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才知曾经》鱼头小闲

39、晨会

　　翁顾的声音带着笑，表情却不怎么和善，眼神里甚至带着点冰碴子，等他打完电话，电梯里安静下来的时候，那点笑意没了，就只剩下难以名状的寒意。

　　叶昶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本想说两句玩笑话活跃一下气氛，看到他的表情，立刻识趣地闭嘴了。

　　俩人一起上了顶楼，曹甜和小唐已经在总裁办公室外的秘书台坐着了，正在收拾桌面、插花浇水。昨天翁顾同她们打过招呼，说会晚点到，因此她们也稍微懈怠了一些，准备工作到现在也没做好，此刻看见老板突然出现，还神情不佳，都有些惶恐，赶紧站好打招呼。

　　叶昶也没了和这两个曾经的部下调笑的心思，苦笑着说了声：“我还没吃早饭呢，帮我泡杯咖啡吧，食堂还有三明治吗？”

　　小唐立刻答应了下来，又小心地问：“那翁总……？”

　　“我吃过了。”翁顾听到“早饭”，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打开办公室的门，让叶昶跟他进来。

　　叶昶能被派去分公司独当一面，靠的当然不只是父辈的那点交情，他直奔主题，打开了自己随身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给他看剧本明细和对比。

　　他昨天才去影视基地和那几个老板打了一下午的太极，把合约敲定，就接到了翁顾兴师问罪的电话，还要求他劝退苏可筠，正头疼呢，就被公关部的一个电话打蒙了，连夜飞回来找翁顾。

　　《深宫记》是影视分公司打响品牌的第一炮，和从星响那儿收购的网络小说改编的剧本不同，这个剧本改编自当年是杂志连载的漫画，有丰富的群众基础，又是后宫群像戏，女主人设好，配角们也各有各的出彩点，不只是行远，半个娱乐圈的人都想着在这部戏里分一杯羹，可见其重要程度。结果就在前不久，有人把这部这部漫画的主笔吴情和她的工作室以及杂志社告上了法庭，说他才是《深宫记》的主要创作者，吴情和杂志社剽窃了她的创意和劳动成果，还不给署名。

　　这官司刚开打的时候行远也密切关注过，漫画杂志社是大名鼎鼎的星耀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旗下的，影视改编版权也是他们卖给行远的。叶昶去问的时候，对方说，原告不过是吴情工作室的一员，做些简单的助理工作，因为薪资纠纷离职，才会故意找茬报复。翁顾派人去打听出来的消息也是如此，加上星耀文化财大气粗，法律团队实力强劲，打过大大小小近百桩版权案子，无一败诉，行远也就继续筹拍这部电视剧了。

　　结果就在昨天，原告放出了新的证据，证明了全篇最高潮女主行刺那段确实是她的创意，更有聊天记录证明了她在整部漫画创作团队里的重要地位。

　　此举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已经有不少网友发起了抵制吴情、抵制星耀文化，乃至抵制《深宫记》即将开拍的电视剧的活动，早就上了热门。连已经签了意向约的女主角江沫都来问是怎么回事，言语中透露出了退缩之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哪怕只有那一段是她的创意、哪怕大部分的创作依旧是吴情画的，哪怕法院最后判了她败诉，网民都不吃这套了。”翁顾沉声说道。

　　星耀文化傲慢惯了，昨天试图放出原告的“黑料”引导舆论，又删掉了几个转发数比较多的抵制微博，结果反而惹了众怒，原本只是凑热闹围观的网民都被激怒了，加入到了抵制的队伍里。行远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却也被拉了下水，被指是剽窃者的帮凶，说删帖封号的事儿他们插了一脚。

　　叶昶一个头两个大：“这部剧投入太大了，服装、场地、剧本投入都已经几千万砸下去了，不拍是不可能的了，可是看现在这架势，拍出来也有风险，电视台、视频网站敢不敢买，观众愿不愿意看，都是难说。到时候我们宣传剧，底下全是‘剽窃滚出’，怎么办？星耀这次可把我们坑惨了。”

　　曹甜正好送咖啡三明治进来，翁顾吩咐她：“你通知一下，公关部和法务部开会。”

　　“好的。那您十点和唱片部的会议我帮您延迟到几点合适？”曹甜怕他忘了原计划，提醒了一句。

　　那个会议其他与会人员倒是其次，主要是金牌作曲Adam的档期难调，那可是个比知名歌手都大牌的人物，又恃才傲物，翁顾好不容易邀请到他来为行远的歌手写歌，要是放他鸽子，以后三顾茅庐怕是都请不到他。

　　“不用延期，十点我去唱片部的会上简单说两句。那个会你盯全程，做好会议记录，结束后你和孙总监一起向我汇报。”翁顾吩咐道。

　　曹甜赶紧道:“好的。”

　　代表总裁主持会议通常是秘书的升迁标志，要是搁平时叶昶早起哄揶揄起来了，今天却没那个心思，三口两口地把三明治咽下去，又盯着电脑看微博。

　　公关部宋经理带来的消息也不乐观，他监控到的数据显示，对吴情和杂志社的抵制不只是微博一处，论坛、朋友圈，到处都在说这个事儿，都说吴情不厚道。

　　“星耀的公关是谁负责的？昨天那出删帖封号可真是适得其反，本来还能理智地讨论讨论的，他为了不让对手发声硬是把人喉咙掐住，这不是逼着人跟他拼命么，也是个公关宝才，星耀捡到鬼了。”翁顾忍不住抱怨。

　　法务部的元骁打了电话回来，脸上也带着薄薄的怒意：“星耀那边的态度不是很好，我待会儿去跟他们的王总谈一谈……”

　　其实不用元骁说，翁顾也能明白。星耀的老总王复是个很有些刚愎的中年人，有眼光是真的有眼光，没素质也是真的没素质，这个官司给行远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弄得他们进退两难，可王复压根没觉得怎么对不起他们，甚至觉得“官司我能打赢，你们还想我怎样”，别说赔偿了，要声“对不起”都难。

　　翁顾皱眉问叶昶：“现在星耀名下还有多少IP？有我们感兴趣的吗？”

　　叶昶一愣：“你是说……”他赶紧坐好，给底下人发了紧急通知，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他一个个地把IP名字和热度报了上来，“大热IP该卖的都卖了，还有些连载中的，热度也不低，不过锐进有意一起打包，出价很优厚，我们因为收购星响，也就没这方面的打算。”

　　“可以，你联系一下花样文学，我们也打包几份，他们的头部IP至少要拿到三个以上，高热度的连载文把意向约签好，确保咱们公司手里的IP储备额够拍满三年的。另外，你叫人去微博、圈里都宣传一下，我们收原创剧本，不管编剧名气如何，只看剧本好坏。”翁顾道，“大浪淘沙，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剧其实都在家里十年磨一剑呢，他们手上未必没有好本子，只是苦于没名气，没法卖。”这种本子通常物美价廉，是再好不过的买卖了。

　　叶昶赶紧答应下来。

　　“这事儿你最快多久能办好？”

　　叶昶犹豫了一下：“怎么说也要一个月。”花样文学又不是星响那样的小作坊，赵天成一个人就能说了算，购买头部IP这种大事，要网站、作者多方协调博弈，一个月都是少的了，有的时候谈上半年都有的。倒是收原创剧本这事儿，可能今天宣布下去，明天邮箱里就有试阅，只是需要敏锐的眼光去挑出精品了。

　　手里有了足够的资本，也就不用怕星耀了，翁顾冷笑了一声：“一个月时间也够了，《深宫记》的筹拍工作继续进行，开机时间推迟半个月，江沫如果再问，你就这么回复她。如果她还想退，反正也没有正式签约，意向约这东西，她想毁就毁吧。这部戏不缺女主演。”

　　叶昶战战兢兢地问：“你是打算……”

　　“元骁，准备一下，星耀隐瞒《深宫记》原作漫画的具体创作情况和风险，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我要和他打官司。”翁顾“哼”了一声，气极反笑，“要和业内最会打官司的公司杠上了，你怕不怕？”

　　元骁能当上行远的法务总监，拿着七位数的年薪，自然不是吃素的，他无比信任自己和自己团队的业务能力，连忙笑道：“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他还是犹豫地看着翁顾，“这样和星耀硬碰硬真的好吗？”

　　宋经理倒是眼睛一亮，这种切割最容易表达立场，无论《深宫记》的创作者是吴情还是现在告她的这位女士，行远都是花了真金白银买下版权的，他们确实收了损，只要表达出自己也是受害者的立场，观众也不会对他们太过苛责。最后如果给那位原告再一些补偿，行远的名声反而会更好。可是星耀也不是省油的灯，王复这个人更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恐怕在那位王总眼里，自己还一点儿错都没有，反而是行远索要赔偿的举动是趁火打劫、不够意思呢。

　　翁顾看了下表，已经快十点了，便抓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要去换个会议室说两句话，临走还交代叶昶他们：“你们讨论讨论，要是觉得我刚刚那个决定不对，一会儿我回来的时候也给我个理由。”

　　这就是他做老板的好处了——他不是听不进手下意见的那种领导，但也不是耳根子软的那类人，要说服他，得需要足够的理由和数据支持，但相对的，如果你能说服他，他也绝对不会计较你不给他面子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