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才知曾经》鱼头小闲

46、节点

　　谢鸣意心里烦躁，闷不做声地跟着顾殊璟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找到了翁顾那辆低调得差点看不出价格的车，然后顾殊璟熟练地开了车门，在后备箱找到了刚才说的小冰箱和饮料。

　　“要不要再喊个人来一起搬？”他看了眼谢鸣意身上价格不菲的西装，没忍住问道，横竖翁顾刚刚叫他们俩出来，也只是怕谢鸣意少年气盛，真的发起脾气来，哪里是真的想使唤这个摇钱树做苦力。

　　谢鸣意微微合上了眼：“就这么点东西，还要喊人？把饮料放冰箱里，放不下的堆上头，我们俩一起搬就是了。”

　　顾殊璟看出来他心情不好，自来熟地从冰箱里翻出一个冰淇淋递给他：“吃吗？”

　　谢鸣意看了他一眼，把什么卡路里、健身计划都抛到了脑后，拆了盖子就吃起来，奶香浓郁又不腻人，冰冰凉凉的，滋味确实不错，小冰箱里还有些其他吃的喝的，一看就是岑今的口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今天采访的时候说的哥哥就是翁顾？那来参加选秀干嘛啊，直接出道不就好了，你还愁资源不成？还要来抢这些选手为数不多的机会。”

　　“他不会让我出道的。”顾殊璟笑了一声，也拿了一罐冰淇淋吃起来，“我也不会抢谁的机会，会被我随随便便PK下去的人，本来也不适合出道吧？”

　　谢鸣意知道他说的是Kevin，深呼吸了一口：“不只是初选吧，你在这个节目里，人气爆棚，所有人都会被你抢了风头的。”

　　“我不出现的话，风头也许会被其他节目抢走哦。”顾殊璟眨了眨眼睛，“想开点，小朋友，过几年我毕业了也许还真会出来唱歌，到时候会说你是我的老师的。”他言语间颇是自负，“不管我红不红，名义上有我这么个学生都挺长面的吧？”

　　谢鸣意憋气:“你叫我什么？”

　　“我比你大了一年零两个月，但是在我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毛孩子的时候，我哥和岑今姐已经在形影不离地眉来眼去了。生晚了就是生晚了，有点可惜，但没什么不服气的。”顾殊璟三口两口地把冰淇淋吃完，一个标准的三分姿势把包装投进了垃圾桶里，又手脚利落地往小冰箱里收拾东西。

　　谢鸣意心惊得几乎要跳起来——被看出来了？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还是翁顾说的？他仔仔细细地回顾了一下自己节目录制以来和岑今的互动，一边觉得没流露出什么来，一边又担心什么时候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破绽。只能食不知味地解决完冰激凌，和顾殊璟一起把它搬去了岑今房间。

　　岑今在房间里等他们，也没问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只催着赶紧去餐厅。

　　顾殊璟笑眯眯地说：“一会儿我哥准得骂我。”

　　岑今问道：“怎么了？他那么不喜欢你参加比赛吗？”

　　“他要是真不喜欢，我连名都报不了。”顾殊璟耸了耸肩膀，“今天他心情不好，又要在外人面前端着，可不就得拿我出气。”

　　岑今哈哈大笑：“没事儿，今天不是有别人撞他枪口上了吗？他有别的出气孔。”

　　明明说的是那人蛮不讲理的一面，可他俩的口气，分明是熟稔亲切的，谢鸣意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清醒地意识到，他自始至终毫无希望。

　　岑今和翁顾认识得太久了，久到两个人都对对方的存在习以为常，了如指掌，仿佛对方生来就印在自己的骨血里似的。而旁人看着，竟也觉得理所应当。

　　餐厅里已经热热闹闹的，几十个大小伙子闹腾起来，比煮沸了的汤锅安静不了多少。翁顾看见他们来，笑着拉开了自己身边的椅子：“还以为你们迷路了呢。”

　　他身边的那个位子没人敢抢，自觉地让给了岑今，谢鸣意扭头看了眼顾殊璟，结果他直接往选手堆里挤了挤，只好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翁顾另一边坐下了。

　　唐宋小声问顾殊璟：“翁总真是你哥啊？”

　　翁顾耳朵好，听见了，笑嘻嘻地说：“对啊，我妈妈姓顾，所以我叫翁顾。从小到大都得解释一下，不然别人以为我前后鼻音不分的。”他说完冲着岑今吐了吐舌头。

　　岑今苦笑着摊开手：“我叫这名儿还真是因为我爸前后鼻音不分。”

　　他俩四年级分班分到了一起，第一次开班会就是这么做自我介绍的，十几年了，竟然还记得当时班主任忍俊不禁的表情。

　　唐宋犹犹豫豫地看着顾殊璟，本来Alex能力、人气就比他们好，组里其他人多半都得在他光环下被忽视，经纪人也摆明了会偏心他，结果现在又知道这位还是正儿八经的背景咖，他们还怎么玩啊？

　　郑赟战战兢兢地凑过来，抹着头上的冷汗告诉翁顾，还是差一个房间:“实在是没招了，现在都临时在改三人间的布局……还是不够。”

　　翁顾慢腾腾地抬起眼皮盯着他，没出声。

　　岑今可太了解他了——这真是要山崩地裂的征兆，虽然她对节目组也有些抱怨，但说真的，争议也是节目宣传的必要手段了，郑赟罪不至死，她赶紧出来打圆场:“差一间也好解决，那我回家住吧。”霍白平都让出自己的房间了，她要是什么都不说，显得她小气似的。

　　谢鸣意看了一眼翁顾，对岑今说:“然后你每天早上开一个多小时车过来？”他看着自己组里的七个学员:“你们自己抽签，来个人跟我住。”

　　郑赟冒险来跟翁顾说这事儿，打得还真是岑今那间房的主意——给几位导师配的都是普通标间，另外三家早早就决定了要回去住，只留个房间放东西罢了。谁能想到岑大小姐竟然不嫌弃这条件，愣是打算在里头住满节目录制期呢。

　　“见谅，我们家太远了。”翁顾冲郑赟笑了笑。

　　郑赟想起自己下午才拒绝了陆璇的“谢鸣意的经纪人想请您吃个饭”的邀约，心越发的慌了。翁顾掌权四年多了，和各路女明星的绯闻一直没断过，但他真的甚少插手绯闻女友的工作，业内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当年罗萌和剧组闹矛盾赌气罢演，翁顾甚至公开站队剧组，气得罗萌宁愿付违约金也要出走自己成立工作室——郑赟当然不觉得自己能比叶导，但他心里估量了下，觉得岑今也没法和罗影后比。

　　但感情这事儿就是这么玄乎，罗萌什么最年轻的影后啦，什么亚洲最美面孔第几名啦……之类的名头再响，在翁顾那儿也不算什么，但这一位岑小姐，他就很明显放在了心上，鞍前马后面面俱到。

　　顾殊璟适时地替他卖了个惨：“你还住老房子那儿呐？那你今天回去不得凌晨三四点？”他这话说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娱乐圈里的小明星挣了点钱都知道要投资房产，何况是翁顾，就是他自己没那意识，翁行舟和顾远琳也能让他到哪儿都有地睡啊。但是拿人的手短，他摸了摸兜里的车钥匙，调动了全身上下的演绎细胞，想让自己的表情更焦虑一点。

　　谢鸣意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

　　但翁顾并没有接顾殊璟的茬:“没事儿，我今天不回去了。你现在讨好我也没用啊，老顾同志的怒火还是得你自己承担去。”

　　顾殊璟“哦”了一声，也没怎么在意：“差不多行了，我将来要做什么自己心里都没数呢，他们难道就知道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初中毕业就给自己规划二十年后的人生？”

　　翁顾倒的确是个很有计划的人，岑今甚至觉得他在高考完就已经决定好了大学毕业后出去留学的事项——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岑明翔的豪赌让多少人破产，翁顾也不得不离开了他好不容易考上的Harvard.此时旧事重提，她依然觉得十分可惜。

　　她亲身陪着翁顾成长，亲眼见证着他长成一个多好的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丽的瓷器出现裂缝时，哪怕它不是你的，你也会因此扼腕。翁顾现在的事业做得很好，所有人都夸赞他的天赋与魄力，但她时常会觉得不安，害怕现在的一切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饭吃得七七八八，眼看着那群小孩子还要继续闹腾，岑今怕翁顾真拖到凌晨，便张罗着让他早点回去。

　　翁顾起身，同她一起下楼。

　　电梯门合上的时候，餐厅里的喧闹仿佛也一并被拒之门外，翁顾叹了口气：“要是这些小孩儿真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天真就好了。”别的公司的选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起码他知道的，他们那一桌，知道顾殊璟是他表弟以后，好几个孩子心里就在盘算着什么了。

　　岑今说：“也是在这个圈子里的生存本能。你不能因为人家有点心思就对他们有意见或者是怎么样。聪明不是什么坏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粉丝们就喜欢鼓吹自家爱豆都是不谙世事的小白莲花，而娱乐圈里的其他人都是想要害他们的心机婊。这种风气怎么刮起来的她也无从追寻，但是她自己长了张精明的脸，还是要替那些努力找路子的人说两句话的，“别说娱乐圈了，就普通公司里，岗前培训的时候知道老板的弟弟和自己一组，多多少少也是要有影响的。他们巴结也好，疏远也好，小顾报名的时候，应该也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我可不操心他。”翁顾笑了一声，“我是怕其他人顾忌着他，心静不下来，又没有表现得不在乎的演技，在节目里表现得不好，影响出道。今天稍微看了一下这几个小孩儿，把顾殊璟排除掉，剩下的人好好练练，组成一个成熟的偶像团体，不说大红大紫，小红小爆的问题不大——可他们要是节目里搞砸了自己的人设，那就不行了。不说这些了，你今天吃到一半心情不好，怎么了，谁惹你了？”

　　“我就是觉得……”岑今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今天太晚了，改天说吧。”

　　翁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逼她。

　　他有种预感，他们这种暧昧不清、你追我赶的关系到了一个节点。

　　要么走向爱情，要么走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