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才知曾经》鱼头小闲

14、大方

　　有些人的嘴啊，真的，开了光一样，说啥来啥。

　　又或者说，再小心谨慎的嘴，也架不住有人故意蹲在那儿堵她。

　　岑今假装没看见大爷似的在财务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的陈鹏，按着要求复印证件、登记领卡、核对签字。陈鹏等了半天，冷笑着和办公室里最年轻的女孩儿道：“看来我这一阵减肥挺成功啊，坐这儿都跟隐形人似的了，没人看得到。”

　　他是演员转的幕后，本身长得就不差，嘴上也会哄人，公司里一半的女孩儿嫌弃他毛手毛脚的，苦于他势大，只好躲着，另一半的就挺乐意和他开开玩笑，觉得他也就口花花，横竖也不吃亏，这小姑娘就是其中一个，闻言便笑道：“您冲我说什么呢？健身效果这么好，不如直接去约看不见您的人？”

　　陈鹏等得就是这句话，真就去看岑今，却见岑今那边结束了手头的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倒是一点不怕的样子。他心里憋着火，看见岑今这样儿，仿佛又回到了小透明时期被岑明翔漠视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办公室里这么多人了，扬着嗓子问：“可真是稀奇，四年前我就等着了，岑老师又是卖房又是卖车的，怎么说好的将来过不下去了就卖大小姐的，一直等不到呢。看来虽然两口子过不下去了，他自己日子倒还能过的。”

　　岑今微微皱了皱眉，闻着空气里弥漫的酒气，看了眼时间，得嘞，才三点，陈总就能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她笑了笑，顶了回去：“可能是怕陈哥你买不起，面子上落不好，才不敢打这心思呢。”

　　她毕竟当了二十年的大小姐，又有岑明翔不讨人喜欢的遗传基因在，论起阴阳怪气来，还真没服过谁。陈鹏本来喝了酒，脑子就不怎么顺畅，回嘴回得也慢，一下子气势就下去了：“合着咱们大小姐还真给自己估过价，打算挂牌出售啊？”

　　岑今呵呵笑了一声，今儿个要是堵她的是刘康铠，她肯定屁不敢放一个，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当然，刘康铠当年和岑明翔的摩擦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可能真的跑来堵她，但对陈鹏来说，当年那和胯x下之辱没两样了，她就算再退让，也不可能在他这儿落个好脸色，索性也不忍了：“那可不，我就算是个摔碎了的花瓶，那也是在老佛爷跟前摆过的，普通人想捡俩碎片回去，那也是要掂掂身家的不是？”

　　她本来就生得明艳，今儿个又是出来办事的，特意拾掇了下自己，也没化多浓的妆，但是五官底子摆在那儿，从小就有人说她长了张标准女二脸——好看，但是太媚了，明明和钱小渝的五官那么像，但钱小渝能演朴素的嫂子、妈妈的角色，她就长得怪风情的，岑明翔最狂的那几年也没想过捧亲女儿，知道好角色给她演气质不合适。但男人嘛，嘴上说着不好这款，也还悄悄惦记着，陈鹏看着她的流苏耳环和卷发一起荡啊荡的，好像荡到心里，酒气翻涌上来，才忽然想起来：这好像是翁总的前女友。

　　翁顾和岑今谈恋爱的时候，俩人都还是学生，没多少人关注，但架不住岑今爱秀啊，朋友圈一天晒个两三条，出国看个秀，全程都贴男朋友身上，陈鹏就是不想关注俩小屁孩跟谁好上了，也不得不听说过那么一耳朵，知道有这么回事。

　　他们谈得匆忙，分得更匆忙，之后翁顾就入主了行远，娱乐圈里灯红柳绿，百花齐放，岑今虽然好看，但和明星比起来，其实也就那样，陈鹏将心比心，想了想翁总这四年的作风，觉得他不是什么情圣。

　　但不是真爱，也架不住人家就惦记这口啊。

　　陈鹏心里发虚，一时间就有些色厉内荏，正巧财务经理从里间小办公室隔间里开门出来，看到岑今，道：“还好你还没走，我还想找他们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呢——翁总请你上去一趟，说有件事要跟你说。”

　　财务经理刚刚忙得要死，关着门也没管外头这俩祖宗在吵什么，现在看着办公室里的人脸色不对，再看看沙发上的陈大佛，一个头两个大。

　　岑今没底气和陈鹏吵，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把翁顾搬出来当靠山，正害臊呢，财务经理这句话来得恰到好处，弄得翁顾真来替她出头了似的。她本来胆子就小，当然见好就收，客客气气地和人道别，一溜烟也就跑了。

　　翁顾的办公室在最顶层，如果不是从他的专用电梯上去，那还得先路过他姹紫嫣红、花枝招展的秘书室。岑今还是个生面孔，一个笑起来酒窝特别甜的助理就请她先坐一坐，说要去问一下翁总，立刻又有个小美女过来问她是喝茶还是喝咖啡。

　　岑今喝着矿泉水，不由自主地感叹，怪不得都想当人上人，有钱真好。

　　酒窝助理没一会儿就出来，领她进了翁顾的办公室。

　　本来就是顶层，又做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翁顾的办公桌背对着窗户，岑今踏进去，只觉得大而空旷，好像翁顾整个人都溶进了背后的灰色天空里，缥缈又空寂。

　　她咽了口唾液，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从前就知道翁顾的格局比她大得多，他向往着最高的学府，有着最广阔的未来——现在的他很气派，是人人都要巴结的“翁总”，但是当年的他未必喜欢这种未来。

　　翁顾顺便把刚看完的文件交给酒窝助理，又指着沙发对岑今道：“你坐一会儿，无聊的话可以叫个下午茶外卖，wifi密码是······”他还真一时想不起来。

　　酒窝助理赶紧贴心地递了张小纸条给岑今，又问她要不要平板或者充电宝。

　　岑今哪敢麻烦小美女，满腹狐疑地坐好，摸出手机来处理工作。她有点不放心谢鸣意，想着要是现在去机场还来得及赶上航班，就是不知道翁顾要她来干嘛，于是不自觉地偷偷抬眼看了好几回。

　　到第四回的时候，翁顾也看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一对上，岑今就吓得闷起了头。

　　“你再等一等，晚点刘康铠要上来，我介绍你们见个面。”翁顾以为她不耐烦了，温声劝了一句。

　　刘康铠是行远的老人了，早八百年前就认识她了，这个“介绍”，不过就是翁总真打算给她当靠山，让刘康铠看在他的面子上，平时工作里对她客气点罢了。岑今刚在陈鹏面前狐假虎威了一通，没想到翁顾还真打算给她撑场子，一时间也有些犯愣。

　　翁顾又问:“我听说你没申请宿舍？住哪儿？”

　　“我本来想今晚就回去的，现在估计来不及了，一会儿找个酒店凑活下。”岑今小声道。

　　翁顾手上翻文件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不太乐意听岑今用“回去”形容S城，但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们认识了十几年，需要他主动开口的时候实在不多，现在岑今转了性，他们似乎每次见面都有大段的尴尬的空白。

　　但她其实也不算完全转性，刚刚在那儿玩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打字打得都快把屏幕戳破了，就只是，对他安静下来了而已。

　　翁顾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想好怎么说，只能先闭上了嘴。

　　刘康铠平时不常来公司，不过翁总叫他，他也不敢摆谱，把手上的事推开就赶过来了，结果一进顶层，就看见岑今坐在那儿，四目相对，都有些不自在。

　　“介绍下，谢鸣意的经纪人，岑今。”翁顾从办公桌那边走过来，引他们在会客区坐好，又叫秘书送茶进来。

　　秘书们自然知道刘康铠的喜好，当即泡了一杯普洱，想了想岑今的口味，没什么底，只好中规中矩地给她泡了杯红茶，又拿了瓶她刚刚喝的水，一起送了进去。

　　刘康铠多看了一眼那瓶水。

　　翁顾的秘书团可都是人精，一瓶水事小，却也说明了态度。

　　翁顾平时不大喜欢组织开会，说起事来也开门见山：“之前叶昶去了趟S城，把星响收购了。星响手底下没什么值钱的，但有几个热度很不错的小说的版权——都快到期了，我的意思呢，趁热打铁，赶着过期前把项目都开起来。影视分公司毕竟才刚分出去，一气儿开几个项目，叶昶也忙不过来，所以叫刘总你过来，是想麻烦你。”

　　刘康铠惦记着去分影视公司一杯羹可惦记太久了，闻言忙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翁总你说，有什么用得着我老刘的地方？”

　　“之前不是答应了谢鸣意给他开戏嘛，现在现成的项目摆在眼前，就是陈鹏和岑今处不来，强按他们头恐怕要打起来，开戏还是得麻烦刘总了。”

　　这可是个大饼！且不说一口气开这么多戏，中间能赚多少，就是这些戏缺人的时候，能给自己旗下的艺人们多少工作机会？谢鸣意风头正盛，逮着个靠谱的剧本和制作就不会浪费机会，戏里的配角也能跟着喝汤，傻逼才拒绝呢。刘康铠笑得春风得意，连连答应，又反应过来——

　　这个大饼，是因为陈鹏和岑今关系不好，所以直接给了他。

　　他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岑今，心里盘算着，这是唱的哪出戏？旧爱变新欢了？

　　刘康铠和岑明翔也有不少矛盾，抢资源、捧艺人的时候互相打压、下绊子，都是常事，不过说到底也是这个圈的正常现象，没有陈鹏那种所谓的深仇大恨，因此当年面子上也过得去，参加过几次翁少爷岑小姐的生日趴，就他那时候看到的，翁顾对岑今可不耐烦了。这四年也不闻不问的，怎么人一回来，就忽然这么大手笔呢？

　　老房子着火啊？

　　岑今长得是不差，但放在娱乐圈里，也说不上多出挑了，远的不说，前年进公司的那个小花，那可真是绝色，往那儿一站把别的明星衬托得跟村妞似的，好像也和翁总好过，只是愣是没能撬走什么好资源啊。

　　刘康铠心里嘀咕着，和岑今一起下楼，在电梯里说道：“要不说初恋一辈子忘不了呢？你一回来，翁总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刘总误会了，”岑今尴尬地笑了笑，“翁总的初恋不是我。”