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才知曾经》鱼头小闲

24、中二

　　翁顾看着岑今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表情，忽然就笑了。

　　他知道这个所谓的“真相”已经十几年了，为此拧巴了那么久，既愤世嫉俗又微妙地自卑，恨父母在那样畸形的婚姻里生下了他，又恨他们既然那么喜欢做戏，为何不做满全套。更害怕别人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天之骄子、人生赢家其实都是假的，他不过是个从没被期待过的意外……直到翁行舟病倒，他才与父母和解，与自己漫长的青春期和解，可是在那无数次怨天怨地、怀疑与自我否定的岁月里错过的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时过境迁，他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把曾经最想隐瞒的秘密说出口了:“翁老师和顾老师早八百年前就离婚了，只是一直没公开罢了……怎么样，瞒得好吧？你天天来我们家都没看出来，别说其他人了。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们还挺有演技天赋的。”

　　什么？？？

　　岑今还真没看出来。而且还是早八百年前就离婚了？有多早？翁顾上大学就搬出来了，她天天去他家的时候……也就是说至少他们读中学的时候，那对模范夫妇就离婚了？现在仔细想想，她确实很少有机会能同时见到翁顾的双亲，不是翁行舟工作忙，以司为家，就是顾远琳出去演出，只有翁顾生日升学、公司董事会之类的重大场合才能看到他们夫妻联袂出席。不过她自己家反正也差不多，岑明翔四处浪，钱小渝打麻将，也都成天不着家，家长会都是保姆来开。相比较而言，她还挺羡慕翁顾的父母学历高、待人和气、每次都笑眯眯地接待她，不拿她当小孩子糊弄的。

　　可现在却说，他们早就离婚了。她看着翁顾镇定的脸，忍不住问:“什么时候的事啊？”怕他难过，又强笑着拿自己家的事出来安慰他，“嗨，我在讲什么，圈里头夫妻俩过不下去了也不是什么新闻了，我家闹成那样我都还吃饱睡饱，胖了好几斤呢。”

　　翁顾苦笑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可能挺早的了，要不是那时候他们以为我不在家，商量着要不要直接送我去国外读高中，被我听到了，还能继续瞒下去的。明明各有真爱，为了不影响我和公司，还都瞒得死死的，委屈着人家，也挺伟大的哈。”他也不知道初中时候的他是怎么想的，明明听到了，可就是要装作不知道，说不想出国，就要自己考高中、考大学，自欺欺人地拖着他的父母在这个明明早就不存在的家庭里耗着，也不愿意叫人知道，一切都是假的，翁行舟和顾远琳结婚只是为了获得双方家庭的支持成立行远，原本公司一步入正轨就该离婚的，他的存在只是酒后的意外，双亲都不曾期待过他的出生，只是为人父母的责任感逼着他们为他放弃了那些人生规划罢了。

　　岑今呆呆地看着他。

　　她一直都觉得翁顾狂得有道理，傲得理直气壮，即使她曾对这个过分骄傲的少年求而不得，也是理所当然的，怨不得谁，只是不服气，觉得别的女孩儿也配不上他罢了。她眼里的翁顾配得上世界上最纯粹、最浓烈的爱，父母长辈、朋友同窗、爱人伴侣，他都值得最好的。结果现在他说，他其实很早就失去了那些。

　　真的说出口了，好像也没那么难受。翁顾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因为这事儿，脑子一直转不过弯来，为人也很是尖酸刻薄，时常对你不耐烦，说过不少不好听的话，对不住。”他原想说“你别介意”，但想到事情做过便是做过了，他道了歉，也没可能强求别人原谅，便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岑今赶紧摇头：“我小时候就是个憨憨，听不懂别人暗示的，人家嫌弃我了，我也心大看不出来。说实话，上学那会儿，一堆人表面上跟我好得要死，巴结我让我请她们喝奶茶充Q 币，背地里其实都在骂我傻逼，你骂醒我，给我止损……我虽然当时说你多管闲事，其实心里也是知道谁才是对我好的。要是这算是尖酸刻薄的话，那尖酸刻薄的朋友还是多一点更好。”她后来逮着嘴上从不饶她的叶昶当树洞，也是吃了中学时候的亏。翁顾当时说话的确不好听，可事后想起来，也一点没错。

　　翁顾道：“我骂你虚荣心作祟，花钱买朋友。其实我自己才是最虚荣最傻逼的那个，用亲情绑架我爸妈，维持住我家庭美满的假相。逼得他们这把年纪了也不敢公开离婚，特别是我爸，病成这样了，女朋友悉心照料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拿个名分。也就你滤镜八百米厚，觉得我不是神经病了。”

　　岑今觉得翁老师和顾老师到现在都不公开离婚，可能也不是翁顾逼的，而是为了各自的名声和公司。但她可不敢说出来，这猜测太伤感情了。她现在可算是明白谢鸣意那些妈粉、姐姐粉是什么样个心态了，她现在好像也被虐成亲妈粉了，恨不得跑去翁行舟、顾远琳面前大声质问他们怎么想的，凭什么欺骗、伤害她的小心肝。

　　这话题显然只会越说越颓废，于是她相当浮夸且刻意地转移了话题：“晚上吃酸菜鱼吗？这家店有活动哎，满50减20，菜单看起来还不错。”

　　这演技也太假了，得亏当年没去考电影学院。翁顾在心里吐槽完，忍不住就笑了。

　　曾经他连父母是否真的爱他都心存疑虑，可确实从始至终没有怀疑过岑今对他的那些表白。

　　这个憨妹儿小时候压根藏不住事，一切心思都写在眼睛里，她说爱他，那就是真的。

　　即使在他最糟糕最恶劣的时候，也曾拥有过的完整的、浓烈的爱。

　　外卖到了，两个人默契地不再提那些事，翁顾竟然还记得来意，拍了张岑今吃饭的照片发朋友圈，并琢磨着他的微信朋友里到底有没有记者、认不认得岑今、会不会把这条转出去……也许还是该找个“知情人”去论坛爆料？

　　岑今当经纪人这么多年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直截了当、清纯不做作的炒作方法，一时间瞠目结舌。

　　“找狗仔偷拍的的法子太多人用过了，再用就让人琢磨出规律了，你本身也不是艺人，会有记者跟拍我们的话太假了。不过谢鸣意本身的热度够，论坛上常有讨论他资源的帖子，到时候找个人去爆料他资源变好是因为你跟我的关系，比较真实。”翁顾解释道。

　　岑今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吐槽他这娴熟的操作，还是该感叹他日理万机竟还有空亲自逛论坛，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要不说B城是影视娱乐公司的中心呢，她蜗居在S城娱乐圈的时候，哪见过这些手段，明星们不都是被拍到也要坚定地否认恋爱嘛，竟然还主动约拍。她一时八卦心起：“谁这么炒过啊？”

　　翁顾说：“有个歌手叫洪玥娅，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这几年的绯闻有点多，也打算趁这个机会解释一下，免得岑今误会。

　　那可是太认识了，岑今都不敢说她生平第一次注册观娱论坛的账号就是为了看她和翁顾的八卦——洪玥娅出道后是有公开过一个圈内男友的，跳槽的时候分了，和翁顾被拍后，前男友带节奏，论坛上一堆把翁顾打成横刀夺爱大魔王的，嘲他男小三，讽他捡人剩下的，岑今被那些满怀恶意的帖子气得不行，昧着良心发帖说觉得洪玥娅的前男友一脸凶相，和翁顾才是金童玉女，珠联璧合。那个月吃饺子都没蘸醋。

　　洪玥娅形象挺好，出道这些年也就被媒体挖掘出两段恋情，和第一任好像是男方发博自爆的，岑今想了一下：“你和她被拍到是故意安排的？”

　　“嗯，”翁顾计划通地说，“她跳槽的时候惹了前公司打击报复，真正的后台不方便出面，所以让我装一下她男朋友，震慑一下那边。”

　　岑今好奇：“她后台是谁啊，连你都要给面子？”又赶紧道，“不方便说的话别说了。”一个“不方便出面”，代表的可能是上面的领导，也可能是有妇之夫，洪玥娅毕竟现在还是行远唱片部的一姐，为了她的面子翁顾也不大可能出卖她的后台。

　　谁知道翁顾惊讶地问：“你爸爸没有告诉过你她是罗兴文的女儿吗？”

　　罗兴文？岑今觉得今天的信息量真的太大了，她好像理解那天谢鸣意知道陈鹏真的泡过刘康铠的女儿时的表情为啥那么好笑了：“他不是叶昶他爸吗？”

　　翁顾说：“又不矛盾。”

　　“婚都没结，儿女双全，挺厉害的。”岑今不由地感叹。她还真不知道洪玥娅有这么个爸爸，感觉多年前吃的醋白吃了，有种迟到的轻松。

　　翁顾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她的思维方式，“厉害在哪儿？不负责任？”

　　“就……厉害呗。”岑今其实也就是说话的瘾犯了，瞎感叹两句，岑明翔确实没提过，可能是他当时眼高于顶，其实不太看得上已经不大拍戏的罗兴文，没功夫说他的八卦，也可能是他和罗兴文这种直男癌晚期，只觉得儿子才是继承人，有必要介绍给朋友。她说完，又道，“不过也不一定只有罗叔叔厉害，按我爸的作风，很可能我其实也有几个兄弟姐妹的。不过我爸现在养不起孩子了，他们应该不想认——说起来，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有这癖好。”

　　翁顾更加不解：“什么癖好？”

　　“冒充你爸爸前合伙人女儿的男朋友的癖好。”岑今胡言乱语道，“你给叶昶站过台吗？应该站过吧，你一向主张男女平等的。”

　　我当年老骂她，可能真不是中二病的错。翁顾冷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