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才知曾经》鱼头小闲

1、告别

　　岑今坐在地板上，沉默地把自己的东西往行李箱里塞。身后的电视机里播着电视台的经济频道，几个评论员正在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回地点评最近刚发生的大新闻：

　　“近日，因票房爆冷，《狂欢派对》的制作公司振云电影宣布破产。”

　　“这部去年投资最大、最被看好、拍摄制作了整整一年的电影最终只斩获了三千万两百万左右的票房，而它的票房失利给娱乐圈带来了巨大的动荡，影响的绝不只是振云一家公司。”

　　“众所周知，振云的董事长岑明翔同时也是行远传媒的联合创始人和大股东，更是行远最知名的经纪人和公关经理，一度有娱乐圈教父的美名，这次行远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了《狂欢派对》巨额投资，是这部电影的第二出品方，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

　　“振云电影已经进入破产清算环节了，纵然行远传媒一向被誉为娱乐圈的‘航母’，这次恐怕也是元气大伤，早在上个月，就有小道消息称行远资金链出现了断层，虽然目前还是道听途说，但是空穴不来风，行远本周宣布撤销电影《西北关》的制作计划，我想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

　　“据说，撤出部分投资，整合资产，进行企业转型是小翁总上任后的第一把火。”

　　“是的，行远传媒董事长的独生子，这个圈子最知名的富二代放弃学业，过来帮他爸爸打点公司了。”

　　“小翁总之前一直很低调，在媒体面前的形象也很好，我记得前两年微博上还曾经有过一个富二代盘点的热门话题，他的好感度是最高的，当时很多女孩子都喊他自己出道。确实他的学历、谈吐都很出色，不过经营公司的能力和投资眼光如何，我们还得拭目以待。”

　　“我看到有观众朋友们给我们留言，说都不用等行远的财报，在这个节骨眼上，翁行舟翁董抱恙，翁顾放弃出国深造，退学回来接管家业，就知道肯定亏了不少。和这位观众一个想法的人应该不少，行远并不是一家上市公司，我们无法从股价和财报里估算他们的损失，但正如这位观众所说，小翁总的种种改革，已经说明了不少问题。”

　　……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岑今愣了一下，才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接通了那个等了一下午的电话。

　　翁顾的语气听起来没带任何情绪：“和几个大股东都谈好了，只要你爸爸在这个月底前把账填平，就不起诉他挪用公款的事。”

　　岑今用她那个加上艺术分后好不容易和翁顾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的脑子努力听懂了他的意思——岑明翔不用坐牢了——总算是松了口气，瘫坐下来，讷讷道：“谢谢。”

　　“都是和岑叔叔合作了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谁都不想走到那一步。”翁顾淡淡地问，“钱够吗？”

　　“什么？”岑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然后赶紧道，“够的够的。已经在筹钱，凑齐了立刻就打过去。”

　　“那就好，尽快补齐。”翁顾又强调了一遍，“我只能稳到月底。再好的交情，天大的面子也比不上真金白银，叔叔们这次都赔得不少，耐心恐怕也有限。”

　　“好……翁顾——”

　　那头已经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

　　岑今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从地上站起来，关了电视，环顾了一下装满纸箱的别墅，合上了自己的行李箱。

　　这套房子还是岑明翔事业刚起步的时候买的，那时候行远传媒还是个在五环一栋写字楼里租了几间办公室的小公司，翁家当时也住在这个小区里，就在他们隔壁那栋，站在她卧室阳台上喊一声，翁顾就能不耐烦地开窗把作业本扔过来——他们曾经那么近。后来上了大学，这里离他们的学校近，于是又搬了回来，她死缠烂打地要到了一个女朋友的名分，哪怕没课的时候也天天跟着翁顾去学校。

　　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其实对岑明翔的破产，她算是提前就有心理准备的。他曾经创造过娱乐圈的许多传奇，赌赢过许多投资，才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农村小子做到了所谓的娱乐圈教父，所以他似乎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有看走眼的那天。《狂欢派对》是另一场豪赌，他投入了自己的全部家当。这部电影首周票房出来的那天，岑今就删掉了留学中介的联系方式，打算毕业了直接工作。可她实在没想到的是，岑明翔的盲目自信并没有因为电影票房的失利而有所收敛，为了填振云的漏洞，竟然挪用了行远的公账，自以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却捅了另一个窟窿。

　　一切慢慢还贷款的计划都泡了汤。

　　好好地和翁顾道别的计划也成了泡沫。

　　去年翁顾生日，半醉半醒间笑着吹蜡烛许愿：“我希望拿到Harvard的offer……算了，肯定能拿到的，大不了我自费去嘛，那就希望岑今给我留点空间，这次就别再跟来了。”满屋子的同学好友跟着他大笑起哄，叫他小心回去跪键盘，全然不知他只是把真心话借着玩笑的口气说出来了而已。

　　岑今当时分明知道，却还是不想如他的意，冷笑着说：“做梦呢，哈佛不要我，BU我总不至于申不到吧？我也自费去，你这辈子别想甩开我！”

　　那时候他们在朋友的嬉笑声里借着酒劲说了点难得的真心话，换来了整整半个月的彼此无话可说。

　　按理说，岑明翔做过的事儿，和她这么多年蛮不讲理地纠缠，翁顾不拿个大喇叭满天下地宣布和他们家势不两立都算是顾及当年两家的交情了。谁也没指望过，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拉了岑家一把。

　　要是现在都还不懂投桃报李，那她做人也太不知羞耻了。

　　岑今拉着行李箱出了门。

　　飞机三个小时后起飞，然后，她就能实现翁顾的生日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