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才知曾经》鱼头小闲

2、送考

　　打死岑今也想不到，时隔四年重回B城，居然是送个小鬼来参加高考。

　　没法，星响娱乐的名字取得震天响，实际上也就是现在影视圈里一个极不起眼、朝不保夕的小虾米而已，整个公司就靠谢鸣意这棵独苗苗摇钱树养着，她花了四年才把名片上“助理经纪人”里的“助理”两个字去掉，工作内容却是一点没变，还是要跟着谢大少爷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别说是高考这种公认的人生大事了，就是谢鸣意突发奇想要坐几个小时的飞机来B城吃个冰激凌就回去，她还不是得陪着。

　　谢少爷年纪小，演戏又有天赋，还长了张放眼整个娱乐圈都称得上出类拔萃的俊脸，前途不可估量。最关键的是，他和星响的合约就快到期了，临出发前，大老板捏着岑今的年终奖叮嘱她一定要把他给照顾好了，一副恨不得要一起跟来的架势。岑今毫不怀疑，要是谢鸣意回去后随便说她两句坏话，她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年终奖了。

　　“放轻松点，你艺考分数摆那儿呢，高考正常发挥，电影学院是稳上的。模拟卷做得不是不错嘛。”谢鸣意正当红，怕他出现在学校会引起骚乱，影响其他同学上课，岑今把他安置在酒店里，自己去他学籍所在的高中代领了准考证。看了眼考点，还不错，就在本校考试，离酒店也不远。

　　谢鸣意“哼”了一声：“我是稳上了，Kevin可被你骗回去复读了，活生生切断一个人的音乐梦想，坑他再回去读一年高三，就他那成绩，得复读多少年才考得上大学啊，毕业的时候搞不好都跟你一样成老白菜帮子了，你可真忍心。”

　　Kevin是他出道的乐队组合里的另一个小孩儿，乐队出道成绩惨不忍睹，组合迅速被雪藏，快得压根没人知道他们来过。几个年纪大的都早早出去另谋生路了，俩小的不信邪，继续在圈里挣扎，谢鸣意误打误撞地演电视剧火了，Kevin也去试镜了几个剧组，都没什么水花。上学期岑今带着他去赶艺考，几个专业院校都落选了，综合大学的艺术学院给的分也不高，Kevin终于灰心丧气地认识到自己确实不是这块料，好在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对他的决定都一向支持的，当年同意他来娱乐圈里耗着，现在自然接受他回去念书。

　　岑今翻了个白眼:“他不回去上学能干嘛？现在娱乐公司都集中在B城，咱们公司在S城，本来离这些大佬们就远，没法出门吃个早茶就能‘偶遇’哪个制作人、导演啥的认识认识，咱老板以前做房地产的，觉得影视赚钱来插一脚，人脉约等于零，整个公司就这么零丁点资源，现在不都供着你呢吗？就是他想跳槽其他公司，也得有人知道他才愿意签他。”

　　也是，Kevin好父母都疼他，那股新鲜劲儿过去了以后，确实没必要继续留在娱乐圈卖笑讨生活了，谢鸣意本来就没打算认真怼岑今，他掏出数学错题集复习，状若无意地问:“既然好资源都在B城，你怎么不到这儿来发展？”

　　“我在S城还能勉强帮你约俩试镜谈点商务，到B城来，别说经纪人了，连助理都没得做。”岑今忽然回过神来，“你问这个干嘛？有B城的公司挖你了？”

　　谢鸣意不置可否。

　　岑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先复习吧，我不打扰你了。”随后走出了他的套间，轻轻带上了门。

　　天大地大考生最大。就算她年终奖都岌岌可危了，也得先等他考完试。

　　明天就是高考了，早上的课结束后，学校就给学生放假、整理考场了。岑今跟学校负责人打了声招呼，趁着下午没人，领谢鸣意去考试教室踩个点，熟悉下考场座位。一高是个以升学率著称的重点高中，恨不得把校训都改成“一切为了高考”，中考录取的时候连特长加分都不算，自然没有想过自己学校会出个明星考生。见岑今有自己的安排，他们也乐得清闲，迅速地开了绿灯。

　　“你怎么一副对一高很熟的样子？”谢鸣意看完考场，买了杯奶茶喝着溜达。

　　岑今皱着眉头看着他的奶茶：“你少喝点，多半是糖精冲兑的。我当然熟，我在这儿上满了三年高中呢。”

　　“这么多年这学校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够小气的，幸好我没在这儿上满三年。”谢鸣意嘻嘻哈哈地把奶茶杯投进了垃圾桶。

　　岑今没去问他一个中考考上了一高的学霸怎么就不上学，跑到千里之外的S城去混娱乐圈了——知道谢鸣意这个名字的都知道他父母离了婚，他和两边的关系都势如水火，粉丝心疼，黑子骂他不孝，但终归是人家的家务事。

　　倒是谢鸣意自己还没放过这个话题：“不过你竟然是一高的，成绩可以啊。”

　　“不怎么可以，”岑今老老实实地回答，“花了钱的。你刚刚说恐怕有十年历史的那个游泳馆，确实有十几年了，我爸捐的。”

　　“有那钱怎么不去读私立？”

　　“想不开呗。”岑今知道他这种不停地找话题说的时候，一般就是在紧张，于是耐着性子陪他聊天，“那时候我喜欢的男孩子考上了一高。”

　　“那时候喜欢的男孩子，”谢鸣意坏笑着重复了一遍，“那就是现在不喜欢了。”

　　随便他怎么想吧，岑今没有在一个小孩儿面前替自己乱七八糟的青春暗恋史辩护的意思，只是催促他：“差不多了吧？咱们回酒店去吧，天也怪热的，别晒伤了。”

　　结果还没走到停车场，就被人叫住了：“是谢鸣意吗？”

　　岑今对打发粉丝、记者和喜欢热闹的路人已经熟练得不行了，一套“不好意思，今天是私人行程，不能合影签名”的说辞已经到了嘴边，然而一转身，愣了一下，竟然是个熟人：“苏可筠？”

　　虽然几年没见，但对方还是那张清丽秀美的脸，是她当年认定的“情敌”没错了。苏可筠看起来变化不大，依旧穿着偏爱的白衬衫牛仔裤的搭配，但是裁剪和价格都不可同日而语了，脸上的裸妆画的相当精致，要不是岑今对她还有惯性偏见，还真不容易看出来她并非素颜，她笑盈盈地说：“哎呀，岑今，怎么是你！我回来看望宋老师，她带完这届就退休了，想不到遇到你们，真巧。你们怎么会来学校？”

　　苏可筠的父亲去世得早，她跟着爷爷过，爷爷是一高的老校工，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她学习好，长相也好，谁看了都怜爱，学校的老师都挺照顾她的，后来她考上了大学，学校的老师们还牵头帮她联系企业奖学金和助学金——总之，是个处处反衬得岑今像个恶毒女配一样的人物。

　　谢鸣意本来还有些不耐烦，看着岑今的脸色，停下脚步来，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热闹。

　　然而苏可筠被岑今敷衍了两句，似乎并不介意，反而掏出两张名片递给他们：“我刚刚看到谢鸣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之前带他的张哥现在和我是同事了，上周开会的时候还说，联系了他，想劝他约满后也来行远。这不，正巧遇到，我替他问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岑今对着她名片上的“行远传媒运营部副经理”的title干笑了下。

　　苏可筠主动解释道：“名片都是瞎印的，谁拿出来都是经理副经理的，好听嘛，出去谈业务底气足点，实际上做主的还是总监他们，我们就是在下面打下手的。我也是刚回国，工作才刚起步呢。之前想着要报答人家资助我出国读书，所以一毕业就赶回来想着帮点忙，结果手忙脚乱的，不添乱就不错了——我还是对这个行业不够了解，太想当然高看自己了。”

　　岑今一早就知道她大学毕业后是去美国留学的，但确实不知道是翁顾资助的，现在倒是想明白他当初为什么要许愿自己别跟着了。不过明白了也没什么意义了，她耸了耸肩，看着谢鸣意，示意他开口。

　　如果是别的经纪公司挖墙脚，她还能想法子试图留一下这棵摇钱树。但翁顾不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富二代，行远在他手里开拓了不少新的领域，影视制作、商务运营、艺人经纪全面开花，现在在圈里的地位和影响力那可真是说一不二，手里随便漏点边角料的资源都是她跑断了腿也够不着的。在娱乐圈里，谁甘心一天天地混日子？谁不想红？谢鸣意年纪小，脾气有点任性，可他又不是傻子，犯不着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况且张哥还是最开始带他出道、推他去演电视剧的经纪人，岑今之前的“助理经纪人”，就是给张哥打下手，连感情牌都打得输人家，她也没必要做这个恶人，硬拖着谢鸣意的后腿不放。

　　“不好意思，苏经理。”谢鸣意看了一眼岑今，他个子很高，站得又近，低头的动作总让岑今恍然间误会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不过我的经纪人说，这件事要等我高考完了再说。”

　　苏可筠一愣，看了看学校里到处贴的考场指示牌，明白了过来，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这届高考……还这么小呢，就这么红了，前途无量啊。那我不打扰你了，等你考完再联系吧，祝你考试顺利，金榜题名。”

　　“多谢，那我们就先走了。”谢鸣意挑了挑眉，拉起岑今转身，两根手指夹着名片挥了挥，做了个“再见”的手势，飞扬的少年气掩不住地拂了两个“社畜老阿姨”满面，连苏可筠都有些愣神。

　　确实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脸。

　　不过，他的经纪人是岑今？而且看起来关系还不错……翁顾知道这一点吗？还是说他是知道了，才给艺人经纪部门下死命令，一定要签到谢鸣意？苏可筠抿着嘴唇，虚虚地捏了捏拳头，平复了心情，才扭头往老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