易深抬起头，问怎么了。
　　张曦：“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十年前的这一天，也是s省，也是这样的大雨，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有些事他不想想起，可能他也是真的想不起了——当天的情形是事后从各方还原出来的，他所记得的就是自己没有救下程宁，爱人永远离开了自己。
　　悲伤倾泻而来，把他压在了窄窄的屋檐下。他有点呼吸不畅，四下看了看，想找个支点。除了身后斑驳的墙面，只有他的护士。
　　他靠在墙上。

　　...今天的老板很不一样。
　　开心时，失落时，杨易深都是淡淡的。就算是剑拔弩张时，他也跟平时没什么不同。此时此刻，昏黄的路灯下，他站在身边，头顶与张曦的视线平齐，头发从绷带的边缘伸出来，在风中微微颤抖。
　　他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白雾，喉结轻轻滚动。最后一缕灰烬被冲刷干净时，张曦听到他的叹息，他似乎在忍着，忍着，某个地方的痛却依然折磨着他。
　　他像挣扎一样摇着头。
　　被屋檐溅起的雨落在脸上，杨易深抹了一下，满手都是水。
　　撞进了张曦的怀里时，杨易深猛地惊醒了。张曦正面对他站着，扶着他的肩膀。雨灌进张曦的脖子，他皱着眉，最近杨易深已经很少晕了。
　　“我没事…”杨易深瞪大了眼睛，竭力找补着，局促地往后靠。
　　躲什么...张曦单手搂住他的脖子，用臂弯把人留在了自己身边。杨易深的左手抵住在了两人之间，他看着张曦，只说出了个“你…”
　　张曦马上松开了胳膊。刚才的一瞬间，他本想对沉浸在痛苦中的杨易深吼一声，让他清醒过来。然而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抱住了杨易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放开。他一直就是这样，永远不明所以，永远模棱两可。
　　杨易深没有深究。张曦依然有一只在手扶着他，稳定了一会儿，他说可以了，我能自己站住。张曦摇头，不肯松开。像是犯了错之后拼命示好的小孩。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杨易深推开他的手，表示自己真的可以了。
　　“...今天是她去世的日子。没留下什么话，”他苦笑，“所谓的遗言还是从出马仙那里得到的。她让我好好地往前走，但别忘了来时的路。但这条来时的路，让我永远失去了她。”
　　“她走后三年我才敢回来，尝试建学校，建基地。又过了五年，开始做她最想做的事，也就是’赤诚心’。”
　　“可‘赤诚心’不顺利。就像受了诅咒一样，我失去爱人，失去朋友。”
　　“张曦，我害怕。”
　　“我拥有的东西不多。我不知道继续下去，还会失去什么。”
　　他扭头看向张曦，似乎想在他这里得到答案。张曦躲开目光，眼前的这个人是轮不到自己给他答案的。许久无话，张曦看了看外面，说：
　　“雨小了，我们回去吧。”

　　在浴室里，张曦的脑子很乱。他一刻不停地想起施盈盈，负罪感如潮水般涌来。他时不时就会怔住，并因此停下手。杨易深也忘记提醒，两个人就静止在了水汽里。这样停停洗洗，折腾到了一点多才结束。
　　张曦一夜未眠。第二天，正当他要去找Katherine时，Katherine先找到了他。
　　“杨董想跟你续签一年。”Katherine说，“关系可以挂靠在公司，这样的话，就可以缴纳保险了。”
　　“他的身体状况你比我更清楚，他应该…还挺需要你的。”Katherine恳切地说，“而且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他很好相处吧。”
　　张曦点头，但还是说：“我...过阵子就要考试了。如果考上了，我就要重新回医院上班。空档…没有一年了。”
　　Katherine抿着嘴，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她觉得有些可惜，不仅董事长跟张护士相处愉快，她也是。
　　“还是想继续在医院做？”
　　张曦想起自己发的誓，点头。是的，如果想在医护领域发光发热一辈子，还是在医院更能积累经验。
　　“结束后是在附近玩一玩，还是回S市？”
　　“回去吧，还得备考。”
　　Katherine叹了口气，试探着问：“如果…考不上呢？”
　　“明年再战。”张曦想，谁让我立了flag呢。
　　“好吧，”Katherine说，“时间过得真快。你在的这段时间，公司，老板，都经历了不少事，见证历史了你。”她拿出个信封，“老板嘱咐我给你的，说如果你不留下的话，机票钱要给你的。”
　　张曦推辞，Katherine嫌他啰嗦，板着脸塞进他手里。
　　“这是出差，应该的。回去S市之后，谢乔会帮你安排领取报酬的事，他回头会找你。还有，走之前一起吃个饭吧。”Katherine左顾右盼，说：
　　“还有...同学，你那个同学。”
　　张曦又装傻：“我好多同学，你说哪个？”
　　Katherine双手合十，窘迫地说：“秦晔。”
　　张曦笑：“我不是说过了吗！小心眼，还抠门！”
　　Katherine的脸红了：“正经一点，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张曦整理好表情，说：“他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只能说...家境一般。但他比我强太多了，从小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比我努力。”
　　“...看起来吊儿郎当不正经，但他对工作负责，对人真诚。就一个缺点…抠门，他还没自己的房子，可以理解，要攒钱嘛。”
　　Katherine：“这怕什么，我有啊。”
　　张曦：“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看上他了，但既然如此，那需不需要…我做个媒？”
　　Katherine低头一笑，我还用你吗？

　　信封里的钱买张头等舱还绰绰有余。男朋友回归倒计时，施盈盈的开心几乎要溢出屏幕。挂掉电话，张曦把自己扔在床上，任凭空虚感把自己罩住。
　　有人敲门。这个套间里只住着他和杨易深两个人，他弹起来，连忙开门。
　　“怎么了老板？”
　　杨易深站在门口，脸色略显憔悴。新的招标要开始了，他想亲自盯着，所以最近两天忙得不可开交。
　　“走吗？车在外等着了。”
　　张曦怔了下，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六点。他想起来了，今天是吃散伙饭的日子。
　　“…啊，啊…走。”已经过去两天了？…他脑子懵懵的，这两天做了什么，去了哪里，一片空白。

　　谢乔和Katherine在车里努力制造气氛，杨易深兢兢业业地配合着。不长的车程，气氛有点尴尬，结果到了之后更尴尬——杨易深亲测的日料店，关门了。
　　“前几天还在这吃过饭…”周伟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换一家吧。”杨易深说。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六点半。张曦有了个主意。
　　“咱们不如买食材回去，我来做？”
　　杨易深疲惫的眼睛立即有了光彩。

　　食材堆在餐桌上，张曦一样一样拿出来，让大家分工做预处理。他剥了两个芒果放进碗里，递给杨易深一把勺子：
　　“知道要做什么吧？”
　　杨易深点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